第四十九章 念奴

  琵琶女表情苦楚。

  她就是喜欢这首诗,才偶尔在听翠楼弹唱,刚以为自己没唱好,原来人家不喜欢这诗。

  这世上人或物,本就各花入各眼。

  程昌翊是楼里的贵客,也有资格点出自己需求。

  但他当众给诗定性,让琵琶女心里堵得慌,竟忘了陪着笑附和,也没立刻换一首曲子。

  作为提供服务者,她此时被情绪影响,显得没有职业素养。

  如果程昌翊趁势发难,这姑娘怕要遇上麻烦。

  莫秸看在眼里,又因该诗是出自己之口,便想着帮忙补救。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指着后面跟来小厮手中的托盘,笑呵呵对程昌翊说道:“客官,您点的小鸡炖蘑菇和羊蝎子来了。”

  程昌翊注意力被打断,当即淡淡挥手示意上菜,并板着脸提醒:“你刚才那一嗓子吆喝,使得很多人跑上来打听,影响我与朋友们说话,若这两道菜没说的好吃,定让你丢了这饭碗!”

  “是是是,应该的。”

  莫秸心理素质极佳,此时被责笑容仍不改,还主动帮小厮上菜,同时说道:“这两道菜今日首次推出,您是全楼第一个品尝,甚至是全长安第一个品尝,所以请您亲自揭盖,也希望能得到一句好评。”

  “哦?”

  谁都喜欢被高高吹捧,程昌翊听到两个第一,刚才积累的怒气消了大半,当即坐下去揭餐盆上盖,但嘴里依旧没有饶人。

  “有没有好评,得靠菜的味道,不是说好话就行,我这个人不吃糊弄,就像刚才那...咦?”

  莫秸顺着程昌翊视线转身,只见原来琵琶女所在的位置,换了另一个更明艳的女子,假母也笑呵呵迎了上来。

  “大郎安坐,念奴身体不适,奴家已换成妙儿,您吃好喝好,马上开始...”

  “杨当家来得正好,你这听翠楼很会整活啊?又是旧诗换新曲,又是搞来新菜品,可别砸了招牌。”

  “哪能呢?您多提意见...”

  假母听到此话,慌忙作揖行礼。

  此时她已忘了味道,又因手下姑娘被骂所影响,下意识用悔恨眼神盯着莫秸,心说老娘就不该给机会,要是这程家大郎不叫好,今日怕只能免单赔罪。

  可是就在她心焦之际,程昌翊突然用惊喜口吻,提醒同桌之人,“诸位,你们都来尝尝,果然滋味很独特。”

  “大郎满意否?”

  “你呀,总能给我搞点新花样,这菜不错...”

  程昌翊给出肯定的同时,旁边也传来琴瑟鼓磬之声,听翠楼的头牌杨妙儿开口了。

  “长堤春水绿悠悠,畎入漳河一道流...”

  “大郎,那这曲儿...”

  假母吃下定心丸,又挥手指向杨妙儿。

  程昌翊当即笑道:“这就对了嘛,到底是听翠楼头牌,王之涣的《宴词》正合适,妙儿唱得也好,值得打赏!”

  “我赞同程大所言,好曲好歌就该赏,你们先吃着,我先去...”

  “李兄稍后,咱们同去。”

  “还有我...”

  ......

  一时间。

  桌上几个年轻人,纷纷拿着绫绢去送,二楼的食客们,很多也执绢效仿,然后一楼也有人上楼送绢。

  杨妙儿身边有一小桌,专门是堆放客人打赏所用,很快就被各式绫绢堆满。

  旁边莫秸看得目瞪口呆,暗忖这就是榜一大哥带头效应,其余看热闹的观众跟着添彩头。

  彩头?还真是彩头。

  白居易的‘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就是写的这个场景。

  就在这时,程昌翊指着莫秸对假母夸道:“杨当家,这小厮你找得好啊,会说话又有眼力见...”

  “大郎谬赞,您先吃一会菜,现在冬天易凉,怕影响了口感,奴家一会来敬酒。”

  “这有什么打紧?凉了再做便是。”

  “是是是...”

  ......

  两人对话之际,其余桌的客人也陆续上了菜,楼上都隐隐听到好评声。

  假母旋即将莫秸带离,走到堂后就笑呵呵打趣。

  “小郎君果然不得了,三两下就说得程大郎心花怒放,而且后面点新菜的客人不少,看来奴家的二十贯守不住咯,快回后厨开始赶工吧。”

  “主要是配方确实不错,我是不是可以教其他厨师了?”

  “当然要教,不过小郎君不用心急,教不会就多教几日,否则奴家不结账。”

  “娘子放心,教会不难。”

  莫秸言罢刚要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于是停步问道:“之前弹琵琶的女子叫什么?”

  “怎么?”

  假母嘴角上扬,一脸玩味问道:“小郎君有意思?她唤作念奴。”

  “哦,我就是问问...”

  莫秸心中大石落地,刚刚耳边是听得熟悉,原来真是这两个字。

  刚才那琵琶女,姿色上乘嗓音不错,看上去不到二十岁,是我想的那个女子?

  念奴,念奴娇,毕竟太有名了。

  假母见他否认,当即意味深长提醒:“念奴可是清倌人,让她给你弹奏唱曲儿,正事就得换个人,小郎君挣了二十贯,要奴家给你安排么?姿色肯定不输她。”

  “没兴趣,我回厨房了。”

  直到莫秸没入黑暗,假母才回过神来。

  作为男人,对女人不感兴趣?这俊俏小郎君,莫非有别的癖好?

  不对,看他衣着如此朴素,又是李谟引荐来此,估计又是个抠门的家伙儿。

  不解风情,活得无趣。

  假母回屋补了妆,便回到前堂寻熟客挨个敬酒,并把控节奏安排后续节目,顺带着处理突发事件。

  莫秸则一直在后厨忙,要赚这二十贯并不轻松,当晚下单二三十份新菜,八成都是出自他手,累到没人点菜才休息。

  他忙到亥时左右,莫秸净手洗脸刚出后厨,就看到李谟来寻自己。

  “忙完了?”

  “忙完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李谟旋即笑呵呵走上前,拍着莫秸后背说道:“刚才累着了吧,带你去前面休息去,晚点我还要与人伴奏,然后再找地方过夜。”

  “这么晚,能找到旅店吗?”

  “平康坊什么地方?多晚都能找得到的,不过听翠楼有多余空房,堵住耳朵就能睡,小郎君若不介意,在此将就一宿也行。”

  “还是别了,何必折磨自己?”

  看到莫秸直摆手,李谟当即开怀大笑:“小郎君真是风趣,那便走吧,带你免费赏舞,听曲儿。”

  李谟带莫秸来到前堂,寻了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

  假母今日开心,找小厮送来一壶酒及两盘小菜,两个老抠欣然享用。

  莫秸待了一会,突然想起刚才的念奴,便好奇问道:“先生,之前我去送餐,看到一琵琶女在弹唱...”

  “唱你的诗是吧?”

  李谟出言打断,并补了一句:“她叫念奴,是小郎君的崇拜者,也经常弹唱那首诗,否则我也不会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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