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问长缨

  孟浩然之前的舞剑,一般是与友人同舞。

  此时他在院中独舞,耍弄了一会就觉得没意思,旋即收剑笑呵呵走向凉亭,一边用衣袖拭汗一边发出感慨。

  “这边早上凉爽,这会太阳爬上中天,动起来还是很热,晚点再耍给你看...”

  “呵呵,浩然兄说的是,我中午一般都不干活,快来休息纳凉。”

  莫秸话音刚落,孟浩然就回到原位。

  他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拿起酒杯,微笑说道:“不过动一动,我又有胃口吃肉饮酒,维之做得如此美味,岂能剩到下一顿?来来来,我们继续喝。”

  “行啊,小弟陪你尽兴,不过菜尽酒止,怎样?”

  “没问题!”

  孟浩然言罢饮下杯中酒,紧跟着又满脸期待追问:“维之,可有灵感作歌呀?”

  “啊?”

  莫秸见他旧事重提,连忙拱手对曰:“浩然兄见谅啊,之前是小弟梦中所得,可遇而不可求...”

  “也对。”孟浩然颔首肯定,附和道:“好诗好曲不易得,就请维之多多做梦,为兄静候佳音,希望他日能够听到,再饮一杯!”

  “好...”

  ......

  两人又饮了一会,直到陶盆中食物一干二净,这顿饭才算结束。

  孟浩然帮着收了餐具,就被莫秸请回凉亭休息,然后洗了碗出来作陪。

  当时晴空少云,孟浩然背对草庐坐在凉亭,似乎在看西面的山景。

  莫秸缓步上前,在他侧面落座的同时,问道:“浩然兄要午睡吗?我去把床搬来凉亭下,这里偶尔有山风吹拂,比房间里要更惬意,王兄就喜欢在此午睡。”

  “哦?不必了。”

  孟浩然轻轻摆手,然后顺手拿起桌上水壶,给莫秸倒了一杯清水,望着远山喃喃说道:“王摩诘比我先出长安,也不知此时走到哪儿了...”

  “长安到洛阳很远啊,估计要走很多天才到。”

  “大约八百里,但如果此去干谒能成,八千里也不远...”

  “这倒是。”

  莫秸颔首应和之时,想起孟浩然也在长安求官,便好奇问道:“浩然兄在长安求仕不得,而皇帝大臣此时均在洛阳,为何不与王兄作伴同去?”

  “这种事哪能一起?还是分开前往为宜,再说张丞相是否愿举,现在还是未知之数,先让他去试试...”

  孟浩然消极的回答,听得莫秸有些意外。

  他想不通这么外向的人,对待求仕竟是这样态度,在这个人才辈出的时代,如果家里没有通天背景,好工作怎么可能留给你?那得拼命去争去抢好么?

  莫秸前世就是这样卷,但他才学毕竟比不过孟浩然,所以替新朋友感到担心,遂接话提醒道:

  “记得王兄说过,除了干谒求出仕,还可以科举出仕,浩然兄满腹经纶,为什么不走此道?”

  “考过一次进士,可惜不第...”

  孟浩然答得很随意,莫秸听后更觉得奇怪,心说考一次就完了?传闻古代考进士很难,您就不能多试几次?

  有才华归有才华,但除非自己很了解考题,否则谁保证一次就中?这哥们太任性了吧?

  想到这里,莫秸又追问:“此事过去很多年了吧?你年轻时估计没准备好,现在再考说不定就中了呢?也好过到处干谒求人。”

  “就六七年吧,那时候三十八九岁,也算不得年轻了...”

  孟浩然捋着长髯回味往事,简单作答之后就没再继续,跟着摇头一叹:“唉,维之可能不清楚,我朝科考不糊名,考生试前多行卷、通榜,一样要四处求人举荐,所以与其继续科考,不如直接干谒公卿...”

  (行卷,即在考试之前,应考举子将自己作品装订成册,呈有地位者以求推荐。如果得到某人赏识,而向主考官力荐,就极可能直接内定名次,即为通榜。)

  莫秸听完半晌不说话。

  且不说行卷、通榜弊端,孟浩然三十八九岁才去首考,这是不是过于离谱了?考进士不是越早越好?

  在我之前那个时代,你这岁数别说不能考公,找工作都困难好么?

  见孟浩然看着自己,莫秸忍不住好奇再问:“那浩然兄早年是在...”

  “我与很多人一样,读书学剑、隐居宦游、干谒诸侯,普通人求仕很不容易,所以才说干谒能成,八千里路也不远。”

  “哦...”

  莫秸微微点头应和,他从孟浩然话中想起李白,觉得李白和他同样境遇,猛然发现心中那首歌更贴切了。

  人间行路,逢旧友,吐然一诺,五岳倒为轻。

  龙蛇笔走,俯仰古今,剑与笔。

  王侯无意,一担山河,身系家国意。

  心存浩然气,清风动天地。

  ......

  等等吧。

  等下次相见,再唱给你听。

  要王维、李白都在,那就更加完美了。

  看到孟浩然回应平淡,莫秸也觉得自己一介村夫,劝多了反与自己身份不相称,于是主动换了别的话题。

  东拉西扯聊到隐居,孟浩然反而来了兴趣,详细询问莫秸劳作情况。

  当听说下个月秋种,这几天就准备翻地淤肥,孟浩然计划要住几天,所以当即表示要帮忙。

  王维都干了三天活,自己不能被比下去。

  于是乎,经过一夜休息,孟浩然趁着早上凉爽,主动扛着锄头去翻地,莫秸想拦都拦不住。

  嘉宾干活换吃的,多么熟悉的剧情?

  孟浩然掌心没老茧,一看就不是真干活儿的人,所以莫秸劝了几次就放弃,心想等他下地干累了,自己就会休息。

  但莫秸低估了他的好胜心,人家愣是坚持到翻完一亩地。

  上季小麦出了好东西,莫秸这次准备多种些就多垦了半亩地,总共预留出一亩小麦地。

  孟浩然逞强了两日,要不是每天有酒有肉,他最后估计撑不下来,累得全身酸痛。

  他也在莫秸家待了五天,吃光了王维剩下的那三只鸡,带的几坛酒也早早喝光,所以最后两天纯休息只能喝水。

  走那一天,莫秸将孟浩然送到谷口,他还感叹打趣道:“这里什么都好,就是离市集远了些,酒喝得不过瘾,你要会酿酒就好了...”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莫秸竟然真的记在了心上。

  这厮回到家第二天,就在小麦地旁边继续挥锄垦荒,准备种半亩高粱用于酿酒。

  完成垦荒,他在家清闲了一段日子,直到八月底又下山赶集,到镇上补买了些种子。

  当日回家途中,距离就峪沟约五里左右,突然听到身后马蹄哒哒。

  声音急促,越来越近。

  寻声扭头看去,一匹白马已到了眼前,骑马者摘下头上斗笠,表情又惊又喜:“是你?”

  “呵,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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