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隘口上举起稀疏的十来面木牌,火铳队的旗总一声令下,三十六名鸟铳手立马扣动扳机,“砰砰砰”一阵齐射,将石墙上的牌子打得木屑横飞。
几轮三段击过后,山道上到处都弥漫着烟雾。
又过了一会儿,一声刺耳的哨音响起,前面的鸟铳手迅速往两边退去,后面的长枪兵则搬着腰鼓的频率,先是快走一步,接着呐喊着开始冲锋。
隘口的门是开着的,因为缺炮,训练部省去了用虎蹲炮轰开木门的步骤。
孙新桥随着大家伙儿一起冲入隘口,墙上面仍然有乙局的人站在头顶朝下扔沾了白灰的石子。
孙新桥全然不顾,他的目标是入眼处的一排排稻草人。
他挺起长枪一边跑一边瞄准其中的一个,用力将它胸前的沙袋戳破。
枪尖撞在后面的木桩上,巨大的力道将木桩也扎出一个豁口。
孙新桥拔出长枪,一脚将那稻草人连同木桩踢到在地,然后径直向前,又一枪往后面的一个稻草人喉咙里扎去,再抽枪时,果然带出了一个木质小球。
孙新桥又用枪头将这个稻草人拍倒,正要再刺下一个,一声喇叭音响起,众人全部立定,然后在百总的指令下排队站好。
孙新桥站定后,不经意间用余光看去,把总涂定山竟然也在队列外面挺着胸膛,翘起屁股,站得一板一眼。
然后,孙新桥就看到缓坡上走下来一行人,竟然全是军中的头面人物,为首的正是操守指挥刘大人!
刘俊步履稳健地走到队伍前面,涂定山在他面目不斜视,前站得笔直。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亲兵小跑过来汇报道:“预定时间到达目的地。”
“另,木牌四十面击中二十七面,稻草人六十个扎破沙袋五十二个。”
“另,遇伏阵亡七人,拦截惊马时单用长枪捅刺,未用火铳轰击。”
“甲司丙局综合得分七十一分!”
刘俊点了点头,也不作评价,只是沉声道:“甲司丙局,全体,回营!”
涂定山便道:“稍息!”
“全体向后转!”
“齐步走!”
鼓声响起,是慢行军鼓,众人在一片甲叶碰撞声中奔着来路又缓缓走了回去。
孙新桥也跟着众人一起往回走,凌晨就被集结号折腾的起床,围着榆林铺绕来绕去走了几十里,捅了这几枪之后,总算结束了。
他身边的白德三又忍不住发牢骚道:“兴师动众的,脚底都要磨了泡,就为放这几铳,捅几个稻草人。”
“嘿,不知道怎么想的。”
“你这人真是烦的很!”孙新桥一边快步走,一边低声呵斥道:“让干啥你都有意见!”
“私底下说百总、百总倒也罢了,看不到大人也来了吗!”
“烂嘴巴。”
“你这么能,你做操守指挥好了!”
白三德难得被呛得不敢回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有要说大人不是的意思哈。”
“你这孙新桥平日里看着忠厚,想不到也够歹毒,给我乱扣帽子,是想害死我!”
孙新桥道:“闭上臭嘴吧。”
反正这次拉练他是完全支持的,你看百总都没资格露面,是涂把总亲自在前面站直了听训,能不重要?
待众人渐行渐远,刘俊这才摇摇头喃喃自语道:“这练新兵,还是得靠剿匪啊。”
杨端和道:“有这么多老兵带着,这批新兵成军已经够快的了。”
刘俊没有说话,他不像杨端和那么乐观。
现如今已经是万历四十八年的五月了,按照前世的历时,距离辽阳失陷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
届时,三岔河以东的明军将会全面溃败,女真人的铁骑会像拍岸的惊涛把所有敢于抵抗的汉人砸得粉身碎骨。
然而此时,自己却仍然仅仅只有一千人的新军。
没有稳定的财源,榆林铺看起来欣欣向荣,实则庞大开支已经让刘俊不堪重负。
数量一时难以再有大幅度的增加,质量也不那么尽如人意。
表面平静的刘俊,心头早已焦虑起来。
他并不后悔自己选择了榆林铺,榆林铺紧临盖州,一旦明军溃退,他便能迅速掌控那里。
盖州一地,背靠辽东湾,海运直达天津和登州,只要自己抗住了建奴的第一次攻击,大明就别无选择,只能源源不断地给自己输血!
假以时日,自己就能将辽南囊括掌中,再以辽南为根本同建奴争锋!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前提,那就是榆林铺一系,能在建奴的第一波攻击中活下来!
必须再加快锤炼新军的步伐了。
想到此,刘俊沉声道:“李顺!”
“卑职在!”一直陪伴刘俊左右的夜不收头子赶紧恭声领命。
“方圆二百里内的土匪窝子都探查清楚了吗?”
“回禀大人,基本探查清楚了,除了流民结寨自保的几处之外,其余各寨的情况属下都已经按大人的要求形成了书面报告,正准备递给参谋部的赵大人。”
“嗯。告诉赵阿五,规划不要做的畏手畏脚,也不必非要轮战,条件允许,可以同时分派各司攻打几处匪寨!”
刘俊将部队扩充到了上千战兵之后,其中的新兵经过两个月统一的基础训练,又连同老兵一起打乱进行了重新编队。
深思熟虑之后,刘俊没有过于急迫地引入现代军队的编制,依旧遵循明朝通常的编制。
最基本的单位仍然是伍,两伍为一队,每队还是十二个人,其中含队正一人,火兵一人。
队上是旗,每旗三队,设旗总一人,合计三十七人。
三旗为一局,其中两旗长枪兵,一旗鸟铳兵,每局设百总一人,亲兵一人,旗手一人,号兵一人,合计一百一十五人。
局上为司,每司三局,设把总一人,副把总一人,军法官一人,旗手一人,号兵一人,亲兵两人,合计三百五十二人。
三司为一部,刘俊自任千总,亲兵十人,另外部里直辖夜不收三十人,骑兵大队一百人,以上合计一千一百九十七人。
另外还专门成立了军法官、参谋部和新兵训练队,分别由杨端和、赵阿五和仲庆泉负责,内部级别等同副千总。
这些职位只在榆林铺内部施行,对外仍是称卫所体系的千户、百户、总旗等。
另外,对于长枪兵和鸟铳兵的训练,刘俊都是按部就班的。
虽说他千方百计地增加李勤俭那边的人手,但鸟铳的打造暂时还是跟不上。
没有近代化的机床,单靠手工,大家再尽心尽力,打造的速度也还是差强人意。
不过刘俊用现用鸟铳轮流训练的法子,倒是勉强完成了士兵们的基础训练。
骑兵方面则是调来了孛罗埚的周勤,提拔为千户任骑兵把总,专门负责骑兵的训练。
北军要是用命,马战还是有一套的。
只不过因为时日尚短,骑兵队的骑术还不太熟练。
这一点刘俊倒不是很急,因为要想用骑兵同建奴争锋,恐怕要得有几年的路要走,急不得。
他最担心的,还是新兵所占比例太多,又大多未见过血。
虽说每伍都有至少两个老兵带着,基础训练结果的纸面数据也颇令人满意,但他还是有一种不安稳的感觉。
新的剿匪行动,已经势在必行了。
观摩了新兵的长途奔袭演练,刘俊又赶往新落成的军器所视察。
刘俊荣升操守指挥之后,就将榆林铺辖区所有的匠户都迁到了榆林铺本部。
李勤俭水涨船高,一下子成了百来个工匠的领导,连带着刘俊派来打下手的劳力,足足管理着二三百人,干劲儿十足。
刘俊一行人到了军器所,在门口轮值的战兵处像普通人一般一一登记了名字,这才进去。
“鸟铳制造的不错,关键还是我之前说的标准化问题,军器厂的规模还会越来越大,工匠也会越来越多,但无论之后军械出自谁手,都要做到尺寸一样。”
隧发枪的事还是没有进展,不过李勤俭他们造的鸟铳却是越发精良了。
李勤俭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小的已经统一所里所有工匠的标尺、工具。”
“这鸟铳的长短、口径大小的也都做了严格的要求,在哪个手里出现了次品,小的就扣他的奖金,大伙儿都上心着呢。”
刘俊想了一下道:“李匠头,就好比这鸟铳,不一定每杆从头到尾都由一个人负责,你可以试着将鸟铳的部件大体分解,几个人负责一部分,最后再由专人挑选合格的进行组装。”
李勤俭听了大受启发,心甘情愿地又对刘俊一通奉承,他哪里知道这只是后世工厂烂大街的标准化流水线概念。
“钻枪管的人手不够的话还可以再打报告加人,鸟铳可以多造些,不要担心有库存。”
“是,大人。”
“另外我之前在贺大人的火铳队里见过一种叫合机铳的火铳,操作更为方便,但听说也更难打制,赶明讨几杆过来你先研究着,哪天能仿制出样品了,再拿给我看。”
“是,大人。”
“好了,带我们去看看虎蹲炮吧。”这才是刘俊今天特意想看的成果。
一行人在李勤俭的引导下到了所里的火炮作坊,三尊乌黑的小炮像猛虎一般蹲坐在作坊里。
刘俊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虎蹲炮的周身,只见它不到一米的身长,外面加了几道铁箍,炮头有两只铁爪架起,虎虎生威,还真有点猛虎蹲立的感觉。
李勤俭本身是不会造虎蹲炮的,但刘俊荣升之后,搜刮了新增辖区内所有的工匠,终于找到几个能够造炮的师傅。
虽说还是只能造这种后世迫击炮般的小炮,但好歹是鸟枪换炮了。
刘俊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吩咐道:“将这三尊虎蹲炮都交付仲庆泉的训练队,培训好炮手之后便轮流派给需要剿匪的司。”
李勤俭和仲庆泉同时躬身领命,之后刘俊又视察了长枪作坊、铠甲作坊和火药作坊,一切都在慢慢进入正轨。
如果有更多的银子,他就可以将军器所的规模再扩大,那样所有的士兵就都能穿上铠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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