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城。
眼看着季夏抬起步子,去往外城衙司。
随着天色渐晚,日近黄昏。
因为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情,使得季寒有些静不下心来。
“镇守府,兵马司,外城衙司.这黑山城上上下下,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兄长为了我,辞去了这外城差役的职位,难保那九品司首,不会因此难为于他。”
“就算他得到了那位‘云鸾山’裴姑娘的首肯,得到了一个拜入山门的机会,但那毕竟是道统,口头许可,终究和名列‘宗籍’不太一样。”
“不行,我得去看看!”
季寒越是想,越是担忧镇守府会对季夏不利,于是亦步亦趋,便跟了出去。
虽然,他本身提供不了太多的助力。
偌大宝瓶州,整个梧桐府下辖的大城足有数座,又不是非要赖在这黑山。
“伱若是气走周天,打通穴窍,至使周身无漏,从而彻底隐匿身上的隐秘,说不定还真能瞒过我,甚至瞒得过第四步的修行者。”
“嘶若是这样的话,就算是府城‘梧桐’,恐怕都没有几个像是这样的人物吧”
只能语气干涩:
“我究竟该怎么做?”
“他看得出来我的底细!”
“可现在兄长还在衙司未归,我还要去助他.”季寒一面心急如焚,想要挪动脚步,但却出于对眼前人的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小子,你不过‘水火仙衣’,而我已经打破了‘天人玄关’,周身领域之内,一切风吹草动,但有异常,都不过是掌心三寸罢了。”
“普通的猎户,在这个年纪里,可修不出‘水火仙衣’的道行来,小子。”
“眼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武道境界?第一步‘武关筑基’,第二步‘大先天’,里面哪里有什么‘天人玄关’之说!”
“为何却一个照面,就被眼前人看得清清楚楚!”
同时,一双眼窝深陷的深邃眸子里,似乎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
“你是在想,为何你身上的遮掩法,被我一眼看破了吧?”
本来季寒完全没有留意,一门心思,只想要去黑山衙司,迎着季夏。
“这隐血内敛法,不是号称可以遮掩得住,我血脉里的隐秘么?”
“天人玄关,第.第四步?!”
“在真正的大神通者眼里,与招摇过市,没有丝毫区别。”
“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
“神血教哪一支、哪一家的传人?”
“我还要去寻家兄,就先走了。”
于是,良久。
可要是叫他在这里干等着,他也做不到!
“不对。”
但才路过外城城门,便遇到了一个披着灰衫,背后琴剑交错的人影。
“但只是这样的话”
想起季夏在昨夜里,对着自己千叮万嘱,说万万不可暴漏自己的身份,‘神血教’在大昭里,可谓是声名狼藉,人人喊打。
“在下不过是黑山城普普通通的一个猎户人家,不懂你话语里说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灰衣人一把按住季寒的肩膀,似笑非笑。
季寒心中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一时间,季寒心中沉入谷底。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落入了他的耳中,却是叫季寒身躯一紧,只觉得混身上下血液凝固,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被窥伺了一样!
“你是半妖?”
大不了,
直接和兄长趁着夜色,离开这黑山城。
“你的血脉没有那么驳杂,普通的半妖,成不了你这样的气候,你是”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季寒脚步迈动,瞬息出了‘青石巷子’这三环地,直往与内城相连的‘一环’黑山衙司而去。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或许是生得底子好,就是这样不修边幅的样貌,都给人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
就算梧桐待不了。
“莫非是第三步中的境界?”
与之毗邻的蜀南府等等足足七府之地,偌大的宝瓶州,难道还容不下他们两个?
说罢,就想装作不知,挪动脚步。
可当他在这泥土街上,与这道人影擦肩而过的那么一個瞬间。
季寒眼角侧瞥了一眼,
在他视角余光里的那个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头发灰白乱糟糟的,毫无形象。
“他到底要干嘛?”
“若是看破了我的底细,与那所谓的‘神血教’是敌对的话,为何不直接对我痛下杀手,而是”
一时间,季寒心中惊悚与疑惑陡升。
而那人手掌拍在了他的肩上,一缕‘气’开始沿着季寒的筋络,于他四肢百骸间流淌。
不一会儿,那人好像是看出了什么,突然‘唔’了一声,本来带着一缕煞气的眸子,不由消退了几分。
随即,上上下下打量了季寒一眼:
“不是‘先天神血’,而是后天培育的么。”
“而且看你这经络对冲,气血驳杂,整个身躯暗伤不断的样子”
“你小子这一身修为,莫非是寻到了什么‘神血教’第三步的人物枯骨,从他身上得到了法,然后凭借自己摸索,一头撞出来的?”
随着他话语说完,季寒瞳孔微微一缩,当下便被这灰衣人,敏锐的感知到了。
顿时间,不由叫他眼神闪过一缕精芒,啧啧称奇:
“放心,我还不至于折节伤了你这一个小辈。”
“若你真是神血教出身,意图鼓捣些什么玩意出来,只要不在梧桐府、黑山城这一片区域,我也不会管你。”
“毕竟这里,姑且算是我的故乡了.”
“之所以来这梧桐,不过是想要在寿尽之前,唉”
看向琴剑山的方向,在季寒眼中,本来神秘莫测的灰衣人,突然沉默了下,自嘲了一声:
“我这一生,前三十岁,意气风发,曾以为天下之事,无不可得。”
“结果后半生,却是半纸荒唐,尽是潦草!”
他的语气中充斥着几分落寞,看着眼前的季寒,又觉得莫名有几分眼缘。
其实细说下来。
自己这一生,从来都没有歧视过‘半妖’。
在好久好久前,约莫三十多岁的那一年里。
他还亲手带出了一尊,据说在这宝瓶州引起了莫大动荡的盖世天骄。
本以为半生漂泊,能够迎来大仇得报的机会。
但命运从来不讲道理。
哪怕远走桐叶州,依旧没有一路顺遂。
几十年来,有过高光,有过低谷。
直到最后,与人‘争道’落败,依旧没有求成‘第四步’。
再加上元丹黯淡,常年好勇斗狠,生死搏杀,已有裂纹,怕是没了几年好活。
扯着半边空荡荡的衣袖。
想起自己站在琴剑山山脚,看到曾经的‘山门’死灰复燃,一片欣欣向荣。
听说在几十年前,于那位‘徐念’门主的带领下,已经重新焕发了‘名门’威望。
他便断了回去的念想。
原本打算一路北上,穿过曾经破碎的镇妖长城,闯入西北荒原里,
追寻‘泾河龙庭’的祖庭处,找到那个听说已经踏上了‘化龙途径’,在近些年里,跻身第四步的蛟龙,以命论剑寻仇。
却不想,却在琴剑山脚,被打着‘谢府’旗号的一封信函,给吸引了注意。
那信封里,一个叫做‘季夏’的小子,给梧桐府谢家的谢樵玄老爷子,写了一封信。
信中竟然打着的是‘澹台曜’的名号,真是可笑。
不知道谢樵玄一生里,最恨的名字,其中之一就是澹台曜么?
再加上,黑山听闻是那个曾经,被他一手带出的后辈埋骨之地。
心念一动,本打算在北上之前,将此事查清楚,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之辈,在他离去了几十年,还能扯出他这早就该销声匿迹的名字。
结果,便撞见了季寒。
于是,这独臂灰衣人起了几分爱才的心思:
“往事便不提了。”
“今日遇到你,也是缘分使然,你.有点像是我曾经培养过的一个小子。”
“这样吧,你为我做一件事情,我便替你解决你身上的隐患,如何?”
季寒精神一振,只觉绝处逢生。
刚想应下,却突然想到了兄长‘季夏’,于是望向黑山衙司的方向,不禁心生犹豫:
“这别说一件事,就算是五件、十件,若能解决我身上的问题,前辈一句吩咐,晚辈在所不辞。”
“只是我兄长于黑山衙司,可能惹出事端,我怕.”
灰衣人听到这里,微微闭眸,眉心祖窍有神魂日游,旦夕横跨黑山街巷,直到蒙上偌大黑山衙司,这才折返。
随后,不到半炷香时间,便重新在季寒面前睁眼,道:
“放心吧。”
“你们这城衙司风平浪静的,没有与你血脉相似的气息出现,更别说意外了。”
“你家兄长是因为何故,去往的黑山衙司?”
听到眼前人开口,季寒这才大松了口气:
“这样么那想来应该已经离去了,多谢前辈告知!”
一时间,对于眼前这高深莫测的存在,季寒心中,只剩敬畏。
隔着半个黑山!
只是神游出窍片刻,就能查探到这么遥远的距离.
虽说‘逍遥境’高手号称铸神魂,可以‘神’御兵,从而斗法杀敌,但也没有这么逆天!
眼前这位,可真真是深不可测!
“对了,前辈是何名讳,晚辈该如何称呼?”
“您如此神通广大.还能用得上我这筑基武夫吗?”
如今日暮黄昏,将入黑夜。
在与这位疑似能解决自身‘情况’的强大武夫离去前。
季寒好奇的发问。
“我的名字么”
“几十年没回,想来现在,也没几个人认识了。”
那人自嘲的笑了下:
“没什么,让你做的,只是小事。”
“不过是一个‘怯弱者’不敢‘故地重游’,所以想要委托你去送些东西,仅此而已。”
“另外,若是条件允许,在我归土之后,你有朝一日若成第三步,帮衬着照顾照顾‘琴剑山’,便足够抵偿我这一时兴起的指点了。”
“至于名讳.”
“我复姓澹台,单名一个‘曜’字。”
“你。”
“可唤我一声‘澹台先生’。”
从黑山衙司折返,回到青石巷子。
季夏卸去了‘差役’的吏籍,也没了从前的猎籍,如今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百万‘黑山民’一员。
除却这清清冷冷,毫无长物的破落院子外,便是孑然一身,但面对宛若‘裂土封疆’般的一城镇守府,他却是毫无忐忑,只道平常。
这就是底气与阅历,带给他的升华。
“这院子有些破败、狭窄了。”
“等到我与谢家搭上线,窥探到我当年的一些隐秘,将镇守府的隐患解决,是要换一处地方修行了。”
“前世夺得了个‘梧桐第一’,走的是官府途径,结果叩武庙时,却险些栽在了里面,虽不晓得‘大缉魔主’是怎么看上我的”
“可官府里面,被人盯的太紧,而且层层分明,我身上秘密太多,容易露出马脚,不能去。”
“现在辞去差役,靠着‘裴绿叶’的关系,拜入云鸾山,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晚我都能搭上阮秀秀师姐和宋梵镜师姐的线。”
“虽说修行是自己的事情,但要是能稍稍借助亿点点他人助力.也是事半功倍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但我当年到底干了些什么?”
“关于这点,还是要探究清楚的。”
心中一边向着,季夏一边踏入房间。
“咕嘟咕嘟.”
在锅灶上面焚煮了几个时辰,以‘黑曜玉露花’搭配蛇羹烹饪的先天级‘灵汤’,药的精华已经全部浸入其中。
同时,
将青冥木芯与采气的斑斓大虎鞭,炼其精髓入的‘灵酒’,也有了成效。
这也得亏季夏有着曾经‘宋柴薪’的眼界。
不然就算空有宝药,也不知如何去用。
将黑曜玉露宝汤盛出,青冥虎灵酒装入碗中,季夏才突然发觉,季寒那小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掏出他给的一粒圆滚滚的‘龙象搬血大丹’,足有先天的品质,季夏默默一叹:“有心了。”
随即,先将那药性刚猛的虎鞭灵酒,一饮而下!
刹那,似有熊熊烈火加身,将他才刚搬运的‘汞血银髓’,霎时间凝实滚烫,竟与经脉一同淬炼,毫不顾忌!
有着曾经‘宋柴薪’修行的记忆。
说实话,除却没有曾经的‘法’之外。
哪怕如今还是修行的‘金关锁玉诀’。
但对于这一切筑基关隘,季夏都是如鱼得水,不过重走来时路罢了。
只要宝药、灵丹足够!
一口气冲开个大先天,可能有点难。
但一夜抵了别人一年半载的功夫
却是如若等闲!
以先天级的‘青冥虎灵酒’,刹那三次搬血,直至‘汞血银髓’圆满!
而后,季夏毫不停歇,将黑曜玉露宝汤,‘咕噜咕噜’的一饮而尽!
当下,洗净伐髓,五指攥紧,仿佛整个人的筋骨、血肉,都在重组一样!
一道道‘污秽’开始随着药性,被排挤出体外,从季夏的表皮毛孔处挤出,将他的肌肤炼得越发透明,越发坚韧。
早已褪去外衣的季夏。
来回取了数次清水,将浑身滚烫的自己,周身污垢洗干洗净,随后————
已是肌肤如玉,在已经入夜的月色下,绽放光滑!
这一刻,季夏披上水火仙衣,‘水火难侵’!
而且,还是一步大成!
一夜之间,连跨两境。
哪怕当世最最天骄的人物,见此,怕是也得低眉。
不是没有听说过,有人第三步后,一夜悟道,突飞猛进。
可.
却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踏上武夫途径后,将筑基突破得如此迅猛的。
而且根基,还是如此的稳固!
这简直逆转了修行常理!
“再进一步,便是采气。”
“而我怀揣着‘缉魔灵身’,乃是最上等的道气,这一关隘,要不了多久,就能破去!”
“只是.”
“要琢磨着修行‘大先天’级数的法门了,不然金关锁玉诀,太过平庸,敌不过那些大派、官府的天骄。”
“之前,我是打算从谢府求取法门,但现在若能入‘云鸾’,自然更好!”
“如今单论武道,有着我曾经的眼界与底蕴,以及灵身、正宗之拳.”
“大先天下,我已无敌!”
季夏披上外衣,乘着月色,默默的思索着。
与此同时,
空空荡荡的青石巷子,却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极为轻微,但对于刚刚修为突破的季夏来讲
却是,听了个清楚。
“季寒?”
他先是呢喃了一下。
但很快,便自己否定了。
因为脚步,不止一个。
“看来.”
“来者不善啊。”
季夏若有所思,同时轻皱眉头。
在他回来的时候,自家弟弟不知所踪,难保不是出了状况。
莫非,与这一批人,有着关系?
“大半夜的,藏头露尾。”
季夏理了理衣襟,轻轻一跃,便上了房梁,眼神泛起了冷意,看着不远处的几道气血沸腾的身影:
“就是不知,是哪一路货色了。”
黑山外城,平时哪里能见到几个‘周天采气’的。
结果这些人身上,却有‘清气’缠绕的存在!
这是要吃定了自己啊.
可,
他季夏,莫说采气了。
大先天,他也未必不能抗之!
“嗖!”
于房梁轻轻挪动,发丝遮掩了一双黑瞳,季夏嘴角轻勾:
“让我看看,是谁想要对我起了心思呢?”
今夜,注定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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