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苍眸光一动,盘膝堂前。
轰!
顷刻间,他的心神一震,周身筋骨皮膜、九方穴窍、丹田内景.似乎都有一种霞光溢出,开始在宋柴薪的肉眼里,逐渐透明起来。
仿佛叶苍每一次功法的运转,每一次吞吐清气,借以修行的过程,都能叫宋柴薪看得清清楚楚。
“这莫非就是所谓的‘以身试法’不成?”
看着犹如白玉无瑕,偏又似高山仰止一般,令自己望而生畏的叶苍。
宋柴薪目光震动,但不想浪费这等好时机,当即亦盘膝坐于叶苍面前。
随后,
便看着他如何运气走‘九窍’,不停锤炼‘金刚身’,一双目光紧紧盯着,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疏漏。
在宋柴薪的刻意引导之下,他不敢运用那一缕缉魔道气,生怕被叶苍看出端倪。
所以,随着一缕缕‘碧血丹青气’在丹田内景中流向九窍,气走周天。
在这种逐渐模仿的过程里,
哪怕宋柴薪修炼起来,只具叶苍修行的形貌。
一时之间,按照叶苍的路线与修法,宋柴薪运转起来碧血丹青气锤炼金刚身,竟还超越了‘金关锁玉诀’的进度!
管中窥豹,学一点皮毛,都能有这般功底。
要是看全了.
宋柴薪不敢想。
金关锁玉诀第一卷。
是西北宝瓶州,在‘大先天’确定主修功法之前,最契合第一步的筑基秘法。
这话说的好听点,是最契合。
可说的难听些,就是流传甚广,算不上什么上佳传承。
似叶苍所修的神秘玄功,
怕是挖空了整个‘谢家’的底子,都掏不出来半篇吧!
修行一途,本质上就是建立高楼。
像是诸如筑基底子越好,采气质量越高,修行体质越强这些都是添砖加瓦的重要因素。
至于功法,
则更是重中之重!
本着机会千载难逢,有能够增进底蕴的法子,宋柴薪本能的,自然渴望抓住,于是参悟、修行,更加卖力。
“嗯?倒是聪明。”
本意是给宋柴薪演练修行本质,从而讲述修行第二步的叶苍,看到这里,眸子微微开阖,不由讶然。
不过,倒也没有刻意阻止宋柴薪模仿的行为。
他修的虽是上乘玄功,但也是一步一步晋升过来的,其中玄奥颇多,不到他这个修为,哪怕他将一切隐秘,都揭示开来,也是悟不出的。
但还是那句话,
我演法,你能得其中精妙三分,便足以在当前之境,受益无穷了!
“大先天,是随着筑基武夫,通彻周天采气关隘,开辟九窍之后,逐渐脱胎换骨,从而衍生出来的第二步修行。”
“正如筑基最后一关‘周天采气’,佛家称为‘养圣胎’,道家称为‘采宝药’,儒家称为养‘浩然气’一样。”
“大先天的三道关卡,依旧是以‘佛’、‘道’、‘儒’三脉的某种术语,用以表述的,而且犹为贴切。”
“第一关,修‘金刚无漏之身’,开辟九窍,贯穿全身,只是第一步。”
“之后你还需要气冲天灵,打通眉心祖窍,成就‘金刚怒目’之像,才算圆满。”
“何为金刚怒目?”
叶苍突然睁开双眸,金光大绽。
随着他体内九窍运气,直冲顶上天灵。
而后这位缉魔大将,一步未动,那双眉之间,赫然便有一只灵气‘法眼’张开,整个人都好似成了一匹择人欲噬的狮子,不怒自威,令人不寒而栗!
“此便为‘金刚怒目’,你也可以理解为破妄之瞳。”
“修成之后,不仅可以震慑人心,还能够看到寻常人看不见的鬼祟、妖魔气!”
“只不过若有人修为超越了伱,亦或者被某种术法隐匿了痕迹踪影,却是察觉不到的。”
叶苍看着眼前双眸逐渐炙热的宋柴薪,笑意吟吟。
“那不知缉魔将军,我如何才能修成这‘金刚怒目、破妄法瞳’?”
宋柴薪席地正襟危坐,好似书塾里听课最认真的那个学生,听着眼前叶苍,娓娓道来。
“常人想要开辟眉心祖窍,修成金刚怒目,一般都是内照自我,尝试体悟脑海之中的一抹灵光,逐渐理解何为‘神魂’。”
“只有捕捉到了一星半点,才能有所得,继而开辟玄之又玄的眉心祖窍。”
“而有些底子的家族,宗门,则会留下一张张前辈高人亲自铭刻的观想图,以让后辈时时刻刻,观摩学习,加快进度。”
“一般踏足了第三步,且突破了‘元丹’,抵达更高关隘的人物,都能够留下。”
“但你那位外祖谢樵玄,修为应该是不到这一份火候的。”
对于亲身走过的道途,叶苍娓娓道来,将如同雾里看花的后路,为宋柴薪拨开迷障,看的越发清晰。
同时,宋柴薪听到谢家家中无传承,只能靠着自己参悟时,不由有些失落。
如今他九窍虽开,但其实肉体孱弱,远不到货真价实的金刚底子,光是补足亏空,恐怕都得耗费不少时日。
更遑论九窍连一,直冲天灵,开‘眉心祖窍’?
就算事后搜集相关典籍,怕是也得一点一点,才能摸索出来脉络。
再到修成,
又不知需要到什么猴年马月了。
然而,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叶苍的下一句话,却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
“传承图,终归也只是高人留下的烙印而已。”
“怎比得过,本将这一尊活生生的第四步?”
叶苍起身,声震如鼓,气走如雷。
顿时叫宋柴薪不由大喜:
“将军的意思是”
这位宝瓶州震慑一方的大将抬起手,同时神意于眉间交织,凝作真形,
“你以为,什么叫作‘醍醐灌顶’?”
“何须观想图,”
“本座,就是最好的观想图!”
叶苍眸光湛湛,将手伸前,微微附身,使得手指点向了宋柴薪眉心。
只轻轻一点,
落在了少年这里,就好似石破天惊一样,仿佛蒙昧之间,有什么东西贯穿了顶上天灵,同时叫宋柴薪眉心鼓胀难耐,
隐隐约约,更是叫此刻的宋柴薪,于脑海里,看到了缩小版的叶苍影子。
只不过,与外界的人身不同。
在宋柴薪脑海里映照的‘叶苍’,
脊背上趴着一只煞气腾腾的巨虎、浑身肌肤被一圈圈‘虎咆之气’笼罩,化作真罡。
同时眉心‘怒目金刚、破妄法瞳’已然睁开!
正正好.
便与内视于他的宋柴薪,突然对视了上。
一刹那,好似天雷勾地火,‘砰’的一声,就叫宋柴薪福至心灵,已有明悟,同时眉心之间,竟已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
连带着脑海里,也一并抓住,观想出了‘眉心祖窍’的方位!
这一刻,宛若水到渠成!
“噫,竟然还真成了.”
叶苍看到宋柴薪双眸闭紧,似在参悟,但眉心之处,已经先一步凝聚出了‘金刚怒目’的雏形,不由摸了摸下巴。
虽说一尊第四步施展醍醐灌顶,助后辈金刚怒目,
要比参悟十几次传承观想图,都要更为有用。
可一次就悟出来,还是需要一些资质禀赋的。
想起从自己儿子,也就是当代宝瓶州府魁首叶淮口中,听到的有关于宋柴薪之事迹,叶苍不由有些赏识:
“能得裴南北认可,还震动了‘大缉魔主’像是个可造之才。”
“既然是缉魔司的人,本将便也给些东西吧。”
“唔”
这样琢磨了一番。
看着眼前还在参悟的宋柴薪,叶苍起身,轻飘飘的离去。
不过在离去之前。
原本他盘膝而坐的席垫上,
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一枚刻着《龙虎真罡》的玉简。
当宋柴薪醒来,周身穴窍全开,方才一缕缕涌入诸窍,冲上天灵的清气,全都消耗一空。
巨大的亏空袭来,叫宋柴薪本来浑厚的气血陷入萎靡、一身如山脉般绷起的肌肤皮肉,也迅速干瘪了下去。
连带着肚皮都开始‘咕咕’作响,饿得宋柴薪头晕眼花。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时此刻,随着宋柴薪存神观想,一刹那间,他便能体悟得到‘眉心祖窍’的具体方位。
虽说仍旧有些勉强,生涩。
不过相信再过不久,
宋柴薪便能于眉心,彻底显化出来‘金刚怒目’之相!
金刚无漏之身都未彻底修成,便提前修行圆满,有了步入下一阶段的资格.
这种例子,对于普天之下九成的金刚武夫,都是一种奢望!
想来,也只有似叶苍口吻里所提及过的,那些出身豪族,大派真传,才有这等资源吧!
“此前我曾听说,常人开九窍,需要耗费数年,甚至十几年的功夫,才有一搏的机会。”
“但普通人想要筑基修满,就算有资源的,基本都得超过三四十岁了,随着气血下滑,进度拖满,哪里还能有成就‘无漏金刚’的命。”
“而这眉心祖窍,号称更难!”
“有的人一生直至寿数耗尽,仍旧如同水中捞月一样,捉不到丝毫痕迹。”
“这一道‘醍醐灌顶’,可真是给了我泼天机缘了!”
“如此一想,能在这种缉魔大将的手底下,做一亲卫,类比亲传,哪怕牵马坠镫,只要能够有传承,资源,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只是可惜,我的出身与脾性,在那种一州缉魔将府上,定会受到排挤,呆不如意,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坐镇一方,要来的逍遥。”
“而且”
“如今一年多过去,也是时候去往云鸾山,看看宋梵镜师姐了。”
宋柴薪如此想着,站起身来,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不禁呲牙:
“吃,吃!”
“得找些吃的!”
“若是再不进食,我恐怕就要成为金刚圆满之下,第一个饿死的大先天了。”
“刚好来的时候,这西侧厢房前头就是厨房,常年备有五口大锅,终日烧些热乎乎的烤炙肉,撒上些料子,供给打熬血气的缉魔司武夫、巡守。”
“而且,还都是些山中的精怪之肉,金剑狮子、吊睛老虎、九节黑蛇等等.”
“都是些上了筑基品阶,养分十足的好玩意。”
“也就是在府缉魔司,若是放在下面的大城,想吃都吃不到!”
站起身来的宋柴薪,拍了拍身子,看着气息已经消失多时的叶苍,微微有些遗憾。
遗憾没有听到叶苍对于‘黄庭’、‘逍遥’二关的见解。
但随即,宋柴薪复又一笑置之。
后面的道路,一关比一关难。
正所谓贪多嚼不烂,先将金刚身锤炼圆满,再行图谋,也不算晚。
车到山前必有路。
能得到一次第四步高人的醍醐灌顶.
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然而,刚站起身,
宋柴薪,便不由目光一凝:
“等等,这是”
他捡起了叶苍离去前,留在他位置上面的一枚玉简。
这上面刻录着一行字迹,随着宋柴薪默默读出,不由大为惊异:
“龙虎真罡.?”
“嘶!”
“这是一门锤炼‘金刚身’的功法,而且好像还是一种更高级功法的前置,里面似乎还包括了大先天的后续门路!”
“虽说,也只是名门级,可能有淬炼‘大先天’修为的功法,与‘金关锁玉诀’那种侧重筑基的法门,就是有着本质差别。”
“二者之间的珍惜程度,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还是更高功法的简化版,原版定是那正宗之上的妙诀,玄功。”
“这位缉魔大将,可真是.”
【宝瓶州缉魔大将对你的好感度提升,由江湖相逢→相见恨晚!】
一时间,捏紧玉简,宋柴薪不由感激不已。
随着原本宝瓶州缉魔大将叶苍,带着宋柴薪离去,声称要为他醍醐灌顶。
梧桐府衙司,便只剩下了那带着半边金丝面具的高挑女子。
空寂冷清,衙司之中剩下的官吏,也根本不敢打扰这位比天还大的姑奶奶。
窗外绿柳垂下,春风习习。
裴南北看了半晌,
突然伸出玉手,轻轻摘下了半边金丝面具。
这张面具看上去,已经很老很老了。
但她的动作却异常轻柔,而且还在手心里运上了气,边护持着,边小心翼翼的,似乎手里捧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但其实,
这面具并不稀奇。
是那种市井闹市,随便花上个几十上百钱,就能买到的精巧玩意。
虽然做工不错,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功效可言。
女子的手,轻轻拂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望向了刚刚那少年离去的方向,美眸失神了刹那:
“缉魔道气.”
裴南北不由得,将玉手抚上了原本被面具遮掩下的那半张面容。
只见,
那半边如同白玉般,吹弹可破的脸颊下,有一个清晰的、狰狞的‘奴’字。
虽说即使有些微瑕,可女子的面容依旧楚楚动人。
这字迹对于第四步的裴南北来讲,并非抹灭不掉。
但她依旧未曾抹去,只是戴着面具,终日不以真面目示人。
无人知晓,或者说
很少有人知晓,
在近乎甲子前的那一段岁月里。
如今威震宝瓶州的宝瓶州主裴南北,曾经出身‘奴籍’。
不出意外,以后不是为人娼妓,就是沦落风尘。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
这种出身,总归是不可能有一个好结果的。
但偏生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它会让你在悬崖峭壁之前,看到一抹绽放的希望之花。
而裴南北之所以不曾抹去自身的‘瑕疵’。
只是因为几十年前,
那个笑起来颇为豪迈的玄衣青年,曾在那个天寒地冻,北风呼啸的茫茫雪季。
为她买了这个面具的时候,说过:
“你戴着这个面具,也挺好看的。”
陷入回忆,
女子望向窗外。
曾经的艰难苦恨繁霜鬓,早已化作风吹雨打,消失不见。
余下的,只有身居高位的尊崇。
可那个故人,
却是印象越发模糊了。
以至于,只是看到了一抹影子,裴南北都下意识的
想要开口,想要去抓住。
“我真是疯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还以为是你回来了。”
末了,女子关上窗,摇头失笑,眼神黯然,有些落寞。
在感知到那位缉魔大将去而复返,
便重新戴上了面具,
将一切情绪流动,尽遮眼底。
这一刻,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大缉魔主身边的捧剑侍女。
而是跺一跺脚,就能叫江湖、妖魔、一州不敢忽视的宝瓶州主。
人终究会被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
遗憾,
则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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