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来自天下第一的认可(二合一)

  冬日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小院的池塘里,点点涟漪泛起,宛如一朵朵盛开的樱花。

  水底的鱼儿欢快游动,见到肥美的诱饵后,它扭动身躯,终究没有抗住诱惑,忍不住一口咬了上去。

  “撕拉——”

  鱼竿向上轻轻一拉,一条鲜活的小鱼就这么被丢进了一旁的水桶里。

  钓了一整个下午总算有所收获的竹田恒和脸上并未展露出笑容。

  心里压着一堆事,让他根本提不起兴致享受钓鱼带来的松弛感。

  他扭头通过竹窗看向屋内。

  谷崎一郎老师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今早买来的那本《文艺》。

  以他对谷崎一郎老师的了解,如果手里的写的不好,老师很快就会将其丢掉,不让无用的文字占据他宝贵的时间。

  相反。

  若是写的很有意思,老师则会放下手头一切工作,花费大量时间去阅读和钻研。

  即便年过古稀,老师的求学治学态度依旧无比严谨,这也是他始终能屹立在日本文坛山巅不倒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那个北川秀写的新书,大概率又是一部佳作了?

  竹田恒和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

  自己的儿子竹田恒泰和北川秀有仇,后者也明显和右派政党不是一路人。

  加上上半年谷崎赏公然“黑”了北川秀一次,下半年北川秀又回敬了一次“拒绝领奖”以示态度。

  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已无法调和。

  于公于私,竹田恒和都不可能把下半年的谷崎赏再颁发给北川秀。

  既然没法成为盟友,那就只能成为敌人了。

  而敌人越厉害,他自然越难受。

  窗外的竹田恒和还在思考着该怎么处理北川秀拒绝谷崎赏的事,屋内的谷崎一郎则完全陷在《文艺》里难以自拔。

  准确的说,他是陷进了北川秀的书里无法自拔。

  一个小时前。

  出于好奇,谷崎一郎翻开了这本12月号《文艺》,读起了北川秀的新作。

  宛如三流官能般的书名、舞女艺伎这类古代才会大书特书的偏门人物、极致压缩的字数和稀奇古怪的章节名.

  在看《招魂节一景》前,谷崎一郎就对北川秀这个后起之秀心生恶感,认为他比哗众取宠的有马赖义、为了销量不择手段的百田尚树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他读完第一段。

  这些不好的第一印象尽数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惊艳和震撼。

  以盂兰盆节为主题的,谷崎一郎没看过一千也有八百,大部分创作者都喜欢以神神鬼鬼的民俗传说为切入点,只想着吸引读者眼球,不思考任何内该有的内涵。

  久而久之,这个主题就被烂俗的大众文学死死绑定,完全没法和纯文学沾边。

  但这篇《招魂节一景》截然不同!

  北川秀用农村地区常见的私人马戏团为切入点,故事里贪婪的伊作团长、从单纯到心机的光子、从光鲜艳丽到坠入尘埃的樱子、形形色色的穷苦人家配角们.

  起码超过十个的鲜活人设,被北川秀轻易浓缩在三五千字的篇幅里。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同样擅长写人的谷崎一郎一眼就看到了北川秀过人的写人功底。

  后面的《生命保险》、《矿井里的人们》俱是如此。

  写人写事高人一等,叙情传意入木三分!

  就前面的五部短篇而言,北川秀的笔力起码比百田尚树强上三成!

  这就是谷崎一郎最直观的感受。

  这两年来,许多人在他耳边念叨着这个后起之秀,说他的成就一一摆出来的话,极有可能撼动到自己的“天下第一”之位。

  每次听到这种话,谷崎一郎只是笑笑,心里情绪毫无波澜。

  日本文学在经历了几次巨大的动荡后,一直落后于西方文学。

  在世界文学殿堂里,特色鲜明的日本文学也始终只能屈居一隅,无法被大部分人接受。

  就是在那样的艰苦环境下,谷崎一郎一边顶着政府的压力,一边扛着世界文学的恶意,一步步走向了诺贝尔文学奖。

  他的巅峰之作《恶魔刺青》就是最纯正的日式文学,即便内容涉及了极道、纹身等不太好对青少年输出的意象,它最后依然被文部省批准,纳入到了大学、高中、国中的全部国语教材里!

  真要说起来,谷崎一郎大概是日本文坛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和世界文学大家们扳过手腕的文学家。

  虽然输的很惨,但虽败犹荣!

  即便很多年没再执笔,但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执牛耳者的地位,以及睥睨整个日本文坛的实力。

  因此纵使外界把北川秀吹得天花乱坠,他都懒得理会,也没看过他写的任何书——手头那堆世界文学大家们的著作都要看不完了,谁还有空看国内那些低层次的作品?

  然而现在。

  心里原来牢不可破的想法,竟然在看完那五篇后有了一丝丝动摇。

  平心而论,这五部短篇确实比百田尚树的那三部要好。

  但也没有质的差距。

  如果给百田尚树打80分的话,北川秀就是88分,还到不了90分的优秀线。

  超出的8分主要给在更深远的立意、更真实的文字以及别具一格的美感上。

  谷崎一郎能感受到北川秀正在尝试写出一种全新的风格。

  但因为还处于摸索阶段,所以不是同等层次的作家感受不出这点。

  他还十分肯定,这种新风格完全建立在“独特美学”的基础上。

  就像当年他硬是顶着外界的质疑,非要把最传统的日式元素结合在里一样。

  北川秀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试图给读者们传递一种前所未见的“日式美学”。

  可惜。

  这五篇的最终成果不尽如人意。

  “但他今年才二十四岁吧.”谷崎一郎看了眼镜中的自己。

  白发皑皑,面容沧桑,已是风烛残年。

  现在的他,笔力超北川秀起码一筹。

  可那是因为两人相差了五十多年的沉淀啊!

  谷崎一郎记得自己二十四岁那年,正好从京都大学文学部毕业。

  那时的自己脸上还挂着青涩的笑容,对文学既好奇又迷茫。

  别说类似这五篇的文字功底,单论笔力,他和“上流作家”都差了老远呢。

  “《伊豆的舞女》.这是短篇总集的名字吧,看来他对这篇最为满意。”

  此时谷崎一郎已经收起了先前对这个书名的不屑。

  满是褶皱的手指轻轻撩动书页,他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

  “俊秀的天城山,茂密的树林,清冽的甘泉,浓郁的秋色,袅袅的炊烟——”

  “南伊豆是小阳春天气,一尘不染,晶莹剔透,实在美极了。在浴池下方上涨的小河,承受着暖融融的阳光。”

  “群山和天空的颜色都使人感到了南国风光”。

  “雨停了,月亮出来了。雨水冲洗过的秋夜,分外皎洁,银亮亮的。”

  谷崎一郎轻轻诵读着里的那些语句。

  这篇《伊豆的舞女》更能佐证他刚才的猜测。

  北川秀在极力使用白描般的文字来传递那种独特的美感。

  整篇自始至终都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伤感。

  此前北川秀提出“物哀文学”,将这种新理念整理成册,并系统化的竹内治教授说:“我认为北川老师所谓的物哀文学,就是极致的悲与美的结合体,它比悲哀要更恬淡与静谧。”

  这话正中“北川式物哀文学”的核心。

  谷崎一郎还发现中的学生“我”与舞女邂逅之后,自始至终俩人谁也没有向对方倾吐过一句爱慕之言。

  而两人对彼此的感情又都处于似乎觉察又似乎没有觉察之间。

  他有些说不清这种朦胧的爱情感。

  其实在后世,有一句话将其概括的非常准确——友达之上,恋人未满。

  不过现在这句流行语还没被人提出,朦胧派、新感觉派等文学流派也没在日本出现,因此连谷崎一郎都没法准确概括。

  但他身为一名文学家,很敏锐的发现了北川秀在有意识地将这种似是爱情而又非爱情的情感色调淡化,物哀化,让两人的邂逅就是告别,告别就是永别。

  突出了一种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哀伤感。

  故事的最后,“我”独自登船离开,在挥手向巡回演出艺人团告别时,“我”依稀看到了那名舞女的身影,随后两人同时潸然泪下的场景令谷崎一郎心中狠狠一颤。

  “你遇到什么不幸的事了吗?”

  “没有,只是刚刚与别人分别了。”

  “我”和同行少年最后在船上的一问一答,宛如魔音般反复在谷崎一郎脑海里循环播放着。

  他能清晰感受到“我”内心的不舍和感伤,但所有的情绪到了嘴边时,却只变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回答。

  这大概就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吧!

  细细品读完《伊豆的舞女》,谷崎一郎默然合上书页,对后面的作品已经完全提不起兴趣。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那浓郁之极的北川秀文风。

  比起前五篇的略显生涩和摸索尝试,《伊豆的舞女》俨然在各方面都有了十足的进步。

  他刚才还在心底想着前五篇的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第六篇就狠狠打了脸。

  如果它们的创作时间间隔不长,那北川秀的成长性也太高了吧!

  谷崎一郎几乎可以肯定,在写《招魂节一景》时,这种文风在北川秀脑中还仅仅只有一个雏形。

  然而到了《伊豆的舞女》,这种文风已经颇为成熟,都能称得上开宗立派了!

  “百田尚树.也要成为他的垫脚石了啊。”谷崎一郎用手指敲打着《文艺》的封面,陷入了沉思中。

  翌日清晨。

  北川秀受邀去河出书房给一批新鲜出炉的《奇鸟行状录·捕鸟人篇》签名。

  他刚在公司大楼本部现身,就有一大堆迷弟迷妹抱着杂志跑来找他索要签名。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员工,北川秀正打算休息一下,又和神情振奋,走路虎虎生威的斋藤玲奈迎面撞上。

  “北川,你来的正好!我刚拿到昨天的首刷日数据呢!”她挥了挥手中的数据表,喜庆的笑容已经表明了一切。

  “哈哈,看来是一个好消息。”北川秀莞尔一笑,也很期待12月号《文艺》的首刷日销量。

  和以往的作品不同,《伊豆的舞女》这部短篇集耗费了他许多心血,里面的素材也大多源于他在这个世界的所见所闻,同时文抄的内容和原来的作品也有很多不同点。

  如果它大获成功,那就说明北川秀自己写文的实力也上涨了不少。

  相反,要是《伊豆的舞女》反响不行,那他就得好好闭关几个月,重新摸索一条能登临日本文坛巅峰的路。

  斋藤玲奈深吸一口气,用力说道:“数据远超预期!首刷日真实销量31.4万册!这还没包括四国岛等偏远地区的销量!”

  这个数字让一向不动如山的北川秀都微微诧异了下。

  跟着斋藤玲奈他们在出版界混了近两年后,北川秀也渐渐对这个世界日本国的纯文学市场有了一定的了解。

  纯文学杂志的月销量历史记录为580万册,这个数据比他所在的前世高出了整整200万册——原因在这里的纯文学读者群体更多,文学传播力度也更强。

  首刷日历史记录也是《恶魔刺青》所创,大约36.5万册。

  即便是在这个读者数量日益膨胀的日本国,该历史记录对大家而言依旧遥不可及,根本不会有人想过去打破它。

  上个月发售的《文艺》首刷日卖了25.7万册后,大家才回想起这个远古时期的变态记录。

  但25.7和36.5还相差了整整10.8!

  要知道其他纯文学杂志,在没有爆款作品连载时,连10.8万册的尾灯都看不到!

  这次的31.4万册,不仅突破了大家认为不可能再突破的30万册大关,且还没算上几个偏远地区的销量!

  “按照以往的统计数据.”北川秀忍不住问道。

  斋藤玲奈冲他笑着点了点头:“它们至少还能再贡献3万册左右的首刷日销量!

  北川!我们可能真的要创造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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