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止将滚烫的热水倒进青玉茶盏之中,登时间茶香四溢。
郑琢瞪大了眼睛看着清澈的茶汤,“敢问世伯,这可是那百闻难得的曼松茶?”
“哦,琢公子好见识!”
“这曼松茶茶汤清澈香味悠远,果然是好茶!”
夜鸮见两人聊的熟络,低哼一声,“哼,再好也不过是茶叶,泡几回还不是要倒掉?!”
姚止扬眉朝他看去,“嗨,你小子,不懂的莫要在这里乱说!”
夜鸮漫不经心的想要端起一盅茶汤,却被他制止,“你如今每日里仍需喝些汤药,过几日待你身上大好了,剩下的几饼都是你的!”
夜鸮将茶杯放回桌面,别扭的说道:“谁稀罕!”
说完,他转动轮椅离开,转弯时回头看向俞晴,“你可愿意来看看我屋子里的小玩意?”
俞晴看着姚止,见他点头默许,连忙起身。
随着夜鸮来到一墙之隔的厢房,她只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屋顶上挂着许多奇巧的灯笼,卧榻之侧有许多木质玩偶,乍一看竟似孩童的房间。
而真正吸引她的是床对面一整面墙的舆图,该图以黄泥塑出地形,再用各色颜料标明山川湖泊以及道路方位。
她驻足良久,忍不住拿出手指仔细描画舆图上用朱砂标记出来的路线,那路线蜿蜒深长正是她千里赴幽州所走的路。
夜鸮坐在光里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光影西斜时他感觉到一丝冷意。
俞晴突然回神,手指不经意触碰到满脸的泪痕,她连忙擦拭,却始终擦不干从眼睛里夺眶而出的那些。
夜鸮低头看着已经有些斑驳的地面,当时他从这间屋子出发,与萧瑟一起标出这条路线。
谁知,他竟没有忍住多年暗藏在心底的情谊,在她被捕之前将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而他归来时,她命不久矣,他奄奄一息,还与他最好的兄弟萧瑟划清了界限。
甚至直到此刻他仍不明白,丢掉自己最好的兄弟和失去心爱却从未表露爱意的女子,哪一个更让他心痛。
他只知道今日之前他的心是死的,仿佛这世间的一切没有一样与他有关。
直到谢珏从天而降,让他帮着辨认一下此人是不是俞晴。
起初他以为谢珏是在说笑丝毫不为所动,因为在包括谢珏在内的所有人眼里,俞晴都是健在的昭明郡主。
直到谢珏告诉他,她甩开了十五小队独自找到萧瑟,并在深夜以半阙曲谱引来达延。
那时候他灰色的眸子只直直的看着屋顶,听谢珏提到半阙曲,他才稍稍收回一些神志,用沙哑的嗓子问他:
“你说…半阙曲?”
“是啊!”
“你弹来我听,我不信!”
“我记不住旋律,但是和桃夭弹的一模一样!”
夜鸮听到这里蓦的起身:“你说桃夭,小桃仙?”
“正是!”
“我不信,她…明明…还活着!”夜鸮说着流下泪来。
听他这样说,谢珏靠着墙滑倒在地面,“这世上只有你能帮我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她!
雍王不让我靠近昭明郡主府,也不让我靠近于家书房,可我也不是傻的,怎么就猜不到你们在防着什么!”
听着他晦涩的嗓音,夜鸮痛哭出声,“都怪我啊,我以为那是在帮她!”
谢珏沉默良久,最后才幽幽的说“这就是命吧,谁知道她没有死在九岁那年,却是死在了二十岁?”
他说完失魂落魄的离开。
夜鸮看着房顶发呆许久,手臂伸向空中捻动手指,不多时,一个黑影从高处落下。
而此刻,他看着情绪失控的俞晴心中悲喜难言,若不是她,还有谁能认得这张舆图?
待俞晴缓和些,他低头看着地面讪讪开口,“你,你可怨过我?”
俞晴瞪大了眼睛,“什么?”
“我说当时我从雍州将你带到幽州城下,你可曾怨过我?”
“我,为何怨你?”
“若不是我带着你到了那里,你又怎会受如此重伤!”夜鸮忍不住的低头,双手不安的交握,到此刻他仍没办法接受她因此而丧命。
俞晴想要反驳他说的话,却被郑琢打断:“晴儿与姚公子说些什么,要这么久?”
她不自在的转身,郑琢却惊呼着走了进来:“天呐,这是全套的鲁班锁?”
“哇,怎么可能做这么精致!”
“我的天,这整套都是用的酸枝?”
郑琢满心欢喜的把玩手里的鲁班锁,俞晴忘了回复夜鸮的话,复又转身看向面前舆图,夜鸮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心中酸涩不已。
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斜,俞晴和郑琢与姚家父子告辞。
回去的马车上他们二人都沉默不语,回到于府见郑媛儿身子好些,郑琢才叹口气说道:
“唉,看不出来,这姚家父子还真是一对苦命人!”
郑媛儿问道:“怎么苦命啊?难道比我被吓得高热还惨?”
郑琢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媛儿被吓到确实很惨,但是你可知道这姚老爷子姚止是何来头?”
“是何来头?”
“那时候你还小,或许不记得!以前祖父在位时,姚止曾代表老雍王来府里走动过!”
“啊?”郑媛儿大吃一惊,俞晴也意外的看向郑琢。
“那时候老雍王深居简出,从不下老峰山,每逢年节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姚止在打点!
我记得他不论走到哪里,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小童,有时候走路上我还看到他耐心的给小童讲解路上看到的物什。我还因此问过祖父,祖父说此人宠辱不惊是一个大才!”
“他若真是大才,怎的总是住在那腌臜之地?”郑媛儿拈起一块糕点问道。
“这都是后来的事情,听说他家出了不肖子,为了保他儿子,姚止拿出所有身家和多年功劳才勉强保他一命!”
“咦~那他这不就一无所有了?”
“可能还不止,他儿子身受重伤,非一般医师可救,你想六年时间要花费多少药资?”
“你一定是编来诓我的!我怎的没有听说过?”郑媛儿吃尽手中糕点,双手叉腰看着郑琢。
他被气的声音提好了许多,“我诳你做什么?此事父亲和姑丈都知道,当时正是夺嫡的紧要时候,父亲还未外放,他们商量事情的时候说的。”
“我不信!”郑媛儿说着话捂紧了耳朵,随后问俞晴道:“晴儿姐姐你说,哥哥说的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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