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胡高亲自带人赶着五十头壮牛送到榆林铺,态度十分谦卑地仿佛要把身子矮到尘土里,惊得榆林铺原本的那一帮卫所军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事后,刘俊客气说要设宴款待,胡高就又真的捱了一两个时辰等到晚上那一口饭。
酒席上,二人把酒言欢,胡高趁着酒劲跟刘俊称兄道弟,先是跟刘俊赔之前的不是,接着又开始大到苦水,说什么卫所官辛苦,不如镇戍营舒服,要刘俊抬手帮上一把云云。
二人聊得正酣,不明所以的王广成听到赵鸣说防守官大人亲临,以为是终于要过来给他做主了,冲进来往地上一跪就开始慷慨激昂地揭发刘俊的“十大罪”。
结果他第二条还未说完,就被义愤填膺的胡高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污蔑上官,当场就被解除一切职务,回家养老去了。
王广成一头雾水地被胡冲带人叉出来摔在地上的一幕,正好被以赵鸣为首的一帮卫所旧军官躲在暗处看得个清清楚楚。
赵鸣心里也明镜似的了,看来方才那些破落军户说防守大人待百户大人十分客气,就好像拜见上峰一样,原来并非胡言乱语。
有钱到底就是不一样呀!
自此以后,众人都知道防守大人是站在刘俊一边的,王试百户是彻底败了。
大家也都熄了心思,不敢再做墙头草,都准备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清白做人。
席散时,刘俊又跟胡高汇报了想要继续剿匪保境安民的意思,胡高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忙表态只要是自己辖区,无论是哪个卫所有匪患,榆林铺都尽可去剿。
刘俊抱拳称谢,二人又商量了一番以后剿匪军功的分润,这才把醉醺醺的胡高送走。
但毕竟剿匪不是说剿就剿的,李顺协同陈绍孙训练的一队夜不收还未成火候,并未能把周遭的匪迹侦查清楚。
不过拿下了胡高,很多事情更方便放手去做了。
榆林铺往北两百里,越过边墙,便是内喀尔喀五部蒙古的牧场。
这一天,内喀尔喀五部蒙古中的乌齐叶特部,青壮将领千夫长巴拉乌尔的帐篷里同样也来了客人。
千夫长蒙古人又称敏罕那颜,在像乌齐叶特部这样的蒙古部落里是除了部落首领炒花和几位台吉之外少数的几个实权人物。
巴拉乌尔端起马奶酒对着来访的大金国客人举了一下,赫然正是曹雄。
巴拉乌尔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口擦了擦沾了酒水的茂盛虬髯道:“现在不行,汉人还没开始秋收,抢不到多少东西。”
曹雄似乎还不习惯喝这马奶酒,只是稍稍抿了一下,开用已经近乎熟练的蒙语口道:“粮食不算什么,汉人的金银都在城里,如果敏罕那颜能够攻破广宁城,得到的财宝在下保证够你们整个部落吃上三年也吃不完。”
巴拉乌尔看着他道:“广宁城高大,哪里是我们能攻下来的?”
曹雄知道他会有这么一问,便解释道:“三个月后,我们老汗准备去打沈阳,到时候明国的军队都会汇聚到那里,这辽阳以西就空虚了,城里不会有几个守军。”
巴拉乌尔问道:“你们还要打?听炒花说你们两个月前便要打沈阳,结果走到蒲河所就被拦下来了。”
“炒花还说熊蛮子有本事,你们的大汗对付不了。”
巴拉乌尔口中的炒花乃是乌齐叶特部当今的首领,自从黄金家族败落后,蒙古草原上到处都是称王称霸的,炒花作为喀尔喀五部蒙古的盟主,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曹雄笑道:“那次只是试探,这回是动真格的。”
“对你们乌齐叶特部来说是天赐良机!”
巴拉乌尔摇摇头道:“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
“炒花一心要做明国的都督同知,他不会允许我们去打广宁城的。”
曹雄慨然叹道:“炒花老了。”
巴拉乌尔没有反驳,只是闷头又喝了一碗酒。
“多好的机会啊!”曹雄感慨道:“只要我们在河东拿了沈阳,你们在河西取了广宁,辽阳的十万明军就会被两头掐死,明国在整个辽东就全完了。”
巴拉乌尔嘿嘿笑道:“你们大金国守得住河东,我们乌齐叶特部可守不住辽西。”
“莫说明国要来打,单是察哈尔的林丹汗我们也防不住,我们可不会上你的当。”
曹雄笑着道:“我们四贝勒是真心想和敏罕那颜结交的,到时候自然会给你支援。”
巴拉乌尔还是摇头:“明摆着的折本生意,没人会跟我做的。”
“等你们四贝勒真的帮我坐上那个位置再说吧。”
曹雄笑道:“五部蒙古哪个台吉不知道,在乌齐叶特部,忠心于敏罕那颜您的战士并不比炒花少。”
巴拉乌尔道:“不一样,有利可图他们才会跟着我,我们乌齐叶特部抢大明向来都是暗地里的,明目张胆地攻大明的广宁城,这不可能。”
“这样吧,等到了冬天,牧民家里没吃的了,我再怂恿一些跟着我去抢大明,到时候攻陷几个卫所屯堡,炒花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要是这样还不行,那咱们就不必谈了。”
曹雄叹了一口气,也举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道:“四贝勒说我们是盟友,对敏罕那颜您只能劝谏不能强求,您若实在不愿去攻广宁,那就按您的意思办吧。”
巴拉乌尔笑道:“哈哈,咱们可不是什么盟友,我们两家只是在做生意。”
“到时候,我去抢海州、盖州的卫所屯堡,同样会将不少明军牵扯住。”
“那你们答应给我的东西,就一件也不能少!”
曹雄爽朗笑道:“这当然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四贝勒说需要敏罕那颜顺手也做了。”
巴拉乌尔眯着眼睛郑重道:“什么事?”
曹雄道哈哈一笑道:“敏罕那颜不用如此小心,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说着,曹雄站起身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地图,走到巴拉乌尔面前摊开,指着盖州卫旁边不远的一个小点儿道:“此处叫榆林铺,墙高不过一丈,里面尽是些老弱军户,请敏罕那颜大人顺手将此地夷平。”
巴拉乌尔疑惑道:“为什么非要在乎这个小小的土堡?”
曹雄道:“因为这里藏着一只老鼠很是可恶,非但让四贝勒在二贝勒那里丢了份子,还害兄弟我吃了好大一个挂落。”
巴拉乌尔又扫了那张地图一眼,然后伸手卷起塞进怀里道:“明国辽东的卫所布置地图你们竟然也能绘得清清楚楚。”
“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曹雄也不在乎他顺走了自己的地图,笑道:“敏罕那颜,您还没问在下想要对付谁。”
巴拉乌尔摆摆手道:“不重要,等到了冬天,那里会鸡犬不留的。”
曹雄哈哈大笑:“敏罕那颜果然豪气!”
“不过这只老鼠非常狡猾,一不留神就有可能从您手掌心溜走,兄弟我还是劝您不能太过大意了。”
“榆林铺所有破烂军户的性命,都不及他一人重要,万不可走脱了他!”
巴拉乌尔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道:“这真是你们四贝勒的意思吗?”
曹雄面上表情一滞,随即镇定如常道:“对敏罕那颜说,不过是抬脚碾死一只蚂蚁而已,难道不是吗?”
巴拉乌尔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好,算我送你的一个人情,这汉人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
“榆林铺百户。”曹雄一字一顿道:“刘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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