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忙碌,才布置完毕,而这处精致的小院,也是模样大变。
首先就是阁楼正面,已是起了一座足有一丈高的法坛,黄布铺陈,香烛燃火。
招魂铃、桃木剑、黄符、祭碗、白帆等法器,都已经摆放好了。
而以阁楼为核心,飞檐峭壁之处都牵出一条条红线,上面悬着一枚枚香火铜钱,宛如蜘蛛网般将整个阁楼笼罩其中。
就这等布置,莫要说人了,哪怕是真的鬼来了,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出入。
当然,路,也是留了一条的,非瘦弱之人不可入,还非得经过法坛才行。
等一切布置妥当,楚舟又拉来赵员外,和他一番耳语,约好了定时送些食物的事儿,就将众人尽数驱赶。
嗯,一群人,上到赵员外,中到两位武师,下到一群奴仆,那离去的背影都有些惶急,脚步匆匆,生怕慢人一步。
而等众人尽数离去,小院也是彻底静了下来,楚舟也不废话,一个迈步,凌空虚踏,就上了法坛。
他一挥手,下方,易淮,樊铁虎和魏方杰就动了起来。
他们全都身穿道袍,手持武器,魏方杰取了的就是他那把大枪,易淮则提着一柄镔铁剑,唯有樊铁虎还是空手。
他们,各自寻了院子的一角,或是站桩,或是练武,互不干扰,不一会儿就进入状态。
至于许澄,他没来!
玄真观那么大的地方,又来了清净老道,总还是要有个人守着的。
师兄弟五个中,许澄或许年纪不大,武功不高,但性格宁静,适合守家,又有樊忠在旁,就算遇了事儿,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而在法坛上,楚舟则大马金刀的坐在法坛后的太师椅上,双眸微闭,似开似合,呼吸渐渐有了规律。
他端坐此处,看似八风不动,其实内里气血汹涌,劲力如潮,浑身筋骨皮肉都保持着一种放松又活跃的状态。
更伴随着呼吸,感知也延展到了极致,方圆百米之内,连蚊蝇振翅都逃不脱他的耳目。
就这般,他一坐,就是整个下午,直到太阳落山,华灯初上,才有家丁颤颤巍巍的过来送上食物饮水。
楚舟是亲自提着食盒,送到了阁楼内,敲门后,才反身离去。
然后,吃食,饮茶,服丹,做些基础的修炼,再守着……
这一守,又是整整一夜!
这一夜,独角鬼似是察觉到了危险,并没有现身,而赵府也安安稳稳的过了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次日,同样的端坐,修武,吃食,等待,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又是一日过去了!
这一日,那独角鬼依旧没有出现,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可这种消失本身,就是很不正常的。
楚舟犹记得,接引殿的课时中,讲过了鬼道修行的一些基础知识。
虽说厉鬼冤魂之流,算不上鬼修,但一些基本的特质,还是一样的。
比如说能留在人间的恶鬼冤魂,一個个都是怨念滔天之辈,苦大仇深之人,死了都不愿堕入冥土,才有可能纠缠一部分鬼气,驻留阳间。
他们,其实智慧已经不完全了,只是凭着心中怨气活动,又因怨气而有种种行为。
比如淹死鬼,会拖人下水,代替己身;饿死鬼则永远在追寻食物,妄图填饱肚子。
凡此种种,都是怨念作祟,那独角鬼若真是鬼,且不论因何缠上赵家次女,都不可能因为楚舟四人在此,就不来了。
他,就不会有这等判断力。
可现在,他是真的没来,已是侧面说明了,这鬼是真的有鬼了。
当然,他不来,楚舟也不急,因为,他觉得现在要心急的就不是他。
如此,又是连着过去了三天,赵府也安稳了三天。
那些下人们已经在传,楚小道长比曾经的玄真老道都要厉害三分,能吓得这厉鬼都不敢出来了。
楚舟听闻,不过莞尔一笑,愚夫愚妇之言,无需理会。
倒是那独角鬼,是真的很有耐心,且,武功之高,行踪之隐秘,超乎他的预料。
这数日间,可不仅仅是楚舟在守株待兔,云崖剑派和那些捉刀人,都快把白沙城翻过来了,依旧没寻到骆淦。
这一位,若真的在白沙城,那隐藏之深,超乎想象。
不过,楚舟不急,不急,他有的是耐心,至少,他比阁楼上,那位窈窕妇人可淡定多了。
这些天,她透过窗户窥探的目光和次数是越来越多,哪怕隔着这般距离,楚舟都能察觉,她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难以安宁。
她急了,那他,也该急了吧!
抱着这般心态,楚舟越发安稳,如此又过了两日,直到这天夜晚,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
夜,已深。
乌云漫天,遮了星光,大地昏沉沉一片,难以看清;更有秋风萧瑟,穿过廊檐斗拱,只听‘呜呜’声不绝于耳。
赵家后院,不知从何时起,似有淡淡的迷雾升起,不算多浓,伴着秋风,在赵府中盘桓,甚至有草木清香萦绕鼻尖。
于是,睡熟的人,就睡得更熟;没睡熟的,也昏沉沉睡去,人事不知。
而院子角落,原本还盘膝而坐的易淮、樊铁虎和魏方杰,似乎都有察觉,他们忍不住怂了怂鼻子,继而全都歪倒在地。
至于楚舟,则猛然睁开眼睛,他似是想站起,可动作到了一半,就摇晃着扶住太师椅的把手,又坐了下去,眼神也越发迷蒙,歪倒在椅子上。
他们,或许是整个赵府最后一批昏睡之人,等他们都倒下,已是彻底死寂一片。
直到又有一阵秋风吹过,那墙角处,似是阴影扭曲,走出了一个身高两米,头长独角,浑身黑毛的鬼物。
他宛如鬼魂飘飞一般接近,直到红线之前才停下,猩红目光瞪着四周,再看向法坛上的楚舟,流露出一抹嘲讽神色。
但他并没有多做耽搁,而是转个方向,从法坛下过,沿着红线流出的空当,一步步向阁楼走去。
这时候,就看出他不是鬼了。
因为,红线终是影响了他的轻功,他不想破坏这些红线,就得迈步走路,还得小心毛发的碰触。
但一切都还算顺利,等他到了阁楼前,轻叩门扉,‘嘟嘟嘟’,两长一短,如此三次。
终于,阁楼内点燃了火烛,一道人影就已经印在了门上,嘎吱一声打开,却是赵家次女披着纱衣,就走了出来。
她见那独角鬼,居然没半分害怕,反而是神色激动。
红唇微张,带着几分幽怨的声音已是脱口而出:“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你,你……不!不!”
“你不该来的,我爹,赵员外为了捉你,又请了玄真观的厉害道士。”
独角鬼嘴唇翕动,无声,却又有声音落入窈窕女子耳中。
她听罢摇头,努力摇头:“不要杀人了,真的不要杀人了,我知道这些人在你眼中如浮萍,随意可取性命。
但是,这城里有太多人在寻你了,他们中有真正的厉害高人,你跑吧,快跑吧!”
那独角鬼嘴唇再次翕动,又说了什么,但女子只是摇头。
她甚至不愿让独角鬼再入闺房,只是在门口推拒,到了后来,更是提着一把短剑,压在自己脖颈,让独角鬼速速离开。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正对的法坛上,楚舟缓缓支起了脖颈,又坐直了身体,饶有趣味的看了许久。
终于,在耐心耗尽之前,他开口了:“好一对痴男怨女,好一场人鬼情未了,我也算是长见识了。
只是吧,你们这般没完没了,是真当我们不存在啊!”
他话语声不大,但在这黑夜中真就异常清晰。
那独角鬼几乎是触电般的弹起,毛茸茸的大手一览,就将赵家次女护在身后,又是身形一转,直面楚舟。
他的一双眼瞳猩红,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眼睛,又或者红宝石之类,瞪着眼珠看向楚舟时,宛如潮水的恶意汹涌而来,似是要择人而噬。
他嘴唇翕动,依旧没有声音传开,可楚舟耳边,有冰冷的男音响起:“虽不知你如何避过了我的毒烟,但你不该出声的。伱出声了,我就只能杀了你。”
“杀我?你不是已经杀过我一次了吗?”
楚舟笑了,他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不记得了,在这里,你敲了我一下,用一根很粗的哭丧棒,只是这次,好像没带啊?”
独脚鬼的眼神一滞,他是真的没认出来,死在他手上的人多了,如曾经的楚舟,都算不是个人物,也不值得他记住。
可不过是下一秒,他冰冷的声音就越发冷淡:“既然侥幸逃得一命,你该是知足的,居然还敢前来?”
“来,必须来,否则这仇,这怨,我该如何报啊?”
楚舟缓缓起身,活动着筋骨,在‘噼里啪啦’的摩擦声中,有雄浑的劲力往四方宣泄。
而伴随着他的动作,易淮,魏方杰和樊铁虎也都站了起来,各种活动手脚,取来武器,似是做着大战前的准备。
这时,楚舟的声音再次响起,幽幽暗暗,却仿佛在空旷的天地回响:“我很好奇,到底是该叫你独角鬼呢?
还是唤你云崖剑派叛徒,万里独行骆淦?”
嗤!
话音未落,一道寒芒已是破空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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