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星际探针

  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三天。

  在这命运性的三日,整个神歌世界都发生了内乱,贵族之间爆发了战争,拥护皇帝的部队和反对帝国的叛军杀在一起,边境线一片混乱,军队频繁调动,执政官和将军们惊疑不定地看向帝国传来的噩耗。

  曾经已经在林奕和三大公爵的拥护下凝成一团的神歌帝国,一夜之间变成了枪炮齐鸣的地狱,到了战役第三天的时候,真正是天下大乱了,几乎所有的领地都在互相攻伐,围绕公爵和皇帝之战展开了大战。

  太阳在天际缓缓移动,终于沉没在了滚滚硝烟之中,首席哨所外围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眼前的光线开始昏暗,菲莉丝注视着堡垒的形状最终被黑暗吞没,神歌大地再度陷入了黑暗,那面青灰色的黑桃心军旗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只剩下举着火把的士兵走在路上,像是一个个萤火虫飞舞,在大概十一个小时后,第二天的日光仍然会升起,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看不见那个时候了。

  伯恩哈德走了过来,他的铠甲上尽是尘土,兴奋的说道:“公爵,我们赢了!您看到了吗?王家陆军被我们揍趴下了!他们全完了!”

  菲莉丝沉思了一会儿,订正道:“不,是皇帝赢了!”

  伯恩哈德不理解公爵这句话的意思,心里暗暗惊讶,他说道:“为什么您要这样说,我们的军队已经跨过了最后一道堡垒,打的皇帝走狗溃不成军,他们已经没有力量来阻止我们了。”

  “接下来,您完全可以凭借着率先攻入城市的功绩,选择新的皇帝,我相信所有的北方贵族都会听从您的号令,神歌帝国已经在您的手中了,就算是红鹿大公也难以前进一步。”

  菲莉丝没有多说什么,翻下马匹,牵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这头风火马向前漫无目标的走着,她心里没有一点高兴可言,相反尽是失落和悲伤。说是赢了,但是十五万人的帝国军队在两线作战的情况下,能将他们逼到这样狼狈,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地方。

  如果是准备充足,充分保障外交优势的情况下,双方的兵力根本不会这么悬殊,这场胜利也根本无处得来,皇帝完全不是在认真进行这场战争,而单纯的是在宣传武力。

  她很清楚林奕想要传达的东西,就算没有这样的神明,她也一定会输,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黑夜中,轻轻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伯恩哈德,你在天亮后就投降吧。”

  “让所有人都离开,分散向着四周的树林里面逃去,你们是这个帝国的佼佼者和精英,相信皇帝在屠杀三大公爵之后就能树立足够的权威,我们实在是无需那么多的陪葬品。”

  伯恩哈德愣住了,他浑身冰冷,然后突然单膝跪地,泪流满面的哭嚎道:“公爵大人,为什么要这样说?”

  菲莉丝胸口一阵发闷:“天亮之前,神国就会动手了,你还记得我说过将魔物区域化为灰烬的人么?那个人一定会出手的,他会把这场残局尽数处理掉。”

  “该暴露出的人已经暴露出来,当战胜的消息传到首席哨所内,剩下蠢蠢欲动的贵族也都会出手,相继踩皇帝一脚,这就是收网的时候,所有人的愚蠢会发出一个诱人的信号,贵族时代结束了。”

  “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吧,马上它就不属于我们了。”

  伯恩哈德将信将疑,他不清楚公爵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魔物区域确实已经被扫平,他心里也不愿意相信那个最坏的结果是真的,于是他不打算离开,坚定的站在了公爵的后面,声称要与她一同见证末日,如果真的有末日的话。

  菲莉丝平静的接受了,她已经没有太多遗憾,作为贵族,她能指挥这样一场战斗已经得到了困扰自己心里多年的答案,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在更遥远的未来,神歌人在新世界的景象,那会是一个如同皇帝描述的那般,一个理想和富有活力的新世界。

  星夜里,奇点漫游体已经开始靠近,他们以半光速模式开始了奔袭,在地面上的贵族联军看来,天空上出现了急速放大的光点,那几道光点最开始不是很起眼,看起来比较奇怪,因为夜空上只有这几颗凌空的亮芒最为显眼。

  然后它们逐渐接近,突然提升到了月亮的亮度,比起之前晦明晦暗的样子更加引人注意了。

  菲莉丝一眼不眨的盯着那几道星芒,她心里既恐惧又激动,对未知的好奇驱使着她看向那完全就是致命之物的东西。

  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小时,奇点漫游体已经跨过了星球大气层,这个亮度陡然间发生了巨变,奇点金贝发动机喷出的烈焰在大气层形成的湛蓝色光芒开始进入人们的眼球里,这在士兵中引起了不安的议论,有人说那是一道飞来的天星,实际上这也没什么错。

  第三个阶段是发起攻击的时候,这些奇点漫游体开始减速,它们逐渐降低了功率,在向前喷射不可见的超空间粒子完成平滑减速后,这些漫游体在贵族联军的上空投放了熵变航弹,这些航弹由超空间制导锁定了固定的目标,联军领导者都被设定成了打击目标。

  这几枚熵变炸弹像是坠落的星辰,在夜空中喷射出霁蓝色的光晕,在短短一秒钟的坠落后,里面的熵武器轰然爆发,形成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熵爆。

  巨大的明白色光球向外扩散出一道巨大的涟漪,爆炸使得空间都出现了弯曲,这种感觉着实奇怪,人的认知在这种爆炸下出现了错乱,好像在远处的人被这种扭曲的空间拉了过去,以至于死者来自爆炸点距离各不相同的位置。

  菲莉丝震惊的注视着这些光,她看到那些人顷刻间消失的可怕景象,平地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上百米的巨大光球,这个光球还在扩大,没有尘雾,没有云埃,所有人都被熵变吞噬,变为了一束纯白色的光。

  爆炸湮灭了这支军队,真如同菲莉丝所预料的那样,李澄发动了全面攻击,在战术AI的操控下,上千枚漫游体开始消灭反抗者,无论是藏在地窖下的贵族,还是在平原上指挥野战的将军,后勤阵地上翘首以盼的勋贵,都在毫无差别的熵变轰炸中消逝,扩散为一道纯白色的光晕。

  万籁俱寂,当第二天的日光降临时,神歌帝国境内的战火结束了,贵族的城堡被熵变炸弹抹掉,旧时代的建筑凭空消失,就连帝国哨所上空的帝国旗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另一种旗帜。

  这种旗帜让所有围观的平民和士兵感到惊讶,那上面画着三道乌黑色的锥形,像是一种尖锐的石头,然后下方是点缀的交叉黄色羽穗,整个图案的外围有两个白色圆环。

  蓝底、源石、金羽、白环,这是泰拉联盟的旗帜。

  从这一刻开始,所有的贵族旗帜以及神歌徽记,都被漫游体换成了泰拉旗帜,宣告了这颗星球的归属,而博士也已经启动了那扇传送节点,对于这个神歌世界的命运,领袖已经划上了判决书的最后一笔。

  一枚星际探针留在了这颗星球的土壤里,这是李澄给这个世界的礼物,是一份善意的救赎,未来这会是泰拉世界将神歌星球拉出这个子空间的引路标,会有无数神歌人走向太空,在漫长的交流和融合中成为泰拉世界的一部分,这枚探针也寄托着一份理想,链接各个世界的桥梁。

  在此之前,神歌人要解决更多的问题,当贵族们在暴风般的打击下灰飞烟灭,也许一个开明皇帝带领的新帝国会带来进步的时代?

  未来会有人对泰拉世界蛮横干涉土著世界的行为感到可耻,星际文化冲击很快会塑造一个新的世界。

  我们称之为道德。

  记住约定,从此这里属于泰拉世界的行省,你们没有独立权,你们只能作为泰拉世界的一个民族存在下去。

  神歌星省诞生了。

  ……

  尾声。

  染血的菲莉丝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苦笑着,她已经失去了抬起胳膊的力气,看着四周围拢上来的王家陆军,在十余名修者的围攻下,这些魔身强者显然不是她自己能应付的。

  她不禁想起了史尔特尔的劝降,的确如此,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见过那位神明出手的模样,而是被莫名其妙的星光摧毁了。

  她拿什么打呢?敌人如何施展的攻击,如何做到了全灭她军队的战绩,她全然不知,但是没有杀死自己可真是一件奇事。

  林奕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在皇帝抵达的时候,周围的士兵全部退开。

  他说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事情吗?”

  “我说我会用原子弹帮帝国扫平魔物区域,让每个人过上好日子,不管是当年小木屋里的孤儿,还是照顾我的那位老奶奶,还有你。”

  “你一直在帮我,从小到大,你是我唯一惦念的女人,我们斗了六年,杀了六年,现在终于不用在这里说废话了,可以说一些推心置腹的话。”

  “可惜还没有等我自己做到这些,我们的世界就已经不属于我们了,如果我能快一点,也许我还有一些讨价还价的余地。”

  菲莉丝勉强坐了起来,喘息道:“你还记得以前的事?”

  林奕心绪复杂:“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你的身材我也有印象,说不震惊是假的,救了我的那个女人居然是一位公爵,不过我既然干掉了杜尔家,也不在乎多干掉你一个人。”

  “如果没有你,我在那个冬天就冻死了,也许这都是命运。”

  “这个世界不再属于我们了,这是恶魔的契约,我不得不签,你说,现在失去了目标和意义,魔物已经消失,贵族也已经消失,我作为皇帝和你都没有冲突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安下心来,想一想别的事?为我们自己而活?”

  “对吗?”

  菲莉丝咬牙切齿,眼神里逐渐被恨意占满,她颤抖道:“你去跟死去的人说。”

  “你去跟伯恩说,你去跟利耶说这些,你去跟那些在二十年魔物战争中跟我们一同从荒界滚过来的人去说,那些人效忠你,所有的贵族都在贯彻自己的精神,但是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说,你签了一份契约?杀了这些贵族,把这个帝国变成你的东西?”

  林奕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你会理解我,看来没有能超脱时代的人。”

  “我跟你说了这样多,结果你还是放不下你的家族?放不下贵族荣誉?”

  “也对,如果有一个外星人和超时代的人来告诉我,让我亲手放弃一些我无比重视的世界观,恐怕我也会疯,让你接受新理念,放弃贵族时代确实过于超前了……”

  菲莉丝举起了怀中的发条枪,缓缓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这支小巧的手枪里面是一个发条连接的簧轮,只要按下扳机,精巧的小锤就会砸向打火石,点燃的火星就会引燃火药,将一枚铁弹丸射入颅骨里。

  林奕稍稍变了脸色:“等等,我们再谈谈!你不要……”

  菲莉丝轻蔑的盯着他,轻啐了一口,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林奕两眼含泪,注视着这么多年追寻的身影在眼前消失,那条血流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溪,心底好像也被挖掉了什么东西。

  他孤独的站了一会儿,身边的王家士兵忠实的陪伴在身边。

  未来的神歌,成为了他一个人的帝国,这是如此孤独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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