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哥,张五哥~~~”
开封府南城贫民区,早早就睡下的殿前司所属捧日军,左厢戌营第二都伍长张五哥,被门外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吵醒。
“方家二郎?”喊他的声音很是熟悉,是同都的方二郎。
张五哥急忙起身来到窗旁招呼“可是有谁家出了凶礼?我这就来。”
说罢,转身就去取自己的唢呐。
禁军的身份,对张五哥来说只是一份兼职,唯一的作用就是能领取一份微薄到能饿死全家的钱粮。
他真正的工作,是做红白事的时候吹唢呐。
汴梁城的禁军军士们为了求生,那真是百行百业都做,吹拉弹唱那都是城里最顶级的。
“没什么凶礼!”
窗外的方二郎急切叫嚷“别拿唢呐,拿上你的哨棍速速出来,有大事!”
张五哥是满头的雾水,安抚了被吵醒的老婆孩子,抄起了哨棍就往门外走。
出门之前心头不稳,还是转身将自己的吃饭家伙,唢呐给带上了。
等到他出门,来到了外面的街上。
这才惊觉,整条街上全都是人!
数不清的火把,将夜幕之下的大街映照的一片明亮。
“这,这是怎么了?”张五哥惊讶不已,连忙询问“莫不是曹虞侯家的小衙内,又在行院与人争风吃醋要打开?给几钱?”
宋末之时,禁军早已成为将门禁脔。
他们平日里要为将主们盖房种地,打工干活,直白的说就是奴仆。
将门子弟在外争风吃醋闹出事端来,通常都会招呼自家麾下军士去开打。
打赢了有赏,打输了也给汤药费,算是军士们的外快收入。
“屁的曹虞侯!”方二郎神色激动,脸上的痘痘在火光映照下,都仿佛在绽放光芒。
“他们家克扣咱们粮饷,还将咱们当年牛马一样驱使。”方二郎大声呼喝“今天就是他们家的死期!”
四周顿时有不少人纷纷附和,高声叫嚷让整个贫民区都仿佛震动起来。
张五哥看的目瞪口呆“你疯了?若是让曹虞侯知晓,莫不说打死你,单单给你除名,以后就没得粮饷领了!”
“打死我?我先打死他!”方二郎大声高呼“兄弟们,咱们之前入了团结社,现在正式起事了!这些年朝廷跟官家欠咱们的,都要全部拿回来!”
杨志等人早就暗中在城内做筹备,通过结社的方式拉拢了大批生活困苦的禁军军士。
平日里好酒好肉还有钱拿,起事的时候许诺好处一通忽悠,立马就是从者如云。
不过方二郎这次的高呼,只有加入团结社的百余人响应,声势明显弱了不少。
张五哥这些明白了,这是要造反呐!
生活困苦的禁军,也有反抗的时候,不过那都是闹饷。
通常情况下,朝廷会发一笔钱粮安抚,处置了带头之人后,其他人拿着钱粮各自回家。
可闹饷归闹饷,与造反可是两码事!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加入,可就在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街口传来。
众人转首看过去,只见一队足有百余人的甲士,浩荡而来。
嘶~~~
见着甲士们身上的全覆式重甲,有些见识的张五哥倒吸口凉气“步人甲?!”
这队甲士身上穿着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步人甲。
全套步人甲,由1825枚甲叶组成,重量高达六十余斤。
从头到脚都由铁甲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甲士,带来的威慑力极为强横。
毫无疑问,这些步人甲,都是陈然以枢密院的名义,从武库内调取出来的。
名义上是送去东南战场,可实际上出了南熏门,都送进了自己的军营之中。
原本禁军三衙这儿,对于这些事情也都是有监管权的,本不该任由陈然一手遮天。
可谁让高俅这厮被林冲给屠了满门呢。
最有能为也是最为积极的高俅死了,禁军军将们都在忙着争夺其留下的殿前司殿帅的空缺,互相之间内斗的那叫一个惨烈,哪有人会去关注枢密院在做啥。
可以说,陈然如此顺利的在东京城内起事,本质上就是得益于宋廷的内斗。
不仅仅是文官们在内斗,武将们也在内斗,甚至中官们也在内斗,后宫的嫔妃们也在斗!
所有人都在忙着内斗,无人去真正的关心军务政务。
陈然顺利的将一切都给安排妥当,直到起兵的时候,方才为人所察觉。
在这批重甲兵的身后,跟着大队的军士,护卫着一辆辆的大车来到了街道上。
杨志麾下一校尉,跳上了装满箱子的马车,手举铁皮喇叭高呼“诸位兄弟!朝廷不仁,官家昏聩!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一番类似檄文的开场白过后,校尉直接上干货“跟谁我等一起重铸太平的兄弟们,每人现在就拿五十贯的安家费!”
军士们纷纷上前,将诸多大箱子打开。
内里全都是串好的,一串七百七十文钱的铜钱。
还有堆积起来的绢帛,两匹绢那就是一贯钱。
“事成之后!”校尉的怒吼还未结束“家家户户皆补历年来被克扣之军饷!大头领说了,每位禁军将士,皆补三十年饷!”
宋朝采用的是募兵制,军士生活全靠军饷。
这等制度下,朝廷与将门疯狂压榨,早就将军士们给逼到了绝路上去。
他们压抑多年的怒火,在黄澄澄的铜钱面前,迅速被点燃。
“大头领说了!”校尉的鼓动还未结束“欺压诸位兄弟的将门,一個不留!”
“各位兄弟,来拿钱呐,跟着我们去报仇!!!”
这笔财货,原本是送去东南的军饷与犒赏。
陈然借用职务之便,刻意推迟了其送出去的时间,待到起事的时候直接全部拿下,转为了招募当地禁军的启动资金。
在陈然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个事儿。
这汴梁城云集了全天下的财富,拿下了之后别说是补三十年的饷,哪怕是补一百年的饷也轻松的很。
至于灭了诸多将门。
一方面是这些趴在大宋身上吸血的寄生虫,的确是该死。
再有就是,他们在禁军之中还是有号召力的,为了避免出现麻烦,直接处置了最为方便。
最后的缘由,那自然是这些将门百余年来,积攒下来了天量的财富。
屠了他们,这些财富自然就可为己所用。
不仅仅是将门,皇亲国戚,朝臣富商等等都一样。
这腐朽的大宋既然要灭亡,那就干脆彻底的清洗干净!
眼见着诸多街坊邻居,涌到马车旁边拿钱财绢帛,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财货交给家里人,旋即接过大车上递过来的刀枪剑戟,怒吼着加入了起事的队伍之中。
张五哥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胸膛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跳出来似的。
“我是禁军之后!我家祖上平北汉,定南唐!是开国的功臣!”
落下热泪的张五哥怒吼着,将自己手中的唢呐砸在了地上“我是武家之人,当握刀枪,不该吹什么唢呐!”
张五哥将领来的三十贯钱,交给了追出来的妻儿,双眼通红的嘱咐她们回家闭门千万别出来。
旋即接过了一把长柄刀,跟着众人一起嘶吼着开始列队。
数以千计,往日里以百工为生,地位低贱人人鄙夷的禁军军士们,跟随着陈然的兵马浩荡冲出了贫民区。
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自己家曾经的将主,曹虞侯的家宅!
曾经受过的委屈与愤怒,都将化为滔天怒火,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焚为灰烬!
随着越来越多的禁军们被鼓动,被裹挟加入起事,整个汴梁城都仿佛是活了过来,犹如正在猛烈喷发的火山。
而作为点燃火山的人,陈然此时已经是沿着御街,一路来到了宣德楼前。
宣德楼就是宣德门,也是大宋皇宫的正门。
未曾想的是,在这儿居然遇上了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曾经的。
“郑相公?”望着被押解而来的郑居中,陈然略显惊讶“这么晚了,你不在府中歇息,来皇城作甚?”
“反贼,反贼!”长翅帽都被打落,露出花白头发的郑居中,目眦欲裂的瞪着陈然“老夫真是瞎了眼了,竟然让你这反贼入了枢密院!”
陈然笑容不减“在郑相公看来,我是个反贼。可对于大宋百姓来说,我却是他们的救世主。”
“当然了,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我也不屑过于言语。”
如果没有陈然,数年之后金人南下,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大宋百姓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只不过这些,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知晓。
郑居中自是不信,他梗着脖子向着宣德楼方向怒吼示警“有反贼,有反贼啊~~~”
陈然并为阻止,只是笑言“相逢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那就且随我一起入宫,好生看看大宋官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说话之间,只见宣德门那厚实的大门,在刺耳的吱呀声响之中,缓缓打开。
郑居中看傻了眼“怎么可能,为什么要开门?御前班直都是瞎子吗?这么多的甲士堵在这儿看不到?!”
“郑相公。”陈然策马前行,直入宣德门“这大宋,早就烂到骨子里了!”
所谓御前班直,就是皇帝的禁卫军。
其内分为行门班,殿前左班,殿前右班,内殿直班,金枪班,银枪班,弓箭班等二十四班,总称诸班直。
开国之初的时候,那都是赵大身边最勇猛,最强势的猛士们所组成。
攻打北汉晋阳城的时候,这些御前班直甚至敢于徒手攀爬去攻城。
可时过境迁,一百多年后的御前班直,已经成为了武人之中的笑话。
最可笑的就是,为了减轻上值时候穿戴甲胄的负担,这些御前班直们居然寻了匠人,将甲叶都给打磨到极为轻薄的程度。
如此一来,上值的时候自是轻松许多。
御前班直成为了将门世家子弟,用来镀金的地方。
这些衙内们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只要舍得财货接近熟识,后面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汴梁城实在是承平太久了,上上下下都已经烂透了。
“鲁大师。”
陈然嘱咐鲁智深“带上郑相公,咱们去会会大宋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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