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吃饭是新奇的,在火车上睡觉也是新奇的。
在董事先生上次藏匿列车的皇后城南郊避让线,剑鱼号重新发车上路的时候,从天刚蒙蒙亮那会就开始地道冒险,兴奋了一整天的孩子们,哪怕是精力最充沛的一个,也已经香甜入睡。
与后区的卧铺车不同,孩子们的卧铺车厢为了便于值夜的嬷嬷巡视看管,都是开放式的铺位。而在后区客车里,重新聚齐的大人们守着茶桌尚未入睡。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茶叶,为了避免午夜发疯,突击兵们喝的是安神茶,其他人喝的花果茶。
听完结局讲述的热妮娅无奈道:“这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巴斯特:“小惩大诫吧,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圈子里已经知道完成董事先生委托的人是剑鱼号的船长,这次剑鱼号要光明正大的过桥,他们要是不给剑鱼号找点麻烦,反而让人不放心。”
李铁:“他们用一个货场里的夯货和一个纨绔贵族来恶心我,我当然也有当众打脸的权利,至于近卫营夹在中间如何处理,他们拿了好处当然也要分担这份难堪。”
“至于今晚的入室绑架和敲诈勒索——那都是外国人干的,跟剑鱼号有什么关系,毕竟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都离开皇后城好几个小时了。”
热妮娅:“我说的是,你们给皇后城的姐妹会开了个很不好的头。”
李铁摊摊手:“我也没想到她们能现学现用啊。”
埃丹掩嘴笑道:“没准以后会成为皇后城的特有风俗和景观。”
何塞扮出一幅历史学家在课堂上解说的模样:“很多年以后,皇后城最出名的地方仍旧是皇后大桥,但人们不再惊叹于桥梁本身的雄伟和神奇,反而对历年来层出不穷的,被倒吊于桥下,身败名裂的男人们津津乐道,如数家珍。”
想象着一排马赛克男人,像风鸡或咸鱼一般整齐吊挂在桥下,接受市民指点的社死场面,一群始作俑者齐齐感到一阵恶寒。
珀薇太太扭身观看车外漆黑的风景,可能是离得太近被窗缝漏进来的风吹到,冷得肩颈微微发抖。
巴斯特:“我们走哪条线去孟铎港?走干线还是走海岸?”
李铁:“走干线。晚上看不见大海,海岸绕远还跑不起来,干线明早六点就能到港,就算慢点开八点也到了。”
“返程的时候如果早出晚归,倒是可以完整的走一遍海岸线,让大家看看海岸日出和日落。”
巴斯特:“军舰和罐头都已经联络好了,明早到港我确认一遍,中午前就能带孩子们登舰参观,午饭也在军舰上吃,午饭之后沙滩是个不错的选择——孩子太多了,最好还是不要进城,很容易弄丢。”
“反倒是你明天的事情比较多,你要去罐头仓库,要去码头仓库,还要寻找罗森塔尔的下落。”
李铁:“除了罗森塔尔这件事比较棘手,别的不算什么。明天你和其他人带着孩子们登舰参观吧,留下几名士兵看车就行,我和阿伯伦总跟猫狗接触,跟孩子们一起可能会导致过敏。”
巴斯特:“可以,不过女士们如果想要逛街,也可以自由活动,毕竟这里是孟铎港,是整个加纳利最繁华的地方,有女人一生总要去一次的玛尔斯大街和珍宝街。”
李铁点点头:“阿伯伦要用的草药和凝胶有消息吗?”
巴斯特:“草药通过进出口商行还是能搞到的,凝胶需要从植物活体上现用现取,无法保存,但是因为气候原因,这种叫阿贝瑞森芦荟的植物在塔尔萨非常罕见。”
“两位先生”,一直很少在众人面前说话的珀薇太太,忽然从面窗的方向转过来,微微举起右手:“如果你们说的是阿贝瑞森芦荟的话,我可能知道一些线索。”
巴斯特微微欠身:“夫人,您请说。”
珀薇太太:“我对培育花卉有一些心得,是‘塔尔萨花卉协会’的会员,我有一本协会内部的通讯杂志,前几期曾经刊登过阿贝瑞森芦荟在塔尔萨成功育活的信息。”
李铁:“您还记得具体信息吗?”
珀薇太太:“我没太留意,不过我的行李中有那本杂志,您现在要看吗?”
李铁:“那就麻烦您了。”
等珀薇太太起身前往卧铺车厢后,李铁走到被突击兵们隔在客车另一头的洋葱头中间,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然后对着多出来的生面孔说道:“我们的团队并不排斥卢约人。”
“我的技术总监梅契尼先生是卢约人,我的火车司机本-舒先生是卢约人,还有雅各布先生,他已经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以后将作为巴斯特先生的贸易助手,同样负责一个城市。”
“科恩先生,我们最晚十点钟就寝,你的手上还没沾过血,所以你有选择的机会,但你能做选择的时间,只在烛火熄灭之前。”
“卢约人有句谚语‘不要在海水中卖盐’,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我的意见是早点说,但如果你手里只有盐的话,在这么多同族身后,保留尊严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阿里尔”,被称为科恩的男人抬头道:“罗森塔尔在孟铎港的真正负责人叫阿里尔。”
“我确信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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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红日依旧在云层中孕育,但在干线铁路上已经能远远看到,海浪持续拍击礁石海岸后产生的连绵白线。
码头上如林的起重机,锚地里驻泊的商船和军舰,海岬上的要塞以及朦朦胧胧的城市,仿佛都在朝喷薄猛进的剑鱼号张开怀抱。
昨夜跟大肯换班开了四小时夜车的李铁,再次来到客车的时候,巴斯特、亚措和珀薇太太已经站在客车的窗口前静静等待日出,埃丹习惯了晚睡晚起的俱乐部生活,还在卧铺包厢甜美的睡眠封印里畅游辗转。
两只狗子蹲坐桌旁吐着舌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阿伯伦手里簌簌成型的小木雕,肉猫在地板上窜高伏低来回巡视,强行挽尊。
李铁:“还有一刻钟抵达,我们将在那里享受孟铎港的特色早餐。”
巴斯特:“孟铎港最大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任何一个国家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地道家乡味,尤其是来自海拉斯和阿尔提瓦的美食,这两个国家在历史上占据孟铎港的时间远比加纳利悠久。”
李铁:“我只知道这里是个不冻港,繁华程度也完全超过了巴滕堡和斯阔维亚。”
巴斯特举起烟斗吸了一口:“为了借钱跟卡马帝国和阿尔提瓦帝国继续打仗,上一代加纳利皇帝把港口旁边的荒滩大片大片的租借给各个贷款国的银行团,结果荒滩反而比正式港口更加繁华,外国军舰也比本国军舰多,最后就成了现在这副名义上还属于加纳利,但实际却是大家共有的场面。”
迎着李铁询问的目光,巴斯特继续解释道:“巴扬海周围这一片,最早都是海拉斯人的地方,反复经历了很多任主人后,才被阿尔提瓦人长期占据。”
“直到一百三十年前,纳利人把阿尔提瓦人从这里赶下海,这里就成了纳利人有史以来最远的疆域,海军基地和造船业中心。”
“这里曾经也是剑鱼号的母港。”
“看见海岬上面的连成片的要塞群了吗,剑鱼号以前的泊位就在那里。”
李铁:“剑鱼号到底怎么沉的?”
巴斯特自嘲地笑了笑:“死于政治。”
这一次值乘剑鱼号的司机大肯,是乘务组中对孟铎港车站最熟悉的一个人,按照李铁事前的吩咐,直接将剑鱼号牵引的海洋梦幻列车开进了护路军在孟铎港车站的专用站台。
巴斯特去找电话联系海军基地;何塞带着小里尔克去护路军的军官食堂协调早餐;李铁和亚措跟联审会派来接收邮件包裹的人确认交接。
签字,卸车,重新装一车,再签字——无论是加挂邮车,还是运送邮件,都不是李铁心血来潮要给自己找麻烦,恰恰是为了避免麻烦,最大化的借用身份便利。
在类似皇后大桥车站这种加纳利国铁当道的地方,有时候光靠“护路军”这个身份不见得好使,但是有这辆代表琉塞恩商人议会的邮车,和联审会专发的邮政路签,除非遇到昨天那种缺乏常识到了极点的纨绔,否则在塔尔萨行省甚至加纳利帝国境内,基本都有速通和辟邪的效用。
当然——这是在本分老实拉大列的前提下,如果是联铁窄网或者开着375出去摸黑撒野,那就另当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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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果然别具海港特色。
本港风味的鲱鱼夹面包、阿尔提瓦风格的库塔卜、伽鲁斯风格的综合海鲜沙拉、闻名遐迩的海拉斯酸奶杯以及由啤酒变种而来的面包汽水。
尤其是面包汽水,这种清爽沙口,喝完能打嗝的神奇饮料,深受孩子们的欢迎,以至于喝完汽水之后把麦秸嘬得滋滋响,还不舍得还瓶子。
备受女士欢迎——主要是指埃丹和珀薇太太——备受女士们欢迎的则是综合海鲜沙拉和海拉斯酸奶杯。
海鲜沙拉是海捕黑虎虾、贻贝和蟹腿煮熟后,加入橄榄油、柠檬汁、洋葱和香草拌匀。
海拉斯酸奶杯则是在半杯调了蜂蜜的浓稠酸奶上,依次撒入不同花色的坚果和浆果,最后斜插一块手掌模样的饼干充当调羹。
嬷嬷们和热妮娅最无趣,只接受了奶酪菜蔬库塔卜,配上自己泡的清茶。
巴斯特:“我已经跟海军基地那边联系过,最近一周皇后城号装甲巡洋舰在港洗修,舰长是我和曼弗里德的老朋友,有些孩子的父亲也曾经在舰上服过役。”
“一会可以直接把列车开进海军基地,基地那边说给孩子们准备了一些惊喜——你确定不去看看吗?”
李铁:“巴斯特……我刚才接收邮件的时候,听交接的人谈到了一些传闻,现在海军的补给有些困难,连煤炭都经常要靠水兵上岸打群架才能得到满足。这次登舰真的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吗?”
巴斯特沉默了一下:“不然你以为,我们原来是干什么的?如果没有类似剑鱼号这样的特殊部队不间断走私,巴蒂尔舰队的很多分舰队都支撑不下去。”
“海军部大换血以后,主力舰队的出勤率都达不到三分之一,大部分吨位都在军港里趴着生锈,只能当做浮岛炮台用用,连常规海训都快要成为奢望。”
“也不只是海军,内河舰队的日子同样难过,原来最有油水的工作已经被博瑞斯船帮完全取代,在博瑞斯河上,内河舰队连通行权都在被船帮不断挤压,就快沦落到连捕鱼都得看水匪脸色的地步。”
李铁刮掉一块鲱鱼上的调料后放在桌面上喂猫:“要出乱子的吧。”
巴斯特放下餐叉,又开始装烟:“已经出过几次乱子了,船上,岸上,都死了人,我们这次可能也要接一些孩子回去。”
李铁也放下叉子,从窗口看向远处的海岬要塞方向,军港上空看不到一丝锅炉热机时散发的烟气。
询问过巴斯特的意见,李铁在护路军仓库付费补给了一车新鲜肉类、罐头、奶酪、面包、蔬果、棋牌和烟酒茶,尽可能的丰富量大,作为剑鱼号送给接待舰的礼物。
低速运行的剑鱼号,牵引列车沿着港口铁路缓缓穿行,由于孟铎港纬度相对较低,这里的草木仍旧能保持着最后的葱茏,人工培育的瓶型耐寒棕榈,低矮的盐霜灌木和蔚为壮观的海滨鸢尾。
列车穿过有名的圣弥度林荫大道,穿过孟铎港第一任外国总督雕像,穿过从林荫大道通往海堤灯塔的巨人阶梯,也穿过无数本土居民和外国人交织的目光。
无论是梦幻海洋的列车涂装,还是邮政车外面重新垂下的海鸥之家标志旗,都让这一列火车显得非常另类。
惯孩子的家长开始打听乘坐这一趟列车所需的花费和时间,有人猜测“海鸥之家”到底是这个列车的名字还是其他什么,有人为吉尔玛拉竟然拥有比孟铎港更加时髦的事物而愤愤不平。
还有人关心这趟列车开行的方向为什么是海军基地,一个与这种亲子风格的列车完全不该产生交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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