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样。
越是求而不得,越觉得珍贵。
尽管李持盈年过四旬,可能因为常年修道的缘故,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玉真公主生年,有690年及692年两种说法,本书取后者692年,此时应为42岁)
刚刚还斥责飞燕、清雪冒失,而她此时得知王维主动上门,立刻变成一个怀春的少女,一时之间竟然乱了方寸。
女人本是感性动物,想到多年的怨念就要达成,不激动反而不合理。
焚香,沐浴,化妆,挑衣服...
在见‘男神’之前,她要亮出最完美姿态。
李持盈地位尊贵,按说她所看上的男人,就没有得不到的,哪怕是用强。
但偏偏,王维是个例外。
王维十几岁就名噪京师,还是出身于望族河东王氏,这份家族底蕴是道护身符,李持盈再喜欢也不能用强。
老李家荒唐事做多了,李持盈还是受了箓的道士,她不得不顾及皇家颜面。
再者,所谓爱情,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李持盈想找男人很容易,她对王维从来没想过用强,但一直用自己的影响力,迫使王维选择自己。
其实,她与王维仅见过数次,还是远在十年之前的事。
那时在岐王府初识,李持盈对王维一见倾心,帮他在次年得中进士,然后安排其做了太乐丞。
太乐丞官不大,仅是从八品下。
李持盈这安排很用心,因为太乐丞能经常见到皇帝,而且李隆基就是爱乐之君,所以比正七品县令还好。
贴近领导,容易进步。
可惜王维有大志,不愿成为公主附庸,在李持盈示好期间,他直接成亲逃避。
然后。
他这个太乐丞,仅仅做了几个月,就因下属的失误,被贬为济州司仓参军,同样是八品下,前途已天差地别。
管了几年仓库辞官隐居,王维面对命运挫折开始学佛,妻子难产离世还为其守墓,直到今年来长安探望兄弟,才被李持盈再次注意到。
......
鲜花入清泉,素手抚玉肌。
李持盈一边沐浴,一边憧憬等会相见。
碰壁十三年,终于想通了?
让我等了这么久,一会应该热情些,还是表现冷淡些?
听说他除了亡妻,此生还没别的女人,那我应该穿得庄重,还是应该穿得慷慨?
这个时候来见,是不打算回去了?
他娶妻数年没有子嗣,是某一方身体有毛病?
......
在准备的这半个时辰内,李持盈的思维跳跃得可怕,直到看见镜子里完美的自己,才在侍女搀扶下去见客。
王维不是第一次来,但依旧保持拘谨浅坐,将茶喝了一碗又一碗。
看到李持盈出现,他连忙起身见礼。
“公主...”
王维低头不敢直视。
他穿着淡蓝色常服,李持盈当时心里略有些失望,但积极情绪又将她拉回。
小碎步靠过去的同时,她就以熟络口吻回应:“十三,你我相识多年,这么见外作甚?唤我九娘即可。”
“草民不敢,您也最好唤我名,或者字也行...”
“嗯?”
李持盈的热情,被王维一句话给浇灭,旋即转身坐回主位。
他这是干什么?表现得这么生分,和我玩欲擒故纵?
我不计前嫌,就换来这个?
想到这里,李持盈喜色变愠色,遂换平淡的口吻,说道:“倒是我唐突了,王司仓快坐,你今日来此,可有要事啊?”
“回公主,王维近得一首曲子,特来府上献唱。”
“哦?比《郁轮袍》,若何?”
“大不一样。”
王维的紧张情绪,在两轮交锋之后,立刻就得到缓解,应对得很自然。
李持盈听后暗喜,心说原来真是先抑后扬,遂打趣问道:“你既来此献曲,为何不着当年白袍?本宫最喜欢那一身。”
“回公主,白袍乃是旧物,草民已送人...”
“可惜了,不过也无妨,开始吧。”
“是。”
王维一直低头答话,等他转身将琵琶抱在怀里,才直起身子开始弹唱。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
歌声虽然响起,但李持盈却在开小差。
十几年没有见,平时只听他人描述,这会要仔细打量。
王维此时蓄了胡须,生活也在脸上留下了沧桑,但俊朗的面容依旧不改,虽然看不到少年朝气,却多了中年人的沉稳。
奇怪。
我不是心心念念么?怎么有些心理落差?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
李持盈纷繁的思绪,被王维高亢声打断,“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等等。
这是什么歌?又是什么唱法?
王维蹉跎这些年,乐理似乎有精进?
李持盈也懂音律,越听越被声音与歌词吸引,很快就忘了刚才的烦恼,再次对王维提起兴趣。
好看皮囊千篇一律,若没有足够才华所支撑,只能是欢乐场的玩物。
他在唱自己么?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你想表达什么?
清醒的人最荒唐?
又是影射什么?
......
“公主,公主?”
“嗯?”
李持盈虽然被叫醒,思绪却还陷在歌词里。
“你有听吗?我唱完了。”
“唱得很好,很特别的曲子,你何时作的?”
“公主误会了。”
王维抱着琵琶摇头,意味深长说道:“此曲非我所作,乃是莫秸送我的,特意献给公主,表明心意。”
“莫秸?哪个莫秸?”
“终南山隐士莫秸,他的草庐就在延生观后,公主应该见过。”
“他能谱曲作词?”
不但李持盈觉得不可思议,就连门外站岗的清雪、飞燕,也都以诧异神色望着对方。
王维肃然颔首,并郑重说道:“莫兄乃世之奇才,他听了我的故事,当天就即兴所创,就像他在歌中所说,‘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我只想平凡过一生,感谢公主的垂青,不过王维无福消受,告辞!”
“他...你...”
李持盈顿时懵了。
她没想到莫秸如此厉害,也从未见王维如此坚定。
这世界怎么了?
王维表达完来意,就立刻抱着琵琶离去,却在门口被清雪、飞燕拦下,于是回头质问:“公主要强留?”
“这真是莫秸所作?”
李持盈答非所问。
王维遂放声大笑:“哈哈哈,公主已有答案,何必多此一问?王维已成过去!还不放行?”
“清雪、飞燕,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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