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尚未熟,小周大人想吃还需要等上一等。都安排妥当了。”
周昭听得苏长缨清冷地声音,垂眸眨了眨眼睛,再抬头时已经是双目泛红,眼中含泪,脸上一片凄楚之色。
苏长缨心头一酸,快步上前,神色之中带了焦急,“可是出了何事?”
周昭抬手锤了自己鼻子一下,这下子鼻头也变得红红的,“这样可够弱柳扶风?”
苏长缨的脚步僵硬在了原地,这是周昭的易容术?
给自己砰的来一拳!
“小周大人气势太盛,走在路上,很容易注意到你,一看就……嗯……”,苏长缨斟酌了道,“随时会拔剑。”
就光看她头上系着的那嚣张的“天理昭昭百无禁忌”发带,就知晓这姑娘绝对是个刺头!
刺头通常不会弱柳扶风!
苏长缨想着,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化,先前那个一看便是杀人无数的少年将军,一下子变得病恹恹的起来,他脸色苍白,轻轻蹙着眉头,连睫毛尖儿上都带着愁绪。
人还是那个人,但又感觉不是那个人了。
他那笔直的腰背突然一软,整个人一下子柔和了起来,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拖沓了几分。
苏长缨眨了眨眼睛,抬眸看向了周昭,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清澈起来,那种感觉,像是深海变成了山泉,就在这个时候,苏长缨眼尾微微泛红,眼中腾起了水雾,他轻轻地唤了一声,“昭昭~”
他的声音格外的轻,像是羽毛一样落在了周昭的心尖上……
“幽王乃吾同胞,昭亦想要烽火戏诸侯博君一笑”,周昭嚷嚷着,围着苏长缨转了一圈儿。
苏长缨无奈地收了那病弱公子模样,“小周大人不是要做贤臣?”
周昭有些后怕地捂了捂胸口,点了点头,“我心犹如泰山,不可移。但……”
周昭脑海中回响起那声缱绻的“昭昭”,耳尖微红,伸手比出了个小缝儿,“出了廷尉寺,移那么一点点,也不是不行。”
苏长缨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亦是红了耳根子。
他清了清嗓子,“走了,我让韩泽寻了那孟青来,这会儿应该差不离到了廷尉寺了。”
周昭冲着苏长缨竖起了大拇指,二人到廷尉寺的时候,果然瞧见了孟青。
她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生了一张十分讨喜的圆脸儿,个头不高,瞧人的时候亦是有些怯生生的。在她身边,陪着一个年轻的小公子,二人挨着一块儿,显然是孟青的夫君。
瞧见周昭进来,那孟青夫妻二人明显怔愣了片刻,直到周昭在二人对面坐了下来,那孟青夫君方才回过神来惊呼出声,“原来廷尉寺当真有女大人!”
他说着,有些激动地挠了挠头,“您就是那个一人杀光了天英城所有人的周昭周大人吗?原来是真的,待家去之后,我要好好同我那些兄弟们说道说道,他们还说女人怎么可能屠城!”
周昭有些无语,她到底被传成了什么妖魔鬼怪啊!
“你叫孟青,可认识鲍春荌?”
孟青扯了扯夫君的衣角,胆怯地点了点头,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几近不可闻。
“识得,我们是同乡,因为父亲是同僚的缘故,走得还算亲近。来长安之后,她还来家中探过我。”
周昭抿了抿嘴唇,又继续问道,“六月初三,鲍春荌可在你家中留宿?”
孟青一脸诧异,随即觉察出不对劲来,“没有,我夫家四代同堂,家中叔伯兄弟众多,不便留客,更何况是未出嫁的娇客。”
孟青说着,迟疑了片刻又道,“而且,我有孕在身,六月的时候,婆母带着我去城郊的庄子避暑了,我自己都不在长安,又岂会留春荌在家中住下。”
周昭沉默了片刻,孟青应该不至于撒谎,因为这很好查证。
那么就是鲍春荌在撒谎了,那么她六月初三在东水边同周暄发生了争执之后,又去了哪里过了一夜呢?
她对着自己的亲姑母沈老夫人撒谎说去了孟青那里,那么就说明她要去的地方,并不适合被长辈知晓,是出格的。
“周大人,可是春荌出了什么事了?”
周昭想了想,点了点头,“鲍春荌死了。你可知晓,她在长安城中,还认识旁的什么人?尤其是男子。”
孟青惊呼出声,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摇了摇头,眼泪落了下来,“春荌死了?好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死了?”
孟青说着,已经抽噎出声,“早知那日是最后一面,我不该那般说她。当时她与我说,姑母有意让她与表兄做妾,我心中不喜,还说了她,人家好好的鸳鸯一对,你作何要做那杵在中间的棒槌?”
“春荌年少颜色好,做人正头娘子不用瞧人颜色,方是正途。她当时满心欢喜,听我这般说很是不悦,我们两个人不欢而散。她一头扎了进去,又岂会去认得外头那些香的臭的?”
孟青说着,又是哭了一场。
周昭没有多说什么,从屋中走了出来,又去左院寻了陈季元。
“昭姐,你可是救了我!要不你是来了,许晋那厮就要让我去给他家驴子修蹄子了!他阿娘养了十八头驴,有……有……”陈季元掰了掰手指头,“有……”
周昭见他急的满头大汗,张口说道:“七十二。”
陈季元转过弯来,“对对对!七十有二。许晋家开了一个磨坊,每天十八头驴子转圈儿拉磨。”
他说着,又有些颓唐地垂下头去,“师父不理事,分到他底下的,多半都是像我这般无用之人,别说没有案子了,就是有案子,那也根本就查不清,接不住。上回昭姐让我沾了案子,他们都不知道多羡慕。”
周昭瞧着他,这些天她已经看出来了。
李有刀手下没有出头之人,是以来这里的都是家中无权无势之人,亦或者是寻个闲官每日点卯的混子。
周昭没有给他悲春伤秋的功夫,凑到了陈季元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季元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小跑着回了左院。
天色渐渐地深了下来,万家灯火一一点亮了去,月亮上了柳梢枝头,夜晚的风生出了凉意。
周昭看向了天边昏黄的夕阳,狩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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