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三年,乡试之年,朝廷就会从翰林院中抽调那些曾经的科举骄子,委以重任,让他们前往大明各行省,负责主持各省的乡试考试。
作为两淮人士,科举场上的优等生,以二甲第四进入了翰林院至今已然近十载的杜翰林,没有料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会成为贵州省乡试的主考官。
光是从京师来到这里,一路的艰辛,实不足向外人道也。
而且刚刚抵达这贵阳府,就因为水土不服,生了一场病,精心休养了小半个月刚刚痊愈,就不得不硬起头皮开始主持起了乡试。
结果又在这贡院里边关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
三千二百一十四名考生参加的乡试,最终挑选出来的二十五份试卷,此刻就摆在眼前,一旁的几名同考官,现如今也是面容枯槁,身心憔悴,不过大家的目光此刻都分外地闪亮。
同考官,皆是由所在布政司、按察司和巡按御史会同推举现任各府、州县学官中年龄在三十至五十岁之间、并且“精通文学、持身廉谨”者担任。
他们自然也希望这二十五份试卷之中,能够有自己所教出的学生。
跟前这二十五份试卷,都是先由内帘官须综合三场考卷文字的高下,确定排名次序,写出基本意见,交由主考官最后审阅,写出评判之语,一般而言,同考试官和主考官的评语是一致的。
除了距离杜翰林最近的那六份考卷外,其余十九份考卷,便由着那些同考官开始撕掉上面的糊纸,露出了考生的籍贯,名字,考房号等记录。
一旁自有书吏认认真真地将这一个个的名字给录于那大红榜纸上。
不多时,十九人之名,便已然尽数录上,只剩杜翰林跟前最近的六份。
“好了,现在,可以先将这份榜单张贴出去,想必那些一直守在贡院外面的考生们,这些日子,早就已经等不及了。”
伴着一干考官们的笑声,一名书吏接过了这份红榜,快步朝着屋外走去。
不过所有的考官都并未松懈,毕竟代表着此番乡试前六,便在此尚未解开糊名的六份试卷中选出。
大明乡试,第一名称解元,第二名称亚元,三、四、五名则称为经魁,第六名称为亚魁。
杜翰林也是十分慎重,又在这里,将这六名优秀考生的试卷重看了一遍之后,大手拍在了其中一份之上。
“本官以为,此子三场乡试试卷,皆为上上之选,尤其这篇八股,文体平实典雅、明白流畅……可为头名,诸位以为如何?”
看到一干同考官都颔首附和,接下来,杜翰林这才亲自将那糊名处的糊纸撕开,露出了这位考生的籍贯,名字,考号……
。。。
一位考生付了茶钱,满眼不甘地又朝着那贡院的大门望去。
“唉,怕是今日又等不到喽,我这盘缠,眼看着就要用光……哎?哎哎哎!”
此刻,那尘封已久的贡院大门,正发出难听的吱嘎嘎声缓缓地洞开。
前一刻还在懒洋洋的聊天喝茶,吹牛打屁的那些考生们顿时精神大振。
当看到了有役吏,开始在那专门张贴告示的地方刷起了浆糊,一干考生瞬间蜂拥而出,朝着那边飞奔而去,浑然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斯文矜持。
如果不是那些守备在贡院外的兵卒早有准备,熟练地列成了横阵,用手中的长矛当成了围栏,不然,怕是连贴告示的役吏也会被直接挤贴到墙上去。
伴随着喝斥与弹压声,役吏也是飞快地将那张大红榜单贴了上去,而最上面的一行字,则表明了这是从第七名开始,到第二十五名结束的乡试中举榜单。
凑得近的考生,看到了相熟人士,忍不住大叫出了同窗的名字。
“润生老弟,你中了,你中举了!”
此刻,还在奋力往人群中挤的那名考生奋力挤到了最前方,当看到了榜上自己的名字,脸色先是涨红到了极点,甚至隐隐发紫。
一旁有老考生看到对方如此,叫了一声糟糕,赶紧伸手掐在了对方的人中上,连声高叫。“润生,润生你没事吧?”
“噫!中了,中了,我中了!哈哈哈,我中举了,我中举了……”
看到他这副发癲的样子,旁边的考生不禁心生怜意,旋即给了自己一个耳括子让自己脑子清醒过来。自己什么实力,什么资格,还好意思去可怜一位中举之人?
此刻,一位贵阳府学的学子,亦在人群之中,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努力地朝着榜单张望。
从第一个名字,看到最后一个名字,都没能看到跟自己同姓之人,就只看到了一位府学同窗的名字,这让他心头大恶,忍不住下意识地咧了咧嘴,很不雅地来上了一句彼其娘之。
虽是同窗,可凭什么我就不在榜上,气极败坏的他本想就此离开,可是一想到那杨平安的名字也并未出现在榜上,这位府学学子不禁有些错愕。
难道说,堂堂府学魁首,居然也没有考中?要么,就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近半年来,几乎一直稳居府学月考、季考头名魁首的杨平安,兴许是在还没有张贴出来的另外一张榜单之上。
想到了这,他不禁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安心等待起来。
。。。
不知不觉间,在贡院外面张榜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无数好事者收到了消息之后,纷纷朝着这边涌来。
都想要看一看这场三年一度的乡试,又是哪路神仙能够在这独木桥上登顶成功。
终于贡院那已然洞开的大门之内,那位负责本次乡试的主考杜翰林现身于台阶之上,就他在这里亮相的那一刹。
一干孝生都不约而同地气势一滞,很快纷纷朝着这位大佬恭敬行礼。
杜翰林微一颔首之后,朝着身边的副考官微一颔首,对手这才上前,将手中捧着的榜单递给了等候在此的役吏。
涮上了浆糊之后,这一张榜单也在役吏的手中被张贴到告示墙上,伸展了开来。
寥寥六位乡试举子的姓名,籍贯,考号,皆录于其上。
那名府学学子目光很快定格在榜单之上,然后伸手并指如剑,直指榜单,声嘶力竭地大叫道。
“杨平安!真是播州杨平安!他是解元,乡试解元!!!”
“播州杨平安,今科乡试解元。”
虽然这一份榜上足有六位乡试大佬,可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头名身上。
“莫非就是院时之时,力压群贤,夺得魁首的播州土官生?”
“不是吧,真是他?!”
“播州那不是土司的治下吗,居然也出了一位乡试解元?”
一位酒楼的掌柜在听到了播州杨平安为今科乡试解元,娴熟地第一时间叫来在店内帮忙的自家侄儿,吩咐了声。
对方立刻就朝着那府学所在地飞奔而去,能够去为一位堂堂解元公报喜,这也绝对是天大的荣幸,沾一沾文气,那也是了不得的。
。。。
方教授此刻正坐在公房之中端起了跟前的茶水呷了一口,又拿起了跟前那些学子们的作业批改了几个字之后,又忍不住起身在公房之中活动了起来。
随后又走到了公房门口发了会呆,又再一次转身进屋。
“怎么还没有放榜,这都多久了……也不知道这位杜翰林是什么情况。莫不是因为体质太过虚弱,在贡院里边,又生了病,以致耽搁了乡试的扫尾?”
自打乡试结束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毕竟作为贵阳府府学的主官,方教授自然也很希望自己的学子们也能够给力一些。
他的内心,最有把握的便是杨平安此子,另外还有两位贵阳府本地学子。
可是成绩一直没出来,他的心里边就一直在那里悬着,七上八下的。
毕竟每三年一次的乡试,既是对那些学子的考验,对于他们这些学官而言,也是政绩的重要考验。
真要是三年一无所出的话,那可就真闹成了笑话。
坐在椅子跟前发了会呆,内心甚是烦闷的方教授干脆起身离开,决定在府学内巡视一番,就当是散散心。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学生们此刻不是回了宿舍午休,就是三五成群地在府学中游荡,还有一些人,亦在议论着今科乡试,到底何时才能够揭开迷底。
看到了方教授的学子们纷纷起身行礼,就在此时,府学大门方向传来了喧哗。
正在与几位学子聊天的方教授扭头望去,就看到一位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正在那里跟役吏不知道在比划什么。
不悦地眉头一皱,方教授快步朝着那边赶去。这才疾走数步,就看到了役吏非但没有阻拦对方,反倒拉着那名小厮冲进了府学。
“你们这是要做甚?!”方教授不悦地大声喝斥道。
“大人,方才贡院已然放榜,咱们府学学子杨平安,为此科乡试解元。”
“乡试解元?!”方教授下意识地重复了这句话。
“你是说乡试解元?”
“大人,小人乃是亲眼所见,杨平安的名字就在榜首。”
“乡试解元,平安老弟居然是乡试解元?!”苏卜易双手拍在自己脸上,发出了高亢的惊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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