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茅山巅。
两道沐浴于云海,各自背后天门虚掩的高人,一北一南,相互对峙。
余下的强门高手,就算俱都是一宗魁首级的人物,此刻
也不由沦为了陪衬。
因为,在向第四步进军,向着更高的真人级数发起冲击的过程里,
他们与左山河,罗天道人,起码差了一个等级。
山脚下的纷争落幕。
来自生死山河宗,那个比在场、甚至宗门里所有年轻一辈,都要小上好几倍的小子,一步迈出,便成了上品元丹,惊艳了此间众人。
这般天资禀赋,不出意外,左山河之后,就算再过百年,生死山河宗.也不会衰弱了。
而且,他还疑似修成了左山河更进一步后的真人法.
如果说,这一代里,罗天道人还能号称得到了祖师传法,从而摸索到了真人的边,看到了天门的轮廓,
从而敢西渡桐叶,意图拿左山河这个半辈子的心魔,破开自己的瓶颈,抵达圆满无缺,后来居上的话。
李踏仙这个小辈,已经平等的压下了同辈所有人了。
再给他一些时间。
就算与老一辈争锋,都未必不可能。
毕竟生在这个修行大昌的时代,只要天资禀赋足够,破开龙虎神力、天人领域这两个元丹标志性的门坎
普天之下,有不少如今屹立顶尖的高手,不过十年,便足以做到。
第三步里面这些按部就班,靠着水磨工夫的修行关隘,拦不住这等天纵奇才。
当罗天道人调息养气,到了最后,看到自家宗门一力培养的慕千秋,被李踏仙一巴掌拍晕,
而后醒来不服,还要时时跟在李踏仙身边,以求看出他的破绽,再斗法一遭之时,有些无语凝噎:
“山河道兄,我半辈子比不过你,没想到门下门徒,与你暮年收的关门弟子相比.”
“差距,竟然也如此之大。”
一身紫袍,须发张扬的罗天道人背后天门虚掩,有些苦涩。
他少年时,第一次见左山河,那个时候,左山河就已经是成名已久的山河仙人了。
而当时踩着整个天下第一玄门罗天门上位,罗天道人,就在现场。
那时候的他还是小透明。
罗天门多少人才济济的同辈、前辈们。
围靠在那一张刻录着罗天二字的门牌门匾前。
坐视第二次登罗天门,受老门长邀请,执意要论出强门第一人的左山河,将老门长彻底击败,敬了一礼,声称从不觊觎虚名,外界纷扰,也不入他耳后,随即飘然而去。
生生将当年的罗天老门长,气得积郁吐血。
在左山河离去后,曾公然指着他,愤然道:
“此乃为我门道贼!”
“谁日后能胜了他,这门长之位,便是他的!”
“但此次是我技不如人,因为外界说我罗天门名不副实,为了宗门名望,我执意叫左山河前来,结果自取其辱,一切因果,皆是我咎由自取.”
“因此,我若去后,后辈子弟,不得寻仇”
“谨记宗派荣光,便可,便可.”
说罢,未过三日,便大限至了,溘然长辞,门中七八成的师兄弟义愤填膺,都以为是山河仙人生生气死了老门主。
但这位彼时,已经是修行未复时代,天下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任凭罗天门再怎么折腾,也不是对手。
不少高人、前辈,因此不服下山,签生死契,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江湖儿女,刀光剑影,横死也是寻常事。
从那以后。
哪怕罗天门祖上曾经出过术法高人,祖师堂上续香火,多少经文里记载了往日的风光,可也架不住逐渐落寞的事实。
直到罗天道人崛起,以两肩扛起分崩离析的宗门,从当时的桐叶州迁徙,穿过明煌州,直到扶摇州,寻到了一山水宝地,建立了崭新的罗天门后。
才算是焕然一新,逐渐拾起往日的荣光。
他这六七十年来,苦心修行、经营宗派、追寻术法、在修行复苏之后,以傲人的资质禀赋,曾数次与左山河齐名,但却始终差了一筹。
直到他在祖师留下的经文里,寻找到了当年属于罗天门的洞天遗址所在。
并且按照祭法,三叩洞天,与一缕祖师神魂产生了联系,生生撕裂了一道缝隙,传下了当年罗天门全盛时期,真人级的修行法门。
在修行到了元丹巅峰,并且与天门有所联系后。
毅然决然,便西渡桐叶,想要广昭同道,与左山河一决雌雄。
将近百年前,属于罗天门的一切,全都取回来。
本来,在踏入桐叶州时,听闻生死山河宗解散,左山河暮年将死时。
他也曾遗憾。
因为罗天道人距离身心圆满,只剩下了一个左山河。
完成了这个夙愿,罗天道人自忖,自己真人之境,就将圆满无缺。
若是左山河死了,或许又要数年,乃至十数年,他才能在内心突破这个关隘,成功晋级。
因此,在野茅山看到左山河不仅没死,还悟出前路之时,第一时间,他内心是欣喜的。
吾道不孤,全道在即也!
这就是他这近百年来的人生。
虽说如今慕千秋败在李踏仙之手,后辈子弟不争气,稍稍有些遗憾。
但他当了大半辈子的强门第二,自然晓得一个道理。
那就是,只要那股子气不泄,百败之后,仍不气馁,只要不死,便总有得胜之机!
这个道理,他不会不知。
于是叹气作罢,罗天道人拿得起,放得下,赞叹了左山河一句授徒有方之后,随即挥袖起惊雷,运紫电于掌心三寸。
顷刻之间,随着整个人衣袖飘荡,傲立山巅,天上乌云骤起。
罗天道人双眸爆出湛湛神光,头顶黑压压一片雷云,叫足足九道霹雳萦绕,宛若水桶粗大小的惊雷电芒,随着他掌心所向,尽皆向左山河劈打而去!
真人之上,已经涉足到了可以御使天地种种变化的程度,所以称之为真人,蜕了凡胎。
而罗天门祖上,便是以雷法立世,他传承下来的,便称之为罗天雷书!
其中真人篇章,蕴藏了三种变化诀窍,可驾驭雷云,可铸雷道法体,此前罗天门的皮毛与之相比,个中玄妙,不过十之二三罢了。
待到左山河运起玄功,五脏六腑焕发光华,整个人气机节节攀升,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与他斗法开始。
从前只能与左山河对上十余招,甚至元丹巅峰天人境的天人领域,都会被彻底压制,施展不开的罗天道人发现。
自己竟然已经能与左山河互相博弈,你来我往。
于是,之前因为慕千秋败于李踏仙之手的稍稍郁闷,瞬间一扫而空,随即长啸一声:
“道兄,你压我八十七载,一生大大小小,我共计上了涅槃山一十三次,次次败于你手,从无意外,但这一次.”
“我觉得,我能赢!”
轰!
罗天道人意气风发,只觉烦闷一扫而空,头顶乌云雷骤,挥手间,一柄萦绕紫电雷芒,足足十数丈的浩大雷枪,将沿路的山石崩碎湮灭,而后
他头顶原本虚幻至极的天门,竟然开始越来越凝实,将他的气机,再度拔高一截,在精气神超越以往的程度之上.
打出了一记,此前罗天道人,绝对打不出,已然超越元丹武学范畴的技艺!
自信,自信!
这就是天下修行人,能够向前踏步,创造奇迹,所最需要的品质。
而这一击.
在罗天道人都不敢置信的情况下
竟正面击溃了山河仙人!
噗嗤一声,将左山河的身躯,贯穿了个血洞,看上去,若是挨在自己的身上,对于元丹高手来讲,就算不死也残了。
曾熟知生死山河玄功的罗天道人,自忖就算是第二重的断肢重生,想要复原,也得费上一番大功夫!
能做到这一步,
胜败,已经很明朗了。
周遭,各个强门的元丹高人,一个个在观摩了李踏仙大败慕千秋后,以为故事的情节,又会和以往一样之时。
突然见到罗天门长大展神威,于是尽皆,目露惊容:
“莫非.?”
而当事人更是兴奋,须发张狂,甚至不禁涕泪横流:
“我我赢了?”
“我赢了!”
“我赢了山河仙人!”
他怒目圆睁着,看着浩大的野茅山,陡然胸腹鼓荡,一声大喝,似乎要将这么多年的愤懑,全都倾泻一空,尽皆扫落,然而————
随着一声道诗轻吟作罢,那雷枪轰杀在左山河胸前,就好似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了一样,不消片刻,便已复原!
之前,李踏仙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过这种手段,被罗天道人注意了片刻。
但他的境界太低,落在已经半步真人的罗天道人眼里,自忖若是自己出手,定能参破其中玄妙,将其制住,便以为这种秘术,已然止步于此。
但,李踏仙的造诣,不代表他眼前的创法者,造诣也是如此!
罗天道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他眼前。
肉眼可见。
左山河的头顶之上
一道天门已经赫然凝成,圆满无缺,其中.先是有一道浑身赤红,布满血色,缠满锁链的影子若隐若现,似在他耳畔低语着什么。
但山河仙人对此视若无睹。
任凭它变成万般模样,他的师傅、他的弟子、他的同辈.
左山河的面色表情,都是始终如此。
直到最后,他与那天门之中的妄念对视,终于淡淡一笑,轻抬手掌,大袖迎风猎猎:
“变够了么?”
“你并非我的法。”
“所以.”
“还不退去!”
咔嚓!
他的手.毫无顾忌,悍然拍打、拍击在了那一扇金玉渡边的天门之上。
直到一尊与他面容、形貌近乎如出一辙的身影,在天门之后,双眸微阖,端坐云端,开始不停凝聚,显现开始.
野茅山,震动了。
桐叶州,震动了。
天上有星辰坠地。
修行气也开始宛若受到了某种契机一样,突兀暴涨!
桐叶公府。
桐叶公李神尧,一双浓眉紧皱,正阴晴不定的看着来自神京的一封信函,捏紧了手的同时,突然心有所感,望向了野茅山的方向:
“那是.?”
大殷宫内。
殷王抬起了头。
而后
嗖,嗖,嗖!
有三道气机比之强门门主都要可怕,甚至可怕的多的身影,悄无声息,骤降此间!
一个须发长眉,低着头摆弄着掌中的黑白二子,似乎对于棋外的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一样。
一个披着蟒袍,不怒自威,手持九节杖,位极人臣。
还有一个背后金轮盘旋,脖颈挂着一圈骷髅佛珠,腰悬人皮法鼓、披着暗金袈裟袍、全身上下一身邪性佛器的存在。
踏足此间。
三人对于殷王,都没有敬畏,俨然一副平起平坐的模样。
千秋棋圣,九千岁。
兵马无敌,董国师。
佛法西渡,龙象国师。
这三个人的封号。
对于西北大殷来讲,就如同那天上的煌煌大日一样,永不坠落,几乎与帝王共分权柄!
“桐叶州,有人成真人了。”
“我们血脉的传承,以及天地的枷锁,正在逐步解开,想来不日之后,第四步已是板上钉钉。”
董太师语气平静,似乎足以叫外人疯狂的第四步,在他眼中,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般动静,叫那天地之间的气,都上了个品阶,所以洞天已经可以逐步出现,干涉现实。”
“那些古老的,苟延残踹的求法者.”
“必定会以各种方式,想方设法的归来。”
“殷王,是找些求法者供奉、合作,还是镇压洞天,你要早做准备了。”
龙象国师称了个佛号,言罢,不再出声,便先后与董太师离去。
只留下皱眉不展的殷王,与居于大殷宫,号称九千岁,捏着两枚棋子的千秋棋圣许若童,各自有着心事。
这时候,须发长眉的九千岁许若童,忽然开口出声了:
“小洪子,”
“之前,老夫叫你查的,你查到了么?”
“神京,桐叶公府内的那一盘未曾下完的棋.”
“无论如何。”
“老夫,也要找到下的人。”
殷王名为殷洪,乃是前代殷王的大子,如若说普天之下,还能有谁敢叫他小洪子.
除却已逝的先王外。
便只有眼前这位,以棋为道,深不可测、辈分比之前代殷王都要高的宫中老不死了。
听到此言。
殷王既无奈,也没法。
神血六支柱,威震整个西北。
但之前先君还在,他们也只是服他,停调不停宣,这下先王一死,轮到了他
不分崩离析,割据为王,还愿意尊着大殷,便算是极限了。
要是没有第四步之上,或许还能勉强维系,但眼看大世将临,烽火狼烟,他大殷.不会成了第一个旧时代的牺牲品吧?
殷洪一身王袍,面色阴晴不定,直到许若童再次唤他,才惊醒过来,长叹一声,眼眸疲惫道:
“老千岁,人查到了。”
“桐叶公李神尧的一个庶子罢了,才十六岁,以前不怎么起眼,听说是逃出去了,但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查有何用?”
此言一处,
许若童干枯的掌心一捏,两枚棋子顿时化作齑粉,眼神惊愕不明:
“多少?”
“十六岁”
他的眼睛微眯,来回踱步,不停思索着:
“这样么。”
“那”
“老夫有事,要先一趟远门。”
“最近神京风起云涌,你自己先担待着点。”
说罢,还不待殷王开口,人已走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殷王一脸愣神。
不是,
你老三十年都没出过这神京,整日钻研棋道。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好歹算是大殷一系的铁杆高手,你出啥门啊呐?
与此同时。
天下间的巨阀、山头、群妖、诸魔.各路牛鬼蛇神!
只要抵达元丹的,同时,心头便有了些许预感。
那就是,
大世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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