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一朝迈过的坎,却是他人走遍一生,都踏足不了的道...

  三月后,涅槃山,生死山河宗。

  当季夏抖抖衣袖,从尘封的闭关中走出。

  从山腰联绵的道观处,干枯的落叶洒满了一地,却没有任何一人,前去收拾,整座山门在秋季到来时,都散发着寂寥的气息。

  与季夏闭关前无异。

  但,之前是因为生死山河宗解散,弟子门人遭逢大难,四散流离,陨落了十之六七,山门只剩下他与左山河、洛扶摇三人在,所以显得空旷,颓废。

  但随着左山河突破真人,将以修法道人为首的三十六名门徒,重新带回山门,虽说少了不少人,但按理来讲

  也不该叫山门,如此无人问津才是。

  他怀揣着疑惑。

  一路拾阶而上,白色布鞋踏在青石板道,依稀能够听得耳畔的道房内,不时零星的,传来了一阵耳语:

  “元神,元神”

  “这元神该从何而悟?”

  “为何三个月了,始终不能悟出?”

  “我明明按照师傅所说的,内观神魂,体悟元神,逆行元神涅槃功。”

  “可为什么生死山河玄功的进展突飞猛进,导致修为蹭蹭暴涨,但那所谓的元神,却似虚无缥缈般,连一星半点,都看不见??”

  “不应该呀”

  季夏稍稍驻足,向那一侧的道房院落望去。

  那是幸存的三十六名山河门徒之一,叫做张虚真,乃是第三步玉液虚丹境,生死山河玄功近乎二重。

  就算在曾经鼎盛时期,也是除却参玄、修法二道人外,生死山河宗的中流砥柱。

  搁在今天,更是除却成了龙虎神力的修法道人外,山河宗的顶尖元丹。

  少年一身白衣,将气息匿到极致,运转玄功,几与天地自然,融作一体。

  除非是左山河那等顶尖高手。

  不然成了龙虎境后,哪怕是开了天人领域的天人境巅峰,除非方圆领域,将季夏笼罩,也觉察不到他的存在。

  随着在耳畔旁听。

  季夏听尽了张虚真领悟元神涅槃功,却始终在门外打转,近乎形成了执念的迷惘。

  不禁微微皱眉:

  “修行最忌钻牛角尖。”

  “大先天第三关逍遥前,尚且没那么重要。”

  “但神魂诞生,武夫便开始踏上了一条通往求法者的道路,若是滋生心魔,精神崩溃,深陷其中,导致性情大变都不是不可能之事。”

  “元神涅槃功,有这么难吗?”

  “能叫这位抵达了元丹关隘,也算是天生玄体的张虚真师兄,三个月了连一点进展都没有,反而还陷入了迷障,近乎走火入魔?”

  “不行,要是保持这种心态运转玄功,只会越走越差,门长既已通玄,如何会不了解这个道理,我得去寻他说说。”

  季夏眉头紧锁,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三个月前。

  他以人间演道,修成了元神涅槃功,几乎是水到渠成,突飞猛进。

  那元神就好似是藏匿在他神魂里的宝藏一样,不偏不倚,就在那里,只要他去领悟,便能够看见。

  对于左山河这个创法者,则更是这般。

  起初,季夏觉得这法了不起,或许会很难。

  但在下山荡魔,清算那些剿灭、追杀生死山河宗门徒的武夫、高人时。

  洛扶摇也水到渠成的,根据左山河的引导,成功入门,而且一日一个进境,也叫季夏生出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只要有集元神涅槃功大成之人,亲自演道,或许入门这人间尽头的功法,不过探囊取物而已。

  但现在来看,或许并非如此。

  通往山河殿,需过九百九十九阶,乃人间至顶,意为山登尽头我为峰。

  而一路上,季夏开眉心祖窍,以神魂道行,青天白日,窥视周遭清净院落。

  不时

  便能听到一道道,与之前张虚真一般无二的耳语。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得和我从师傅身上看到的不一样?”

  “逆行玄功,见性本真,始见元神,可明明我从门长身上看到了真,看见了元神的端倪,怎得自己走就变了呢?”

  “此法我越陷越深,总觉得哪里不对,莫非是生死山河玄功,没有似师傅那样练到大成?”

  “嘶,不过最近三月,我确实玄功突飞猛进,而且耳畔总有虚无缥缈的道音,助我修法,莫非.先成生死,才能见元神?”

  “可师傅却严禁我等继续修行生死山河玄功,诸多师兄弟的死,历历在目,修行不成终为空,我要似门长一般!绝不能停下!”

  “就算是死,也要修成这天下第一玄功!!”

  有些门人的情况,甚至比之更深、更严重,几乎十二个时辰不停、不歇的运转着元神涅槃功,近乎疯狂。

  同时体内生死山河玄功的进展,也在突飞猛进,叫整座涅槃山的灵气,几乎都聚集了过来。

  有些时候,进境过快,导致根基虚浮,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在左山河亲口道出生死山河玄功隐藏的隐秘后,则更是如此。

  “左门长呢?”

  “他辛辛苦苦救回来这么多师兄,难不成就看着他们走入另外一条歧途?”

  季夏皱起了眉,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到了山河殿。

  而且远远的,便听到了里面传递的苦苦哀求之音:

  “师傅,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

  “叫我们继续修行下去吧!”

  吱呀!

  季夏推开了殿门。

  只见到檀香袅袅。

  一须发皆白,状似仙人的青年,双眸微阖,正眉眼紧皱的端坐在红漆木椅上,一言不发,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徒弟。

  在他左腿侧。

  一发丝散乱,双眸都有些微红的白衣道人。

  正捏着他的衣摆,不停的磕着头。

  时不时还抬起头来,从神情上,能够清晰的看出,有不甘二字,几乎溢于言表,写满了一张曾经俊秀出尘,儒雅随和的脸。

  正是生死山河宗门长左山河。

  还有如今宗内,地位修行近乎第一的修法道人。

  参玄已死。

  如若季夏无意留于涅槃山,继任门长之位,那么左修法,无疑是下一任门长的接班人选,而且左山河视其为子嗣,可谓众望所归。

  见到季夏推开门,左山河似有所动。

  只见到他轻轻抬头,看到季夏浑身三十年元丹功力运转,龙虎气机已成,整个人锋芒的好似出鞘宝剑,不禁微微讶然:

  “三个月,龙虎实丹.”

  “可以,根基还算稳固,未来大有可为。”

  左山河赞赏的点了下头,随着成就真人后,几个月以来,因为门徒之事积蓄的郁气,开始逐渐泄去了几分。

  而在他跟前,修法道人披头散发,还在苦苦哀求:

  “师傅,求你真的别拦了诸多师兄师弟们的求道之路!”

  他转头看了眼季夏,在看到自己这个李踏仙师弟,未曾拜入玄门前,不过大先天,而今已经以一种逆天的速度,追赶上了自己。

  又回头瞅了一眼真正的通天仙人左山河,这两人,有个共同点,就是都修了元神涅槃功,于是更加执拗,道:

  “师傅,参玄师兄已死,虽说诸多同门的仇,都被你与李踏仙师弟给报了,但如今修行大变,真人不再是神话,正是我辈高歌猛进时。”

  “放着如此玄功不修,与暴殄天物何异?”

  “我等遍尝颠沛流离,更晓人走茶凉之冷暖,因此更懂得修行的难得可贵!”

  “就算是死在修行元神涅槃功的路上我等也心甘情愿,所以请师傅你别拦了”

  “三十六位山河门人,除却李踏仙师弟外,若无一人能够得您玄功,授您真传,那么百年之后,咱们宗门,不就散了吗”

  话音落下,可谓字字泣血,也叫左山河眉头皱着,良久一声长叹,似有不忍:

  “那法,我也希望你们能修成。”

  “但谁知晓,我水到渠成悟过的坎,本以为是畅通无阻的大道,却叫你们这三十六个弟子,连一点皮毛都看不出,而且一个个越修越疯。”

  “修法。”

  左山河的语气逐渐严厉:

  “我曾经没有教导过你们么?”

  “修行戒骄戒躁!”

  “若是一味求成,反倒事倍功半,竹篮打水一场空。”

  修法道人满脸苦涩,紧紧抓着衣摆,只顾摇头:

  “师傅,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每每想起师兄为我等拦路,与野茅山武夫拼杀,最后血溅山石,我就无时无刻,不心生梦魇。”

  “我若有您这等通天修为,有那真人道行,我派弟子岂会颠沛流离?”

  修法道人的话,如同尖刀子般插进了左山河的胸膛,叫他捏紧扶手,抿唇咬牙,半晌后眼眸里复杂万分:

  “此事,怪我。”

  “我会为宗门再觅玄功,但生死山河功、元神涅槃功切莫再修了。”

  “前者是不能修。”

  “后者.你们再修修吧,若实在不成,切记作罢。”

  “待到为师寻到其他的法门,传授下去,有我的言传身教,一样能通真人天门!”

  左山河闭上眸子,扯回衣摆,一副此事再无转圜余地的模样。

  而默默听到这里。

  对于三个月的前因后果。

  季夏已经了然。

  人心皆是肉长,纵使左山河位及真人,但是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

  这三十六个他一手培养的门徒,就是他的软肋。

  从来软刀子最是伤人。

  这些苦苦哀求,想要传下元神涅槃功的门徒。

  叫他看了,哪怕他们一步一步原地打转,钻牛角尖,可他又怎么忍心,按压住他们的想法?

  修法道人的三言两语。

  就叫他心如刀绞,每每思及曾经死去的弟子、门徒,便再也狠不下心。

  于是思索了片刻。

  想起了人间演道的法门,季夏琢磨着,是不是也能给修法道人这些弟子,开个后门?

  助力左山河尝到了甜头的季夏,本着互惠互利,回馈宗门的想法,对左山河开了口:

  “门长,若不然.”

  “叫我前来一试?”

  左山河微微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

  “这可会危及你自身?”

  季夏含笑摇头:

  “不碍事的。”

  随即踱步几下,走到修法道人的身前,向他伸出了手,肃声道:

  “师兄。”

  “你不是想要悟出真法么?”

  “来。”

  “搭着我的手。”

  说着说着。

  季夏的眉心祖窍,绽出了光。

  他站着。

  而落在跪拜着的修法道人眼里.

  这个人,仿佛道祖谪凡,西出函谷,背后殿外秋风飘落,似为他披上了一道暮霞,叫其不自觉地

  便搭了上去。

  但季夏却不知。

  人间演道。

  演得是道,演得是执念。

  有些人悟不出,就算是再耗费一世光阴,也终究悟不出一星半点。

  反倒是心中的执念,却有可能催生出.

  盖世大魔。

  大殷,神京!

  “哒哒哒”

  洛扶摇双手环于宽袖之中,一身公主盛装,面无表情,如霜一般,行走于琉璃玉石雕砌而成的长廊上,觐见殷王。

  到了门前。

  她看见了自己名义上的大皇兄,也就是太子殷长歌,只见他满面苍白,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面上还有一团青紫。

  而要说当今天下,谁敢打殷王太子的脸,那么除却他的老子,应该再无其他人了。

  看到这个整座殷王宫内,唯一的外姓公主,殷长歌啧啧两声,有些可惜:

  “可惜咯,皇妹,咱们终究还是不能成为一家人。”

  说罢,殷长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洛扶摇,摸着脸上的淤青,呲牙咧嘴的离去了,只留下洛扶摇蹙了下眉,不解其意。

  随即,便推开了眼前的殿门,一眼.

  便瞅见了殷王殷洪,那如渊如狱的背影。

  在听见了动静,微微侧眸,瞥见了一抹惊鸿倩影到来时,殷王冷声道:

  “扶摇。”

  “为父自认,待你不薄。”

  “但”

  “若不是你母亲仍在殷王宫,是不是你就打算一去不回了?”

  洛扶摇低眉:

  “女儿不敢。”

  哗啦啦!

  殷王也不答,只是将玄金龙纹袖一甩,顷刻间,将一张羊皮纸抛起,向其丢掷而去:

  “你自己看吧。”

  “这上面”

  “乃是长白州造反的冲天大将军黄龙道,所亲笔书写,为无为派门长冯自在,一些志同道合的结义兄弟。”

  “他们之间,闹了龌龊。”

  “所以.”

  “想要和大殷,谈谈条件。”

  洛扶摇有些不明所以:

  “父亲,这些事你与我说,是什么意思.?”

  接过这张纸。

  将上面十几道名字一晃而过,洛扶摇疑惑,殷王千里迢迢将她召回,就是为了说这个.?

  但当她瞥见了尾巴处最后的一个名字,书写着李踏仙三个字时。

  美眸当即一凝,小手不禁捏紧。

  随即,

  殷王的言语,缓缓道来:

  “你乃大殷公主。”

  “本王培养你这么多年”

  “也该做些贡献了。”

  他转过头来,眉头严峻:

  “本来,孤是想要叫你联姻生死山河宗,与左山河搭上关系。”

  “但”

  “黄龙道此獠,用兵如神,背后似有高人襄助,已成尾大不掉之事,而孤仍需一些时间。”

  “所以.”

  “只能委屈委屈你,前往扶摇州做你的扶摇公主,不日之后,与他名义联姻,替着为父且先将他安抚安抚。”

  “此举,虽会有损你的名节,但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你去之后,不必担忧。”

  “你母.”

  “自有孤来照料。”

  语落,

  洛扶摇身躯微寒,抬头时,从殷王的眸里看尽了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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