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再看挖你眼睛

  集体生活里的小孩子,最麻烦是什么?

  是跟风。

  就像夜里被吵醒的狗,清晨打鸣的鸡,越来越贵的‘洋葱’和骚乱中破碎的玻璃,任何怪诞不羁的行为艺术,都可能会有一大票追捧者,不要问原因,很多事不能用原因来判断,只是那个时候的两根神经回路恰好搭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嵌套死循环。

  举个栗子:自从第一个孩子拿到了在“火车上上厕所”这种了不起的成就之后,车厢里一大半孩子,一窝蜂地在卫生间外面排队,而且只排客车卫生间的队。

  “玛蒂尔达,好了没有?”一个小男孩在卫生间外面嚷嚷。

  “再等等,我,我没有……”一个小姑娘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急得快要哭出来。

  “没有就出来,我已经憋不住啦!”

  瘪着嘴的小姑娘走出来,显得十分不甘心。

  “玛蒂尔达,还有苏尔特,你们五个刚才都说了谎,从现在开始,今天就是你们的服务日,午饭和晚饭要等所有人都吃完,你们才能跟嬷嬷们一起吃,并且你们今天将不再有零食。”

  卫生间外面,教导嬷嬷语气温和但是不容置疑地说道,嬷嬷对面靠墙站着一溜五个惆怅的小孩儿。

  小孩子的情绪就像成年人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坐火车是新奇的,在火车上看野鸭看轮船也是新奇的,横跨皇后城两岸的皇后大桥自然也是。

  小豆丁们满是好奇的脑袋再次挤满了一侧车窗,齐齐仰望这个由钢铁堆积而成的加纳利工程奇迹——可惜现在的皇后大桥已经很少有大船经过,不然就能看到一幅大桥两侧蒸汽喷发中,三十二座蒸汽机房带动绞车与滑轮组,拉起无数铁索,让两千五百吨重的桥体向两侧翻起的壮观景象。

  进路等待过桥的海洋梦幻列车,成了左岸车站里最靓的仔,独特的车身涂装在加纳利这个保守落后的国度里前所未见,很多人在暗地里打听“剑鱼号”,打听“海鸥之家”,然而得不到任何答案,只能从经手办理过桥手续的调度口中得知,这是一列从吉尔玛拉出发,前往的孟铎港的邮政快车。

  车站调度给出的等待时间是一个半小时,与李铁事先了解到的情况基本一致,因为塔尔萨标铁和加纳利国铁之间协议的通过优先级原本就比较高,就算买了“车票”也最多提前半小时,意义不大,还有损标铁的颜面。

  既然如此,厨房起锅做饭。

  李铁和小里尔克拎着列检锤四处敲打,用指背挨个试探车轴,大肯不方便露面,继续在司机室里关门谢客。

  阿伯伦领着两条幽灵犬跟在亚措和突击兵身后巡视列车,驱离那些一直在附近晃悠的闲人。

  跟在李铁身后的肉猫,与跟在阿伯伦身后的猎犬,在玻璃窗后面的孩子们中间,理所当然地又一次引起了讨论和骚动,只是车门紧闭,炊事车又有嬷嬷把守,没给机灵鬼留下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海鸥之家的嬷嬷们大多来自信仰坚定的循理会,在饮食一道也一直恪守不追求享受的“简朴”戒律——能少油少盐就避免过度调味,有煮土豆就不吃浇汁土豆泥,有豆子和蛋奶就不吃禽畜,有黑面包和硬面饼就不碰精致点心和蜂蜜蛋糕。

  只是因为这些孩子幼小的肠胃,才不得不在食材和烹饪上有所妥协。这也就导致了,午餐几乎跟李铁上次在海鸥之家有幸品尝到的风格一样——营养全面口味软烂的炖菜,配一点腌菜和粗面包。

  已经习惯海鸥之家伙食的人没有问题,女士们没问题,两个卢约裔的洋葱头也没有问题,毕竟卢约人也向来以生活简朴闻名。

  阿伯伦只要能吃上正常的居家饭菜和热食就心满意足。

  但是突击兵和狗子不太行。

  突击兵充沛的体力背后是充沛的饮食和营养,虽然堑壕里的食物补给经常错漏百出无法直视,但在任何时候高油高盐的咸肉供应都很充足。

  两只幽灵犬则最好每天搭配喂食一些新鲜肉类保持状态。

  所以李铁特意嘱咐厨房给狗子留了一小盆肉骨头,其他不习惯的人可以选择猪肉罐头和香肠夹面包——这同样是一种非常火车的吃法。

  不论怎样,在深秋时节,有一碗热腾腾的炖菜,已经足够让大多数人感到慰藉,尤其是经历过地狱景象的突击兵们。

  “说到前线的吃……够吃的东西只有咸肉罐头、饼干和果酱这三样,要是炊事连能穿过炮火,我们就能喝上热汤,”亚措用勺子轻轻敲击装着炖菜的碗沿,眼里带着珍惜:“要是过不来,我们就得接着吃能齁死人的肉罐头。”

  另一个突击兵接口道:“有时运输队也会送来用咸肉罐头做的烩菜、奶酪和生肉,可这些东西全都混在同一个袋子里!”

  似乎是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突击兵们纷纷吐槽:“我在堑壕里从没见过鸡蛋和新鲜水果。”

  “有一次我们破天荒的领到了面包,可是面包上还沾着血和泥浆,为了不浪费这珍贵的面包,我们把沾血的地方刮掉后也照样吃光了。”

  “前线不能生火,但是我们和对面的家伙们达成了一些默契,每次在泥坑里趴一晚上之后,我们就会一起生起火堆,把铁锹擦干净,一边取暖,一边找出一些已经黏在袋子里拿不出来的培根煎着吃。”

  “热汤是每天都在盼望的事情,”最后一个说话的突击兵唏哩呼噜地扒几口炖菜,满足地地叹着气。

  亚措:“到了前线,人就不再是人,甚至不如野兽,士兵们每次到后方休整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餐馆把手里的钱都花光。”

  午餐尚未结束的时候,两只训练有素的狗子忽然四肢紧绷走到窗前,头颈伸直凝视窗外。众人随着阿伯伦手指的方向朝外看去,一队不速之客正在向列车走来。

  巴斯特:“看军装是守桥部队的,但皇后大桥的守桥部队来自近卫军,军纪严格的近卫军里可没有这样军容不堪的蠢货。”

  一个洋葱头接口道:“如果不穿这身军装,他们更像是流氓和税吏。”

  这种说法让大家恍然大悟,李铁记得说话的洋葱头似乎叫雅各布,是自己从裘瓦城用计诓来的,知道的秘密在三个洋葱头里面也最多。

  李铁:“咱们下去看看吧,能在下面解决的,尽量不要惊扰孩子。”

  下车以后,正在走来的访客形象就更为清晰:一队衣着松垮的士兵,在一个胸口敞开、帽子也有些歪斜的军官带领下,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砟石走过来。

  领头军官是加纳利人里罕见的两腮能见到赘肉的人,赘肉横生的脸上一边一团红血丝,军装和裤子有些紧绷,帽子下露出的头发有些油腻,气质粗鲁却又故作威严。

  看到列车上刚刚下来的一群人,都用玩味的目光看着他却不说话,只好故意把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腆胸迭肚地走过来先发制人:“你们是什么人?”

  李铁:“你不知道吗?”

  军官:“我为什么要知道!”

  李铁:“因为怂恿你来的人,可能是要害死你。”

  军官:“胡说!有人指控你们偷盗了他的东西!”

  李铁:“哦?偷盗?不,这位先生,我们都是文明人,我们可不会偷东西。”

  军官指向李铁身后:“就是那两条狗!”

  李铁:“先生,您知道这两条狗,值多少钱吗?”

  军官:“你不需要知道这个,总之很贵,把狗给我,否则我就逮捕你们!”

  李铁:“这位尊敬的……近卫军军官先生,能告诉我失主的名字吗,我想亲自把狗送过去,并且对他表示歉意,如果他愿意原谅我们,并且不伤害车上的妇孺,我也愿意拿出足够的赔偿,你看怎么样?”

  军官摘下箍在头上不太舒服的帽子,咧开嘴笑起来:“不需要那么麻烦,狗会还给失主的,你愿意拿出多少赔偿?”

  李铁抬起梳妆台真理,隐蔽地抵在军官的裤裆上,扳开机头:“那就看你想要多少了。”

  “现在告诉我,谁让你来的。”

  仿佛从原世界东北乡村喜剧里走出的人物,此刻对着两根粗管子色厉内荏的“近卫军军官”充满凌乱的喜感:“你别乱来,这里可有一个近卫营,还有外国人的护路军和驻守骑兵,开了枪你们也跑不了。”

  巴斯特好整以暇地端起烟斗:“按照军政部颁布的第四版修正案,冒充近卫军军官是最低流放起步,最高死刑的重罪。”

  “你穿着近卫军的制服,却戴着内河舰队的帽子,胸前的“优质服役勋章”也来自海军,武装带和手枪是警察的款式。”

  “你身后的‘士兵’,虽然也穿着近卫军的制服,但却跟你的衣服一样不合身,步枪也是淘汰的老款,腰带和鞋也不统一。”

  “就算你们近卫军的身份是真的,凭你们现在的军容,也足够以‘毁坏荣誉’的名义把你们送上军事法庭,每人最低鞭笞五十,还要加上罚款和强制退役。”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现在把你们打死,你们每个人的尸体,都能在大桥守备营换来最少十个居的赏金。”

  李铁:“现在你是选择告诉我失主是谁呢,还是坚持自己近卫军军官的身份?”

  “近卫军军官”咬牙说道:“没有,没有失主,是我自己想赚点快钱。”

  李铁:“亚措先生,别让失主久等,也别让孩子们看见。”

  亚措点头,带着如狼似虎的突击兵们直接对着哆哆嗦嗦指过来的枪口,强行下了访客们手里的破烂步枪,带到车尾后面的开阔地,抽出他们的腰带,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肆意殴打这批“近卫军官兵”。

  可惜这些来自货场的临时工“士兵”一无所知,“军官”先生也一口咬定是自己心生贪念。

  再次殴打后的口径也是一样,这位“军官”先生除了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以外,倒也有一分令人钦佩的硬气。

  想了想,李铁出示护路军的身份后,把这些人交给了驻守左岸车站的标铁护路军办公室,通过标铁的正式程序和近卫营交涉,如果近卫营不想因此事荣誉受损,就得出全力调查,如果近卫营也烂透了,也在标铁面前难免灰头土脸。

  只是李铁再次低估了某些人的能力——原定一个半小时的进路等待,生生又多等了两个小时,哪怕买“车票”也不好使,钱照收,车照等,直接把大伙都气乐了。

  这是哪家的二百五,能让家长这么放心的安插到皇后城车站这个位置……真不怕坑爹么。

  等到终于可以过桥的时候,通过皇后城大桥的剑鱼号上却少了几个人——埃丹、何塞、以及裘瓦城的洋葱头雅各布。

  杜贝茨聂丽的洋葱头大腿上枪伤未愈,只能留在车上独自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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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呼啸的皇后大桥,一群带着骷髅面具的黑袍人,正从一辆大型马车上拖下一个又一个反绑塞口的马赛克男人,两人一组强迫抱在一起绑好关节,又在腋下打上双套结拉紧,推到桥边,在男人的惊恐挣扎里拔下塞口布。

  黑袍人用外国口音明显的加纳利语简洁询问:“钱在哪里?”

  “别杀我,我没钱,我真的没钱!”

  “谁有钱,叫人来替你付钱,你就不用死。”

  “我不知道……唔唔唔唔。”

  “回答错误。”黑袍人把塞口布怼了回去,又拉开另一个。

  “钱在哪里?”

  ……

  当戴着骷髅面具的黑袍人们,重复从马车上拖人、配对、打结、逼问、桥外吊挂的流水操作时,大桥另一侧,突然传来一阵属于男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一群同样穿黑袍的蒙面人,也在对面尝试把一个马赛克男人吊到大桥外面的操作。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再也不敢了!”

  “你们这群婊子不得好死!”

  “我错了,求求你们别杀我,我要是死了妮卡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啊,别打,妮卡,是你吗?!”

  “别打!我错了,我再也不打你了!我再也不喝酒了!我再也不赌了!”

  ……

  已经干完活的骷髅面具们,靠着桥栏分烟点烟,饶有趣味地看着对面忙活。

  对面的黑袍蒙面人从体态上看,似乎都是女人,觉察到这边的悠闲目光,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袍蒙面人凶巴巴地喊过来:“看什么看,小心剜掉你们的眼睛!”

  骷髅人们面面相觑,灰溜溜地把烟扔到桥外,上车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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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有两则消息在皇后城里不胫而走——

  第一则,有很多男人遭到恶意捆缚,以对面击剑的姿态被吊在皇后大桥的一二层之间,被解救时已经冻到失去意识,皇后城居民怀疑是特殊群体中集中爆发的感情纠纷。

  第二则,皇后城车站新来的国铁总监助理、车站监理、两岸值班站长、货场管理员、两岸当班调度以及在站内售卖“车票”的所有黄牛,在家中遭到一伙外国匪徒的集中绑架、殴打和敲诈,损失了大量财物和现金,皇后城车站已经发布悬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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