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伽蓝洞,阴与阳

  曾经,

  仿若心魔作祟,

  总有两个声音在灵魂的狭缝中激烈缠斗。

  其一是春日暖阳般的倾慕,怀揣着靠近你、眷恋你的热望;其二却似寒夜霜风,肆意狂笑着发出尖利的嘲讽:

  “哈哈哈,瞧瞧你这怯懦之徒,怎敢觊觎那遥不可及的星辰?躲于虚拟之网,藏在层层伪饰之后,宛如幽暗中的蝼蚁,卑微而扭曲,连直面自我、挣脱桎梏的勇气都缺失,这般不堪之人,有何资格存有期待?”

  这场无声的战争在内心的荒原上反复上演,最终,那缕倾慕的微光在无尽的自我贬抑中彻底熄灭,他,选择了以死亡作别这纷扰尘世,徒留一抹未及展开的爱意,消散于风中。

  近来,这心魔仿又复苏了。

  在心的角落,发现了他不小心留下的影之尾。

  有过像燃烧着的、可以说是强迫观念的初心,有着想要实现的梦想,有过追求的光芒……

  刀仍在、人仍在,唯有岁月已不再。

  命运的七夜,七骑的死斗,要怎样了却孽缘。

  “我要成为正义的伙伴!”

  “我,要成为英雄。”

  许下了相同愿望。

  这就是无名之辈的传承。

  那里无比漆黑,底部一片昏暗。

  发现自己周围只有黑暗后,我接受了自己死去的事实。

  我漂浮在无光无声的海洋中,一具名叫两仪式的人偶浑身赤裸、毫无遮掩地逐渐沉没。

  黑暗没有尽头。不,或许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在坠落,因为此处空无一物。不是没有光,是连黑暗也没有。由于空无一物,我什么都看不到,连坠落的意义也不成立。

  连“无”这个词汇,恐怕也不可能形容。

  即使是形容也毫无意义的“空”之中,只有我的躯体逐渐下沉。赤裸的我带着令人忍不住想别开目光的刺眼色彩,这里“存在”的一切全都蕴含强烈的毒素。

  “—这就是死亡。”

  连这声呢喃,都像是梦一样。

  我仅仅观测着类似时间的事物。

  虽然“空”甚至没有时间,我却观测得到。

  如流动般自然、如腐败般难看,我仅仅数着时间。

  空无一物。

  我一直注视着远方,但什么也看不见。

  我一直等待着什么,但什么也看不见。

  十分安稳,十分满足。

  不。因为没有任何意义,这里仅仅“存在”即已完美。

  这里是死亡。

  一个唯有死人才能抵达的世界,活人无法观测的世界。

  我是为什么在这里呢?

  『笨蛋!笨蛋!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你们一个个……喂,你在干什么,给我上来啊!』

  那是令人怀念的声音。

  虽然像是对人类有不明白的恶念,言语中有难抑的嘲骂,但是个心善的家伙,“口嫌体正直”的类型吧?

  但是,上来?

  上哪里?

  我看不见,我不去看。

  这片无光的海,正是适合我的归宿。

  两颗心是伽蓝洞,唯有肯定与否定两个极端。

  两者之间,空无一物。

  两者之间,只有我。

  我是『否定』,是不能让「SiKi」得到幸福的「织」。

  如果来者不拒完全接受,那么就不会受到伤害。

  即使是自己看不惯的事物,就算是自己厌恶的事物,即使是自己不能认同的事物,只要毫不抵抗加以接受,那么就不会受到伤害。

  不过,相反的状态也是成立的。

  如果来者皆拒都不接受,那么就注定会受到伤害。

  即使是自己习惯的事物,就算是自己喜欢的事物,即使自己可以认同的事物,如果不愿同意而加以排斥,那么注定会受到伤害。

  那就是过去的她自己、名为式和织的人格的存在方式。只有肯定和否定的心固然完整,却也因此而孤立。

  不染尘垢的单色无法混合,也就无法变色,永远保持着原有的单色。那就是式。

  这是无奈的事情。

  两仪家的孩子出生时,都会被取好两个发音相同的名字。

  一是阳性的男性名字。

  一是阴性的女性名字。

  我生为女性,因此叫作式。

  如果生为男性,就会被命名为织。

  至于为何要这样做,那是因为两仪家的孩子有很高的机率生来就具有解离性认同障碍—即俗称的双重人格。

  也就是像我一样。

  ——但是,我已经死了。

  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格的危险性很高。据说有不少人因为现实与现实之间的界线变得暧昧不清,最后走上自杀一途。

  本来在这样的背景下,我没出现什么疯狂征兆地渐渐长大。

  那是因为我和式不去意识彼此,在互相无视下活到那一天。

  肉体的所有权绝对性地属于式,织终究只是“我”心中的代理人格。

  试着想想,式和织几乎是同时存在的。

  这与一般所说的双重人格不一样,我既是式也是织。不过,有决定权的人只有“我”。

  父亲很高兴,在自己这一代能有正统的两仪家继承人诞生。为了这个理由,虽然我还有一个哥哥,身为女性的我却被视为两仪家的继承人看待。

  那也没什么不好的,既然决定要给我,我就会收下。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一直过着这样有些扭曲却又安稳的生活。我很清楚,自己只能度过这种生活。

  ———没错。

  在内在饲养“Siki”的我们,只不过是“Siki”而已。

  但我死了。

  我是自愿死的。这是我的选择。因为,我的存在,就是否定。但是,我不被需要了。

  即使互相忽视对方,式和织对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因为还有织这另一个自我,式虽然孤立却不孤独。

  可是,这段关系破裂的时刻到了。

  Siki想杀的一名少年。

  Siki想保护的一个理想。

  我承担式心中的禁忌。对她来说优先级越低的事,对我而言优先级就越高。对此我并无不满,我明白自己就是为此而存在的。我这个人格,负责接收式被压抑的想法。

  但是。

  式背叛了我,我也背叛了式。

  我不去否定。我注视其光辉。

  式拒绝肯定。所以不会受伤。

  织渴望肯定。想紧握其未来。

  SiKi接受的是扭曲的教育,“杀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样的思想在小时候就已经被种下。

  SiKi的感情判断非常的模糊,越是渴望,杀人的冲动就越发强烈。

  人只能展现本身已具有的情感。

  我所经历过的情感,就只有杀人而已。

  所以,我总是抹杀着自己的意志,不断杀害织所代表的黑暗,自己无数次杀死自己。

  但是彼此不去意识彼此的SiKi,忽然之间发现了彼此。

  式与众不同,无法接受他人的感情。别人是如此肮脏。我只有拒绝。式不知道,她喜欢上了一个人。织知道。织也喜欢上了他。织也知道。

  但是这样的感情织也无法认识。

  能感受的只有扭曲。

  这样只有痛苦。

  渴望。惧怕。隐藏。接近。

  对式来说,杀人就等于杀了织。

  杀掉所有企图让织显露在外的人。式为了保护自己,会不惜杀掉所有妄想打开‘织’这个盖子的人。

  织被打开了。

  式无法压抑自己,分不清的她,只想杀了某人。于是,织主动献身,天真的去成全。

  …………所以,我为什么还在思考?啊,这个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吧,真累啊……

  『……▃▄▆▇!!!睁…………眼——————睁……蠢……我……生命……混蛋……』

  是怒吼的声音。

  无光的海,被黑色的光照亮。

  那是暗吗?是冥府的光?

  怎么会有这样的光?

  黑色和光,本来无法联想到事物。

  在这里成为了可能。有什么游了过来。那是黑光的源头。简直是恶人的救主。

  我对这闯入本该独属于我的心房的外来者好奇。我想去见他,不想让他白废功夫。记忆中,好像也有这么个人,只是,记忆损失了,不清晰。

  “唔!喔!哈!喔啊!你们这些无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也想阻止我?!嘿嘿,来吧,来吧,我可是恶棍中的恶棍!你们越是拒绝,本安哥拉曼纽大人就越要……唔啊,你干什么!”

  无光之海因为深层的意识,将来者视为大敌,形成了男人之影,不知是谁,去和自称“安哥拉曼纽”的男人斗争。

  喔。奇妙的战斗。把他当成敌人是应该的吧?就算是我,也有起床气了。这是我的“家”,不经许可就闯入,这是礼貌的做派吗?那个人绝对不会!

  简直就是破门而入要掳走你,你还要感恩戴德的匪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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