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啸天,其音不绝,薛道勇在同时以自己的庞大气机将声音拦截住了,在这听风阁的外面,仍旧还是风平浪静,但是终究是有更为细微的变化,难以阻拦。
现在是三月春日,白虎七宿横贯于辽阔黑夜的西方,而组成白虎七宿的参宿,更是整个天空中最亮的星宿之一,人们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白虎七宿的光,忽然提高了一个星辰亮度。”
一个年轻的声音开口,语气中充满了讶异和轻快的好奇。
他口中的星辰亮度,是指得在清朗的夜空中,人以肉眼可以看到的最微弱的星光,那是一个戴着兜帽的人,身子不高,露出了雪白的下巴,那人有着难以界定的容貌,是漂亮的少年,或者英气的少女。
只可以确认那是个少年人。
观测天机的人,总有些不同。
天机和世界的规则,在他们的身上会有一定程度的模糊。
这是恩赐,也是代价。
那人抬起头,手中有用纯度很高的东海水晶打磨的圆片,这是墨家发明的东西,可以让人看到极遥远的地方。
但是能以肉眼观测到一個星辰亮度的变化,也极不可思议。
篝火旁边的老者安静了一会儿,道:
“天空中的四象大宗环绕着中天运转,自古而今不知道多么漫长的时间,哪怕是之前皇位更迭,天空的星辰都没有半点变化。”
“一百多年前,中州的大皇帝权柄旁落,魏武公夜宿太后所在的凤凰阁,年轻的皇帝提着剑去复仇,最终那一日,紫微宫半夜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大皇帝和宫殿一起化作了灰烬,可天上的紫微星却仍旧明亮。”
“钦天监的官员因此获罪被凌迟。”
“真是可笑啊,是人祸,却因为无法让天上的星辰黯淡而导致一百多人横死,他们并不懂得星象,只是希望万物臣服于自己而已,当年那位游侠儿的后裔,怎么也变成这样愚钝执着的人了呢?”
“白虎七宿不会轻易的变化自己的亮度,上一次它亮起来,是在五百年前了,但那个时候不是春天,它不在西方,代表着的是天下大定,有白虎星君降落在大地上镇压中原。”
老者用树枝在地上勾勒着复杂的星象图,轻声道:
“每一件事情都有其蕴含的含义,星辰的流转往往代表着人间的某种预兆,或者说,人间有事情发生,天上星辰随之而变,白虎七宿变亮,代表着这一代的四象大宗已来到了人世,那是主掌兵戈的天神。”
“你看,参宿最亮,这代表着猛虎的爪牙已经提前一步苏醒,已经按耐不住了。”
“乱世要来了。”
他想了许久,看向那边带着兜帽的弟子,道:
“瑶光,你要去找到他。”
“完成东陆观星学派的职责,维系着尘世的平和,尽可能去制止真正乱世到来。”
那少年人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道:
“老师,乱世是可以制止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自古而今哪怕是有过和平,乱世不曾结束?”
老人沉默了许久,叹息道:
“世界已纷乱太久了,乱世总要到来的,那时候,天下的英雄们都会按着兵器走入这个世界,就像星辰穿过祁连山和太行山,升到夜空中,星象已预兆了那个时代,但是我们总希望可以推迟它的到来。”
那少年人疑惑:“为什么?”
老者伸出手摸了摸弟子的头,道:“在和平的时候,一个支撑着一家人生活的农夫,也是自己的英雄,可是你知道在乱世之中,什么样的才是最大的英雄?”
“什么?”
老者垂眸,眼底仿佛闪过了一百多年前那血腥,轻声道:
“杀人最多的。”
少年人悚然一惊。
“因为无论是怎么样的英雄。”
“哪怕是怀揣着大愿,只要卷入这个乱世之中,他们的身后也一定是累累的白骨,剑下也一定淌满了鲜血,他们为了和平的天下,而提起了长枪,但是他们的马蹄下已经遍地尸骸。”
“有人认为这是革新世界需要的代价,而我们总希望付出更小些。”
“去吧,瑶光。”
老者摸了摸这漂亮弟子的头发,带着肃穆:
“找到那阔别五百年,再临凡尘的白虎大宗。”
“要在观星学派里面,另一支渴望掀起乱世的破军一系找到他之前,找到他,哪怕无法制止乱世的到来,你也要一定辅佐他,成为勘定时代的英雄。”
………………
听风阁的池塘之上,水气化作的白虎咆哮,最终伴随着神兵的安静,这水气所化的白虎也溃散,重新汇聚成了水,轰然落下砸在池塘,竟然有东海惊涛拍岸的怒声,里面的锦鲤早已经化作了一摊腥臭的血。
薛道勇死死盯着那池塘,又看向那平静下去的【破云震天弓】。
老者能感觉到,这弓箭有所变化了。
是谁?
是谁!!!
他猛然转身,走入了听风阁,摊开白纸,脑海中将最近一个月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回忆一遍,任何事情都记录下来,密密麻麻,而后以朱砂笔将有可能引发【破云震天弓】异变的事情全部勾勒。
来自于朔北的信。
应国的使臣。
江湖上的大宗师。
以及……
在这一个个说出去足以震动一方的名字之后,老者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个名字上,眼底有异色,最后他提起了朱砂笔,在那个名字上面,用力地画了一个圈。
【李观一】。
老者注视着这个名字。
有可能是他,但是也有大概率不是,他还没有入境;薛道勇自己在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入境了,十八岁已有一身手段,弓箭拳脚皆绝,可以独行万里,跨越乱战军阀的区域。
是要试探一番吗?
老者忽而笑了。
从容豪气,如同一只狩猎的猛虎。
他提笔一挥,在少年人名字后面写了文字——
【李观一,再提一档】
顿了顿。
将这一笔抹去。
【李观一,上院客卿,可日日来此饮食】。
手腕一抖,随意将笔扔下,看着那破云震天弓,神色浅淡。
试探?
不需要,试探尚且有失败的可能。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足够。
下,重注!
……………………
李观一睁开眼睛,陷入了沉思。
他学会了那一招,但是这一次和之前不同,这一次是,李观一自己先领悟了这招,然后玉液迅速灌入,增加他的熟练度,可是即便如此,也只是让他掌握了这一招,而不是大成。
李观一已经摸索出了青铜鼎的特性。
这鼎内玉液大概率和他自己境界相关联,此刻还没有入境,所以修行未入境功法破军八刀的时候,可以一瞬大成,而薛家绝学第一招,那是法相绝学,只能勉强掌握。
而掌握的前提是李观一自己理解这一招神韵,可以自己做到。
然后瞬间熟练度拉满。
他握着薛霜涛所赠的素霓弓,有着熟悉的感觉,就仿佛自己已经握着这一张弓许久,薛家绝学一箭光寒,也可以随意用出,但是李观一知道,那是错觉。
法相绝学,需要法相圆满。
李观一现在两个法相都只能冒个头,而且还经常为了谁冒个头而打架,小白虎被赤龙打得嗷嗷叫。
还需要入境之后,内气可以离体,为法相提供元气。
然后才是武学境界掌握。
少年人叹了口气:“入境啊……”
想要离开陈国,需要入境功法才算是安全;想要掌握武学,也需要入境,就连还想继续白嫖破云震天弓的传承,也得到入境,只是……
他本来想着直接离开陈国,可是看了看素霓弓和那柄重刀。
心中竟然出现了一丝动摇。
如此诸多帮助,终归不同。
但是追杀自己的夜驰骑兵,还有婶娘所说的皇室问题,让李观一重新坚定离开陈国的打算,只是薛家的情谊,李观一也要认下,滴水之恩,需涌泉相报。
李观一打算‘翻阅’下脑海中的【入境之法三乘论】。
之前只是【烙印】下来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青铜鼎上白虎法相忽然汗毛炸起,开始怒吼,法相相联,哪怕是只能冒个头的法相,李观一的感知瞬间强化。
这就是,法相本身具备的特性?
李观一来不及思考,那种发现敌人的野性直觉已经让他抬手抓起了素霓弓,反身握箭搭在弓弦上,转身掠出自己的屋子,拉弓搭箭,似已有了几年火候。
月色之下,老登爬墙。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趴在墙上,目标非常直接。
完全就是直接奔着少年人来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李观一的屋子,咧嘴一笑,抚须道:
“老夫【司命】。”
“小伙子,你和老夫,啊不是……”
他顿了顿,热切道:
“你和为师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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