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威逼利诱之后,刘俊在榆林铺这小小的一方世界,便几乎完成了对旧世界的毁灭,从此以后,这里便是一片白纸,自己可以随心改造了。
他上辈子听过,说打破旧世界创造新世界的人,天然也带着旧世界的毒瘤,新的秩序一旦建立,他们对新世界来说便成了累赘,再无一丝一毫的价值。
最理想的做法是将杀人的刀子再落在他们的头上,新世界才会成为一片清朗寰宇。
刘俊自然没有这么极端,但他确实也不想将刘綎原本留下的家丁一股脑儿全带到榆林铺来。
思前想后,在肃清原有势力之后,他只是留下了陈绍孙、杨端和、李顺三人作为主要帮手,又留了少量几个家仆接管堡里关键职位,其余人等全部归还给刘安管理,继续安排到刘家新拓展的各项生意里管事。
好在大家也都觉得榆林铺的天地实在是太小,刘府的产业才是刘家根基所在,对刘俊的这个决定也没有丝毫异议。
之后,刘俊便开始着手在榆林铺另起炉灶,谁知走访了几乎全部军户,能挑出来从军做事的,竟然真没有几个人。
人力资源的问题,看来还得从别处想办法。
这一日清早,刘俊如往常一般从团子屯坎坷不平的小道上信步往榆林铺走,身后跟着的李顺贼头贼脑的,嘴里含着根狗尾巴草,路过虚掩的柴扉便是伸头朝里瞅两眼,不时发出嘿嘿嘿的傻笑。
庄户们大多都匆匆吃好了早粥,也有几个打着光棍儿的庄户似乎才起不久,这时候家里还飘着袅袅的炊烟。
迎面走来几个青年,粗布烂裳的,面有菜色,身材并不粗壮,看着倒也挺拔。
这几个青年远远地便是靠在路边向刘俊躬身弯腰致意。
刘俊也瞧他们点点头,走过去笑着问道:“几位兄弟往哪里去?”
那几位慌忙答道:“小的们不敢当,少爷,我们正要结伴去夫人的盐井那里讨点吃食呢。”
刘俊虽然已是百户官身,但屯子里的人还是觉得把他当作主家的少爷叫,更显亲近。
“去岩井?”刘俊留心道:“府里给你们开多少工钱?”
其中一个像是带头的黝黑汉子闻言似乎有点激动,高兴地回答到:“像小的这样的壮劳力,府里每月光工钱就给二百文,还不包括中午管的一顿粗粮!”
他喜悦地补充道:“十里八乡都没有这样的好事呀!”
刘俊算下来道:“每月二百文?这样每年也就二两多点,似乎花费也不多。”
“少爷,可不敢这样讲!一年二两银子够小的一家一整年的开销的啦!”
“在这大灾年月,不光能够吃饱穿暖,年根底还能给家里的娃娃尝点荤腥,扯两尺花布。”
另一人也说:“往年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好事呀!”
“夫人和府里这可是菩萨般的大善举呀,小的们可不敢那么没良心,小的们要感念夫人和府里一辈子的!”
“是呀,是呀。”其他人也纷纷应和起来,“并且夫人说是每月二百文,便是实实在在的二百文,要知道咱们可还都欠着府里的粮呐,夫人竟也提都没提。”
“不过少爷您放心,等小的再让家里的老小吃上两个月的饱饭,这欠粮一定会开始慢慢还的。”
刘俊微笑道:“大家客气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府里是主家,哪里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家老是受苦日子呢?”
“况且,月钱二百文确实不多,不如我给你们安排个新差事,月钱给你们每人五百文!”
“五百文?!”大家闻言忍不住俱是一阵惊呼。
那一年做下来可是足足六两银子呀!
老管家精挑细选带出去跑商路的精壮小伙也不过就是这个工钱,况且他们一年中风餐露宿的,家都回不了几趟,哪有他们这样在这里看家守势的强!
大家齐齐咽了一口唾沫,却是没有立马答应下来,反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俊看着奇怪,禁不住问道:“怎么了?大家觉得少了吗?嗯,确实也不是晒盐这种光出力气的事情,待遇方面,我会酌情再提提。”
“不少了,不少了,小的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在顾虑什么?嗯,你叫什么名字?由你来说。”刘俊指着几人中的一个年轻的黝黑汉子问道。
“回少爷话,小的叫赵阿五。每月五百文那怎么敢想,比起我那在盖州城里摆面摊儿的亲戚赚得也只多不少了。”
“只是小的们都答应了老管家要一直做到年底的,之前都是府里饱吃饱喝的供着的,总不好有了好去处便撂下不做了。”
赵阿五嘴里的老管家就是之前先期启程到这里置办产业的管家刘安。
刘俊云淡风轻道:“横竖都是给府里做事,你们不必有所顾虑。好吧,知道你们不好开口,就由我去和府里说就是了。”
刘俊说完又转过头对着李顺道:“刘安走商路去了,现在府里谁管事儿?要我去同母亲说吗?”
李顺回答道:“不用,少爷安排福伯一声应该就可以了,他这段日子好像都在盐井的多。”
这福伯是跟随张氏陪嫁过来的娘家人,在府里一直有二管家的尊称,刘俊对他也很有些印象。
“走,我这就陪着你们去一趟盐井吧!”刘俊道。
赵阿五几个听了讷讷地笑了,然后赶忙走到前面带路。
盐井距离团子屯并不算太远,一行人也就走了不过一顿饭多点的功夫便到了那里。
这时候还没到开工的时间,但盐井旁早已熙熙攘攘地聚拢了一二百人,还有几个人围着福伯哈着腰低眉顺眼地说着什么。
“老管家,您菩萨心肠,就收了我们这帮人吧,咱们也有的是力气,不会比团子屯儿的大伙儿差一分一毫的。”
“偷奸耍滑的,俺可是一个都没敢带来,保证不会省力气就是了。”
福伯看着一脸强笑的老李,叹息一声道:“老李头,收起你那满脸褶子的苦笑吧,也忒难看了。”
“府里的这块盐井打开采到现在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现阶段出盐不多,用人确实有限,每天也就二三百人的样子。”
“团子屯儿里也还到处都是晒着太阳捉虱子的闲汉呢,都伸着头想到这里来做工,哪里会轮得到你们李家庄的汉子呢?”
刘俊远远地看着二人对话的嘴型,虽说隔着百十米,对话的内容却仿佛就在他耳边说的一样清楚。
他嘴角带着笑意,看来,榆林铺虽然老弱病残不少,这些周围的民户还是有不少有力气的青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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