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夜袭鞑营(中)

  鞑子的帐篷都扎在两块峭壁之间,四周外围几乎没有任何的屏障。

  这样的扎营方式在中原人看来是大忌,但蒙古人似乎不以为意。

  刘俊观察之后内心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方案,不过关键还是要得到活的炒花。

  如果炒花在此战中死了,那将来等待自己的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不是几百个鞑子脑袋的军功,可以弥补得了的。

  想到此,刘俊便又交代李顺道:“按照计划,炒花的那个帐篷是由你们夜不收负责,我会另派一旗长枪兵协助你。”

  “重中之重,还是要擒住活着的炒花!”

  李顺道:“保证完成任务!”

  “去准备吧!”

  李顺答应一声,刚走几步又轻轻折返回来,小心道:“大人,我们要不要再分出几个人去控制马厩?”

  “等会儿乱起来,马匹要是冲出了马厩,这黑灯瞎火的,可就不好捉了。”

  刘俊看着他道:“给你们的马不够?”

  李顺挠挠头:“目前是够了,但要是扩编到五十人的话,就不够一人双马了。”

  说着他又正色道:“不过大人放心,我们必然是在保护好炒花汗的前提下,再去搞马。”

  刘俊严肃道:“方案已经制定,现在不是畅所欲言的时候。”

  “你目前要考虑的是执行,是调动手底下所有力量办好我交代的事。”

  “滚!”

  “唉。”

  毛文龙看着吓得噤若寒蝉,灰溜溜离开的李顺,禁不住道:“二弟,李千户说得似乎有道理。”

  刘俊摇摇头道:“这一战的核心就是抓住炒花,想要的太多,结果往往是什么都得不到。”

  “不能为了锦上添花的事情冒风险。”

  “况且,李顺这人自作聪明,这事儿他本可在规划方案的时候提出来,那样我若觉得必要,可以做出更合适的安排。”

  “他此时提出,又将事情自己揽下,就是想着在以后分配马匹的时候能给他们夜不收更多照顾。”

  “我宁可不要这些马,也不能助长部下的这种风气。”

  毛文龙闻言愣了愣,他只觉得刘俊想的好多啊。

  完全没有必要的那种多……

  缓坡上,涂定山半蹲在一帮坐着休息的战兵面前,横扫了大家一眼,开始做最后的站前简报。

  “我们司的任务是正面向心突击,大家记住了,因为是夜袭,突袭,最重要的是突然性,要尽量晚的惊醒鞑子。”

  “接战前,各局都不许吹号,不许打鼓,有命令都口头传达。”

  “不,也不用口头传达了,事先都说好,让战兵们都看你们的百总旗行动。”

  “总攻的讯号为哨音鸟鸣声,届时三个局一起排开,展开正面向前快速推进!”

  “各旗总、百总要控制好阵线整齐,随时观察大人千总旗的位置。”

  “大阵杀进去之后,队形可能会乱,但绝不允许停下来整队,只能进攻中自行调整。”

  “总之是快!快!再快!”

  “绝不给鞑子整理人马的时间,直到击穿鞑子大营才能停下!”

  “如果遇到鞑子成建制反击,就地听最近的军官指挥,没有听到集结号,哪一队都不能停止攻击前进!”

  “都明白了吗?”

  他麾下各位旗总百总低声应是后,涂定山又道:“将我的这些话,传达到每个战兵。”

  “散!”

  众人离开后,甲司丙局百总封才贵急匆匆走到自己的队伍跟前。

  手低下的士兵仍坐的整齐,正在趁着最后的时间恢复体力。

  封才贵扫了全局一百来人,沉声道:“指示下来了,我们司拿到了最重要的向心突击任务。”

  他几乎将涂定山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又重点强调道:“快!快!还是他娘的快!”

  “绝对不能给鞑子整理人马的时间!”

  “不击穿鞑子大营,哪个敢停下,哪个就是找死!”

  “遇到鞑子成建制的反击,也得跟着我冲!”

  “反正就是不要停!不要停!不要停!”

  “都听明白了吗?”

  底下人闻言都“呜呜呜呜”地点头。

  这时候隔壁的乙局也传达完了,封才贵能听到他们那边士兵传来的低声而又整齐的“明白”声。

  他又扫了一眼自己手低下的士兵,沉声道:“大家怎么都还含着衔枚,像个棒槌一样。”

  “方才就地休息的时候,我不是让你们取下了吗?”

  “呜呜呜呜”底下人一阵阵摇头,然后看着他的目光中便满含着幽怨。

  封才贵视若无睹:“都取下来吧,再休息一炷香时间,约莫就该进攻了,口干的可以先喝些水。”

  众人都窸窸窣窣地将口中的衔枚取下包好,待看到封才贵又往把总那边走了,白德三就偏过头对着身边的孙新桥小声嘀咕道:“咱们百总才是个棒槌,他之前分明就没让我们取下横枚!”

  “我看乙局一早就让取下了。”

  “肯定是这老小子又忘了,害得我又多流了这么多的口水。”

  孙新桥没有理他,他甚至觉得可以让大家取,不该让白德三取。

  这家伙话忒多。

  他只是用帕子将衔枚擦干净包好,又打开水壶小口地连抿了些水,然后就坐在那里长长吸气呼气,调整自己的状态。

  白德三见孙新桥不理他,觉得无趣,又用胳膊碰了碰另一边的翟凤山,指了指自己的水壶。

  紧张的翟凤山这才想起该抿几口水了,慌里慌张地取下水壶,发出铛铛的轻响。

  队正不满地伸着脖子瞪了他一眼,翟凤山立马又吓得不敢再动。

  可他方才经白德三一提醒,突然又觉得很渴,左右为难。

  翟凤山是个新兵,他们这个小队除了队正和两名伍长之外,也就白德三、孙新桥寥寥几个老兵,大多人都没有参加过半年前的孛罗埚之战。

  剿匪倒是参见过几次,但榆林铺战兵队不成文规矩,同鞑子打过仗,那才算真得上走出新兵营,不用再替老兵排队打水了。

  昨夜真刀真枪地和鞑子们打了一仗,也没有觉得他们厉害到哪里去。

  或许是夜里的原因,鞑子们的弓箭准头远没有老兵们吹嘘得那么吓人,被前面鸟铳兵们砰砰砰几排一打,立马就蔫了。

  倒是最后一队骑兵的决死冲锋吓了他一大跳,可最终也没能冲透厚厚的长枪方阵。

  他实在不明白怎么其他明军一对上鞑子就会被撵得哭爹喊娘了?

  翟凤山倒是蛮希望能和鞑子们堂堂正正地打上一仗,然后用手中长枪正大光明地挑落狗日的鞑子头,让他跪在操守指挥大人面前认错。

  想着想着,翟凤山好似真的已经成了战斗英雄一样,顺其自然抓起葫芦“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与此同时骑兵大队阵前,周勤狠狠地盯着他的部下们:“这两仗下来,少说也得有七八百匹战马!”

  “我听说狗日的李顺打算跟刘大人要求给他们一人三马,就他们夜不收骑马?当我们骑兵大队都骑骡子的不成吗!”

  “等会儿鞑子大营火光一起,我们就一起冲锋,快速地越过前面的步兵,杀透鞑子大营,堵住后面,别让一个鞑子跑了!”

  他又低声说:“老子虽然也跟大人出生入死过,但毕竟是外堡过来的!”

  “连带着你们也跟着我在底下受气!”

  “这回,咱们可一定得争气啊!”

  另一边,李顺神神秘秘地蹲在他的部下们面前:“刘大人将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们……”

  ……

  一声奇特的鸟鸣。

  这时候前排有铠甲的人都早已经穿戴完毕,队正看到旗总旁边举起的旗枪一个向前的手势,就压着嗓子道:“出!”

  翟凤山压下兴奋的心情,随着前面的人向前进发。

  前面的长枪兵穿着铠甲,虽然他尽量压着摆动的幅度,可甲叶晃动摩擦,依然发出轻轻的刷刷声。

  翟凤山站在第三排,铠甲还没有配备到这里,他低头看着前面白德三他们月光下微微反光的铠甲,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行进的方阵队列被山谷中的杂乱的大石头打乱成无数细碎的小队,又不停地汇集、分割,好似溪水一样源源不断。

  六百多榆林铺士兵排成六排沉默地行进着,月光照在前排士兵们的明盔上,好像一条银白色的链条。

  第一司在第一线展开他们所有的两旗长枪兵,后面紧紧跟着所属鸟铳兵。

  他们不时用余光看向中间的把总旗,尽量保持全线的齐整。

  距离鞑子大营还有五六百步的时候,模糊的把总旗枪稍稍往前前倾,队伍的步幅立马便加快了不少,变成了快步行进。

  士兵们低低地喘气,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和铁器碰撞的轻响。

  快步很快又变成了小跑,翟凤山心跳加快,双手抓住枪杆,尽力让它不要晃得太厉害。

  他一边跑着一边向前张望,鞑子大营的篝火已经近在眼前。

  在营地隐隐约约的帐篷里,上千的鞑子正在酣睡,整个营地依然一片安静,茫然不知他们着手劫掠的汉人已经摸到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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