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有些头疼。
于是一边摸着脑袋,一边从卧榻起身。
刚起身,就听见了洛扶摇的一阵嘀嘀咕咕。
这时候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被洛扶摇置身于一处厢房床榻上,而且外袍已经褪去,挂在一侧。
他看了看一脸自然,白袍束发,比男子模样都要英俊的洛扶摇,有些沉默。
但洛扶摇却不以为意:
“你和仙人都是不食五谷的高人,地上脏得跟个什么似的,你一倒在山河殿里,就好像是在尘土上打滚,我将你外衣洗了洗,挂在一侧,你乱想什么呢?”
她嗔怪的看了季夏一眼。
李家一个被追杀的庶子,孤苦无依的,千里迢迢到这生死山河宗来,举目四顾,皆是无亲无故。
自己虽说是前朝遗脉,但再怎么讲,也是金枝玉叶,地位尊崇,高高在上。
眼下不惜纡尊降贵,自折身份忙前忙后的照料你,少年心性再怎么孤傲薄凉,也该对她有些好感了吧?
只不过.
想起到了生死山河宗内,与一十六强门,坐落桐叶州的几家门长、高人碰面的李家来客,洛扶摇心中有些不愉。
她还没和这个立志拉拢成为自己左膀右臂的未来肱骨,培养好感情呢。
李家这是想要干嘛?
来和她抢天命之子么?
那些人,要是知晓李踏仙的禀赋资质,也不会叫他和一根野草一样,默默无闻,无人问津十六年。
经过她在神京的探查。
李家对于李神通的重视,更甚李踏仙十倍,为他请的是兵家大贤、武道宿老,各個都是成名已久。
因为此前生死山河宗号称天下第一玄门,门长左山河不收人族以外的半妖、妖魔,所以有着母家血脉的李神通,拜门不成。
李神尧借助关系,还曾与一十六强门的一位门长,建立了联系,叫其曾经亲自驾临神京,为李神通摸过骨。
只要等到他年岁再大些,便将其收入门中,可以说,要不是出了意外,曾经的李神通,那可是人生一路顺遂!
家世、名师、资质、资源、法门.
样样顶尖!
再反观李踏仙呢?
靠着一个家中用着资源,强行堆砌出来的下品元丹作为武师,教得也不上心。
一见学无所成,便在当家那位神血名门的主母示意下,俸禄资源,一扣再扣。
甚至早在最开始,就给他叫了个李顺凡的名字,足以见得,这李家就没打算好好培养他。
越是这样想,
洛扶摇凤眸间便划过了暴殄天物的心疼与凌厉。
她栽培的那两个蓝色气数,短短一个月,就已初步展现手腕。
按照洛扶摇的估测。
蓝命之数,下能堪比一州府尊、江湖强门宿老;
上能位列武侯、枢机重臣,甚至绝大部分元丹高手,也不过就是这个命!
唯有殷王、国师、九千岁那些或是身份抵达巅峰,万万人之上,或是功参造化,早已凌驾于苍生的人物,才能拥有紫命之气。
蓝、紫尚如此。
何况金乎?
这李家,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爹不疼娘不爱,那就由她来疼。
雪中送炭,才能换来以后的长久报酬嘛!
在神京深宫里长大,对御人之道略通几分的洛扶摇,看着季夏,想到这里,眼神不由越发柔和了。
于是,她拍了拍胸脯,便保证道:
“你放心,姐姐定然会将你照顾的好好的。”
“李家那狼子野心、勾心斗角的地方,不适合你,就算左仙人不醒,有我在,也不会叫他们带着伱走。”
“实在不行,你就跟着姐姐,姐姐带你回神京,到时候.有我扶摇公主的名头,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对你不利。”
洛扶摇搬出了自己的公主名头。
听得扶着脑袋的季夏,一阵发懵。
姑娘你这临时转变阵营的能力,还真够可以的,前脚刚要造大殷的反,现在又坐回去公主之位了?
几经世事沉浮,深谙人心险恶的季夏,经历了宋柴薪轮回,对于背叛、风霜、磨难.等等,经历的简直不要太多。
按照常理来讲,
这么高贵、娇艳,正值妙龄的女子的青睐,对于任何一个李踏仙这个年纪的少年而言,都有着不小的杀伤力。
但。
季夏第一时间,却不似一个十六岁少年一样,面对洛扶摇近乎溢于言表的心疼与贴近,而感到感激,脸色发红。
他此刻的脑子里,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
这扶摇公主看上他了,想要收他做面首!
一时间,季夏更坚定了为左山河人间演道,从而透支昏迷前,所想过的可能!
不过,
姑娘,我是想要借着你名头,结识结识,打下交情。
在下没出过宝瓶州,见识浅薄,不知晓洛扶摇这个名字,说不定,你就是未来天下的一尊巨擘高人呢。
但,你也不能上来,就整这么大的呀!
大殷神血立国,半妖蛮夷之血,神京深宫风气开放,早有耳闻,听说那殷王的太子、王嗣,都是风流成性,颇似乃父。
只是,传闻扶摇公主冰清玉洁,生得凤眸凛冽,看别人的眼神,就好像是看着谁,都像是要剐上一道刀子,从来没有过养面首,亦或风流的传闻。
明明第一次在风雪庙遇上,与她惊鸿一瞥的时候。
最开始,那狐裘女子漫步瑞雪,肩覆霜白,黑色鬓发下的琉璃眼眸淡漠,似在看着与己无关的虫豸,平等的俯视着任何人。
怎得自从自己第二次接触后,就与传闻对不上了呢?
季夏不解。
但.
他却将这些种子埋在了心里,张开了口。
刚发出声音,便觉得喉咙一阵沙哑,便不由一惊:
“我这是睡了多久?”
洛扶摇答道:
“三天。”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左仙人的状况.比你还要严重。”
“你只是呼吸绵长,似乎在做一个极长极长的梦。”
犹豫了下,想起涅槃山下的状况,她又有些愁:
“但,他老人家.周身全都被一团由内向外的炁给包裹住了。”
“我曾尝试接近,但却被直接弹了开来,本来想要动用真气试探,但又怕对他产生影响,于是踌躇之下,没敢挪动,一直守着你们二人。”
“如今,你醒了过来。”
“他却依旧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浑身瘫坐,不知还要维持多久。”
听着洛扶摇的话。
季夏默不作声,只是抬起了手掌。
原来
已经过去了三天吗。
他微微闭上眼。
而不知何时,原本不过武关筑基的修为,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人身最神秘的眉心祖窍,开始绽放神光。
季夏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已大开,从头到尾的人体大窍,正在贪婪的吞噬着天地清气,补足自身。
在这个时代,
随处可见的气,便堪比后世名门正宗,才会存在的名门气。
而身处生死山河宗的大本营涅槃山。
这里的气,常年受到修行玄功的弟子影响,早已染上了涅槃真气,堪比道级!
有着缉魔道气改善体质的季夏,一呼一吸,采气补身,一日便能抵得上后世一月修行,堪称恐怖。
难怪如今天底下,但凡有资质者,都号称十年元丹。
虽九成九皆是下品,而且得不到法门,修不成龙虎神力,踏不到第二关,更遑论第三关成就天人,修成领域。
但恐怖程度,也可见一斑了。
【人间演道:一次。】
【你为生死山河宗门长左山河演道,观摩了他的一生。】
【观摩生死山河玄功修行,你对于元丹级法门,生死山河玄功第一重、第二重,若有所悟。】
【你的悟性提升了。】
脑海里的轮回玉章,记录了季夏、李踏仙的状态。
只见此时,他的肌肤如玉,随着洛扶摇一眨眼间,少年混身上下的气质,竟更上一层楼,恍惚间,好似天上谪仙人,堕此凡尘,散发着微光。
而后,他指尖沾着几分真气,倏忽一划拇指。
刹那,随着一抹血滴溅出,那出现的血痕伤口,竟在片刻之后,便已恢复。
连一丝一毫的伤痕,都没留下。
生死山河玄功。
第一重永葆青春。
第二重断肢重生。
待到这里,季夏便算是彻底修成了。
洛扶摇看到季夏一醒来,问完自己睡了几日,便在这里自残,刚想说什么,却突然见到这不合常理的一幕。
于是一双凤眸瞪着眼,仿佛见了鬼似的,修长的玉指指着季夏,似是不敢置信:
“你”
“你修成了生死山河玄功?!”
季夏迟疑了下,轻轻颔首。
叫洛扶摇更惊呆了:
“天下人都知,这天下第一玄门的生死山河玄功,极难入门,寻常弟子,一年试炼,三年打磨,五年,十年,才能入门第一重,而后一路突飞猛进。”
“可”
“你这才过去了多久?”
“有一个月了没!?”
原本对于这金色命数,还保持着质疑态度的扶摇公主,这一下,彻底服了。
难怪山河仙人传季夏不传她。
确实,有人珠玉在前,就算她有望上品元丹,无可挑剔,但凡是人,就怕对比,和这种妖孽一比.
确实,有些相形见绌。
看着洛扶摇自顾自的露出挫败神情,季夏默不作声。
他当然不会讲,自己在梦里,看见了左山河的一生。
作为一个旁观者。
他仿佛放映影片一样,看了一百多年。
虽说其中不重要的,都会被略去,但要是看着左山河参玄、打坐、修法.悟了这么久,连一二重的诀窍,关隘,都参悟不出来.
那倒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也正是此时。
季夏方知
他替着别人人间演道一次,不仅仅只是做慈善。
同时,
通过看着别人体悟,感悟,从而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上,推陈出新,季夏,也能从中窥视一二。
哪怕悟性不足,只能尽其所能,前去参悟。
但,借助人间演道开辟出来的演道梦境,这份感悟,也抵得上在外界的十年苦修了。
比如,现在。
生死山河玄宗的门人,最起码要修个十几二十年,才能有所成就的生死山河玄功。
季夏一个闭眼,一个睁眼。
已然大成。
甚至,借助这一场梦,当他醒来,浑身上下窍门尽开,已是金刚无漏、黄庭自开、眉心神光绽放,神意有了雏形!
别人炼体魄,聚真气、凝神魂,才能成金刚、铸黄庭、成逍遥。
到了他这里.
竟好似水到渠成般,如吃饭饮水,一日便成!
虽说皆是虚浮无比,需要大量的真气填补。
但充其量,不过一个月,有此前根基作为底子的季夏.
便能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大先天之巅,如果不计较元丹品质,就算再进一步,都并非不可能!
一次演道。
跨越整整修行一步!
若这不是惊世骇俗。
那么普天之下
岂能还有别的修行者,武夫,可配得上惊世骇俗四字!?
而显然,
注意到季夏毛孔吞气入腹,眉心祖窍有神意若隐若现的情况
才刚对于季夏竟领悟了生死山河玄功二重奥妙,踏上元丹近乎板上钉钉感到头皮发麻的洛扶摇。
乍一看到这后续,顿时更惊呆了:
“等等.”
“你,现在是个什么修为?”
面对前一秒还在自以为施以恩惠,雪中送碳的洛扶摇。
季夏想了想。
向着她露出了一道如沐春风的笑:
“大先天之巅。”
说完,他又指了指眼前的洛扶摇:
“和公主殿下你一样。”
“不过这么多年,你的根基远超于我,所以真对上,我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若是日后有所意外,还请扶摇姐,多多照拂。”
看到季夏真诚的眼神。
洛扶摇:“.”
明明这张脸白净无比,眼神清澈,看上去说的也是真心实意,但是,但是.
怎么这么想要将他给掐死呢。
“山下这么多人,还有你李家的,你既然醒了,作为除却左仙人外,半个生死山河宗的主事人,你要怎么办?”
这小子太噎人了。
洛扶摇索性闷声道。
之前,她乔装打扮,女作男装,靠着左山河的名头,叫那些人耐住性子,老老实实的在山下等着。
但人家不走,左山河又不露面,时间一长,显然会惹人怀疑。
而左山河的昏迷,是季夏导致的。
她自然知晓两人之间,有些猫腻。
但季夏不说,洛扶摇和他虽表面亲昵,但到底认识时间尚且短暂,自然也没有问,保持着边界感。
对此,季夏颇不在意:
“不必。”
“因为.”
“不管他们来干什么。”
“或许半个月,或许一个月,或许.更久,但以左门长的资质禀赋,无需太久。”
“天底下”
“便会有一位修法通玄,抵达真正巅峰的当世真人,横空出世。”
“到时候,”
“天下便再也没有什么一十六强门。”
“而是一人之下,皆一流!”
“至于其他人”
抖了抖衣袖,季夏穿上外袍,眉宇稚嫩,但却眸子明亮,神采飞扬。
叫洛扶摇一个恍神,竟似乎看到了幼年时惊鸿一瞥,曾留下了极为深刻印象的一副古卷上,曾经见过的大玄帝君的影子:
“便叫我这个山河仙人的半个弟子,前去一见,不就是了?”
与此同时。
左山河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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