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的时候,榆林铺远处的山峰上已经有片片新绿可见,堡外的近万亩抛荒地上,许许多多的人影都在里面忙碌着。
经过榆林铺众人辛勤的努力,开垦出的荒地已经初具规模,并且周围的河道已经疏通,灌井也密密麻麻打了好多,再也不是死气沉沉的一片了。
小小的葛书堂吃力地搬着几块青砖放到一处灌井旁边,他瘦小的身体,大大的脑袋,使得他在周边众多搬砖的小孩子之中显得尤为显眼。
葛书堂原是孛罗埚大户人家的孩子,家里在当地有一个大大的煤矿,平时光是挖煤的矿工就两百口人。
但冬里的那场鞑子入寇,彻底毁了他家几十年的基业。
一家三十六口人全部被鞑子杀害,葛书堂当场吓得昏死过去,难得捡了一条性命。
家里的煤矿也被一个远房的族叔谋取了,那族叔嗜赌成性,没多久又在盖州城输了数不清的银子,最后只能把煤矿抵给了别人。
没了煤矿,那族叔也不再管葛书堂,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葛书堂一路流浪,听流民中好心的大婶说榆林铺有活路,便跟着人群跑到了这里。
他五岁多点的年纪,什么也做不了,原本也就是守在榆林铺的堡门口要饭。
也没人知道他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他自己也年纪小,遇到了难事就哭,哭累了就睡,睡着了就不那么饿了。
他懂得不多,只是看到身边人很多都吃不饱饭,就非常想念以前父母宠爱的日子。
不过他虽小,在流民营中呆久了,就知道了生死这回事,渐渐就明白恩爱的爹娘、慈祥的祖父母原来不是不要他了,是死了。
直到后来又遇到一个和蔼的大叔,他才能到榆林铺来做工的营生。
虽然他现如今还是住在榆林铺外面的流民营,但好歹能挣口吃的了。
身边同他一样搬砖的孩子,几乎都是后来投奔到榆林铺,成了军户的人家的孩子。
他们因为父母的身份,榆林铺里照顾,做满一天活可以得四分之一个工分。
葛书堂只是一个流民孤儿,却也能享受这个待遇,一段时间还惹得大家一阵热议。
后来大家怎么也想不出是何原因,渐渐的话题也就过去了。
并且葛书堂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人又礼貌,不像其他孩子那么野,一起做工的大人也都很喜欢他。
这时候,灌井旁边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农刚将卸了青砖的竹筐从井底拉上来,正打算装砖,忽然抬头看到了累得似乎脑袋都在冒气的小娃子,咧着满嘴的黄牙笑道:“小书堂,你太小,每次可以少搬两块。”
葛书堂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道:“叶大叔说,书堂今天得连续四天都搬完两千块砖才能得到一个工分,书堂现在一趟搬五块,要走四百趟,要是改成三块的话,就要走,要走……”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但娘以前好像没教他计算过那么复杂的算数。
“反正要多走好多趟呢!”小书堂虽然算不出来,还是否决了老农的提议,转过身又往地头走去。
“书堂!书堂!”
几个小孩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身上衣服虽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正站在一码码整齐的青砖跟前正朝着葛书堂挥手。
人们都朝这边看过来,这人身上这么干净,肯定是不用干活的,可能原先就是榆林铺里的军户。
这些个原住民可真是走了运,大人到这儿做官之前,他们可是十里八乡最穷的一伙儿了,现如今几乎家家都分到了地,很多人还做了管事,比他们这些后来投奔过来的人可强太多了。
葛书堂欢快地跳起来,快跑几步撞进了那人的怀里,然后鼻孔嗅了嗅,就从那人的怀里摸出了一串用糖纸小心包裹着的糖葫芦。
这一发现立马便惹得周围小孩子们一阵羡慕的惊呼。
“书堂,今天干的活累不累?”
葛书堂摇摇头道炫耀道:“不累的王大叔,我搬得比那些大孩子还要快!”
原来这个男子竟是王贵。
王贵揉了揉小书堂的脑袋,笑着说:“你年纪虽小,却也要自食其力,即使以后从流民营搬到了堡里,也要如此。”
小书堂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仰头问王贵道:“现在流民营里也挺好的呀,有地方睡还有饭吃!”
王贵摇了摇头:“但是流民营里没有学堂,你年纪到了,不能耽误进学。”
“大人正在给堡里修学堂呢,等开学了,我会给你报名。”
“那我什么时候住到堡里?”
王贵目光望向远方,轻轻道:“我去求大人,大人会答应的。”
小书堂“哦”了一声,然后继续舔他的糖葫芦。
糖葫芦以前爹娘经常给他买,后来变成宝贝了。
吃了一半,小书堂又依依不舍地将剩余的包在糖纸里,想放在田垄上又觉得不放心,灵机一动就插在了发髻上。
他小手弄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稳了,然后对着王贵天真地笑道:“这剩下半串,等我干完了今天的活儿再吃。”
王贵看着他好笑的样子开口道:“干活不着急的,你吃完再说吧。”
小书堂摇摇头道:“这怎么行呢,又没到休息时间,大家都在干活呢。”
“王叔叔你看,连夫人和大小姐都下地了。”
“叶大叔说,我们要加紧时间助大人建设榆林铺,来年榆林铺要是收不上来粮食,我们又得成流民饿肚子了!”
“是啊。”王贵慨叹一声道:“一切为了榆林铺。”
与此同时,在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福伯正赶着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走着,车上几个大桶里装满了用水打稀的畜生粪便。
不远处的路边,张氏穿着粗麻衣服,手里抓着个长长的木瓢站在那儿等着。
刘瑶也穿得十分利落,远远地看见福伯赶着的牛车便招手叫道:“福伯,你快些呀。”
福伯笑着答应了一身,然后一甩手中的鞭子,老牛“哞”地一声叫,继续颠簸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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