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
张斌40多年的人生中,只有三次产生这种感觉。
第一次是怀疑自己生育有问题,体检后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第二次是与苏木林几人以20亿围标拿地,等待拍卖的时间。
第三次,竟然是现在!
嘎吱。
包房的门开了。
张斌欣喜若狂,迅速扭身。
卧槽,是服务员端菜。
张斌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
何俊伟与王老头可是观察大师,看到张斌的反应,倒是有些意外。
“不急,再抻一抻。”
“嗯,虽然他们是一母同胞,但性格可能截然不同。”
“我觉得李奶奶人挺好的,她那么知性优雅,不应该教出几个白眼狼吧。”
“人心是会变的啊,在巨大的金钱诱惑下,又有几个人经得起考验?”
爷孙俩靠近小声嘀咕,其实心里也焦急,什么面似淡定,什么稳如泰山,都是装出来的,现在是他们俩都要考验对方的心性,都得慎重。
嘎吱。
包房门再次响起。
张斌猛回头,脖子都快扭断,一看还是服务员,气坏了:“你们就不能把这破门修一下?”
服务员是个小姑娘,吓得惶恐不安,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客人。
却听见一个女人笑着说:“这么大火气,谁得罪你了?”
笑盈盈的张珏从后面出现,一脸愤怒的张斌如同看到救世主,满腔的烦躁瞬间化为巨大的委屈,站起来迎接姐姐,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你怎么才来啊?”
弟弟被人欺负了,哭着找姐姐,这不是挺正常吗?
张珏以为张斌遇到什么难办的事要她做主,笑着说:“那边一点琐事拖半天,我没迟到吧大家?”
“没有没有。”
“刚好上菜。”
何诚丰更是笑着说:“你来的正是时候。”
王老头故作镇定:“生意人嘛,当然是赚钱的事要紧,我们听张斌说你正好有个大单在谈,已经谈妥啦?”
张珏说:“什么大单,就是几个不靠谱的客户,但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我把他们赶走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更乐了。
王老头心花怒放,追问:“哦?他们怎么没有诚意了?”
张珏心想,那点龌龊事我都不好意思提,说出来嘴巴都会臭的,还是别说实话了,免得污了大家的耳朵。
“他们说帮忙引流,带人来买房,成交后我们再私下返利,我觉得风险太大,要求太过分,就拒绝了。”
张珏这番话说完,所有人都懂了,哈哈大笑起来。
张珏觉得莫名其妙:“我说的很好笑吗?”
张斌想把所有的事挑明,没想到眼神一瞥,竟然收到何俊伟的摇头暗示,让他不要说出真相。
臭小子!
张斌无语,姐姐明显拒绝与那帮骗子合作了,表现无可挑剔,可你小子竟然还不满意,还想继续考试?
过分!
真邪门!
张斌是真服气了,以后真要变成一家人,他估计自己加上姐姐两人都不是这小子的对手,恐怕只有苏木林能镇得住他!
果不其然,觥筹交错时,蒙在鼓里的张珏被何俊伟和王老头两人联手轮番套话,专门挑商业街退租的事情讲。
这是苏家绕不过去的痛。
可以说是最大的污点。
房地产商无底线的那些惯用套路,大家都在用,他们也不例外。
张斌很想给姐姐暗示别说太多,但何俊伟盯死他,他又不敢轻举妄动。
张珏不知不觉说出好多内幕,包括拖延退款时他们当时的心情,为什么工作组监督了他们还是不能给钱,他们想了什么办法自救。
虽然张珏只说了个大概,但张斌知道,有一点提示就够了,根本瞒不过对面一老一小两只狐狸。
何俊伟突然转变问题:“育木林高中是三四年前挂牌的吧?”
“对。”
“那时候正好是丰城时期,你们不是现金流枯竭了吗,为什么还要建学校?”
“原因有三点,第一,这是最早设计规划的内容,到了这个时间必须建,第二,建校有政策支持,银行有新贷款进来,算是自救行为,我们也想通过建学校拉动房价,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是董事长毕生的心愿,他说再穷不能穷教育,育木林就是‘培育栋梁之材,成木成林’的意思,董事长说建校宜早不宜迟,趁我们还有钱,先建起来再说。”
张珏说的诚恳,众人点头赞许。
王老头微微点头,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除了第三条,略微有往脸上贴金的嫌疑。
何俊伟没再追问。
听到这里,他对苏家也有自己的评分。
大错没有,小错不断,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家族,只是吃到时代红利富裕起来的“伪弄潮儿”,顺风局很会打,逆风局稀烂,实力最强的应该是还没露面的苏木林,如果不是他撑着大局,张家姐弟可能活不过三年口罩就得破产。
何俊伟举起杯,敬张斌:“以后还会经常麻烦张总,请多关照。”
这是松口了。
聪明绝顶的肖家富跟着端酒:“以后就跟着张总喝汤吃肉了。”
最佳捧哏何诚丰呼吁大家一起碰杯,气氛又热闹起来。
张斌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看着对面这张意气风发,年轻帅气的脸,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是替苏如眠感到高兴,还是担忧。
吃完饭,肖家富去和金秘书签合同。
何俊伟和王老头准备去中南路社区,找隔壁中南设计院的专家,学习室内设计,顺便给他自己,还有肖记农庄出两张装修设计图。
等何家人离开了,张斌才找到机会和张珏挑明。
张珏人听傻了:“所以刚才他是在面试我?”
“虽然不愿承认,但确实是的。”
“我没说错话吧?”
“这倒没有,但咱家的家底,被你透露得七七八八。”
“……”
姐弟俩仔细复盘,对何俊伟的评价还是那两个字,邪门。
“我给你姐夫说这个事。”
张珏拿出电话,给苏木林打过去,打开免提一五一十说出来。
苏木林听完问:“3000多万的生意被你拒绝了?”
“对,我有些心疼那些懵懂无知的女孩儿,下不了手。”
“那让小何想办法解决。”
一旁的张斌听到,兴奋说:“对!我们拒绝了3000多万,那他就要帮我们补上这个缺口!”
“你是猪吗?”
苏木林罕见地骂小舅子:“他为什么必须帮你补缺口?很显然他吃软不吃硬,你应该去迎合他,奉承他,把你的困境告诉他,请他主动帮忙出主意,适当的时候你卖惨,哭穷,把主动权交给他,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张斌愁眉苦脸:“让我卖惨哭穷?”
苏木林呵斥:“不然呢?难道我上?”
“不不不,我来,我来。”
张斌怎么敢让姐夫做这种事,只是想着自己在何诚丰面前当大哥耍威风了好多年,现在要低声下气求他儿子帮忙,面子挂不住啊。
至于张珏,苏木林还是心疼老婆的:“你别试探他了,万一以后真成一家人,翻起这些旧账也不好听,等小陈出背调报告吧。”
“如眠那边……”
“给她一点甜头,说你很满意,把锅甩我头上来。”
“老公~~”
张珏太感动了,她再也不用做坏人,勾心斗角这种事她真的不擅长。
最终,还是苏家之主抗起了所有。
张珏回到家,脱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
楼上传来小提琴声,欢快,跳跃,明亮,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哼着歌,跟着节奏蹦蹦跳跳。
张珏听出来,这是德沃夏克的《幽默曲》。
可惜快乐没几秒,琴声进入第三段变奏,小调旋律一出现,一股浓浓的悲伤扑面而来,仿佛在低沉的诉说着少女的伤感。
紧接着提高八度的高音区,更悲伤的旋律传来,如歌如泣的声音根本就不是什么欢快的幽默曲,它带着能刺入灵魂的伤感,小提琴特有的揉弦颤音更像是少女哭泣的声音在颤抖,此刻悲伤达到了极致,如同一场幽默中的沉痛悲怆挽歌!
张珏全身的鸡皮疙瘩爆出来,头皮发麻,心都被揉碎了。
她本来以为苏如眠会继续第四段,回到欢快的节奏,把《幽默曲》演奏完。
没想到苏如眠不断重复第三段的悲伤,一遍一遍反复,就是不进入第四段的欢快。
张珏突然觉得不对劲。
她小声问保姆:“如眠什么时候开始练琴的?”
“五分钟前。”
张珏差点笑出声,丫头你是看到我车回来了,特意拉给我听的?
故意用音乐表达情绪,向我示威?
呵呵。
我斗不过何俊伟,我还拿你这个小丫头没辙?
张珏走上楼,故意板着脸看着女儿练琴,等她停下来的时候说:“今天我见到小何了,和他交流了一上午。”
苏如眠睁大眼睛,脸上哪里有音乐里的悲伤,只有紧张和忐忑。
张珏噗嗤一笑:“好啦不逗你,小何挺帅的,气质谈吐知识都挺不错,确实挺厉害。”
苏如眠顿时笑成一朵花,提着小提琴凑过来,撒娇说:“我没说错吧,过关没?”
张珏说:“勉强过了我这一关,但你爸爸那边可能不好过,他见过的优秀人才,青年俊才太多。”
苏如眠把小提琴搁在肩膀上,笑嘻嘻说:“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我有信心!”
琴声又响起。
这次直接跳到第四段的欢快旋律,如同她此刻雀跃的心情。
张珏心里叹气,姑娘的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这么单纯,怎么办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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