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子厚相救。”
一个疗程结束,状况明显好转起来的马皇后,很正式的向陈然道谢“救命之恩,绝不敢忘。”
陈然当即颔首“我信你!”
换做真正的政治人物说这等感激话语,陈然是决然不会相信的。
就像是武则天说这种话,陈然顶多一笑了之。
但是马皇后说这话,陈然肯定相信。
能被称为贤后,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污点,说话算数还是可以信任的。
眼见着马皇后就要出门,陈然当即询问“娘娘哪里去?”
“这都好几天没见着重八了,他肯定吃的不好。”马皇后笑言“去给他做饭去。”
在马皇后的心中,什么皇帝皇后的都不重要,他们是真正的夫妻。
朱元璋的一应饮食,一直都是马皇后亲手负责操办。
好几天没给朱重八做饭,她有些手痒了。
“娘娘。”
在太监宫女们惊愕的目光下,陈然干脆拦住了马皇后“皇帝在杀人,这个时候别去。”
马皇后面色惊讶“杀人?杀谁?”
陈然也不废话,将自己的推论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末了,补充一句“世人皆知娘娘心善,必然会有许多人想请娘娘代为求情。这個时候,还是不宜出面的为好。”
大明这儿,能劝住朱元璋的只有马皇后。
有些时候甚至朱标都劝不了,只能是对着干。
马皇后陷入了沉默之中,一言不发。
等了一会,她却是笑了“子厚,你倒是小瞧我了。”
“他们想害我孙子,想害我,以后还想害标儿,重八,还有老朱家其他人。我是心善不是心傻,怎么可能会为他们说话!”
听闻此言,陈然笑笑侧身让开了位置。
御书房内,朱元璋拿着朱笔,正在长长的名单上勾勒。
被勾上了名字的,都得死!
“重八!”
一声呼唤,让大明皇帝忍不住的颤抖了下。
神色恍惚,好似梦中归来!
抬头就见着了端着宵夜进来的马皇后,他不由自主的起身,踉跄着推翻椅子,上前将其紧紧抱住!
“哎哎,衣服弄脏了。”
眼见着自己做的宵夜,弄脏了朱重八的龙袍,马皇后不满的推他“干什么呢,都多大岁数了。”
马皇后都五十出头了,当着这么多太监宫女们的面还要被抱着,也是羞涩的很。
“秀英!”朱元璋神色激动,话语之中带着颤音“我最近天天做梦,梦里雄英没了,你也没了,我好怕~~~真的好怕~~~”
马皇后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盘子递给一旁的昭容女官。
反手拍着朱元璋的后背“重八,我在这儿呢。以后就不会再做这种梦了。”
“行了。”过了一会,马皇后推开了朱元璋“你可得好生谢谢人家子厚,若不是人家子厚妙手回春,你可就真的见不着我跟雄英了。”
“嗯。”朱元璋又恢复到了皇帝的姿态“这位功劳,我朱元璋记着了,必当重赏!”
若是陈然听闻这话,顶多笑笑就过了。
因为他知道,朱元璋与马皇后不一样。
他手下有功劳的人多了去了,可最终能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个?
“这次的事情你别管了。”恢复皇帝本色的朱元璋,坐回了椅子上“谁的情都别求。”
马皇后笑了笑,端来了汤盅放在朱元璋的面前“都害了我的大孙子了,我还要去管?你当我是傻的?”
“该处置的自然是要处置,只是莫要牵连太多...”
“你这个女人。”朱元璋不满的放下手中的汤盅“什么叫做牵连太多?这叫斩草要除根!难不成,还要给他们报复回来的机会不成?”
马皇后也知道朱元璋说的有道理,想了想还是劝说了一句“妇孺无知。”
“覆巢之下无完卵。”朱元璋喝了口汤盅,熟悉的味道让他的心也软了些“罢了,女眷发往教坊司就是。”
“教坊司...”
马皇后很清楚的知道教坊司是个什么地方,那就是个官办的那啥。
那些官宦之家的太太小姐们去了,会被重点照顾,生意络绎不绝的那种。
虽说应承了不管,可马皇后的天性还是让她说了句“不如就送去有功之臣的家中就是。”
“哪有什么有功之臣...”朱元璋翻白眼,正要反驳,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位有功之臣。
先救皇长孙,跟着又救了皇后的陈然,可不就是有功之臣。
他之前还在为如何奖赏陈然烦恼。
毕竟朱元璋总感觉陈然桀骜,有种莫名难言的反感,就像是皇帝面对权臣...
升官是不能升官的,一个江湖游医而已,有什么资格做大官。
单纯给银子,恐难言犒功。
现在想想,这倒是个办法。
“好。”朱元璋点头“我会安排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
皇帝即将动手的消息,不可避免的流传出去。
有心人也在想方设法的自保,各种走关系跑门路络绎不绝。
只不过,朱元璋的意志何其坚定,他决心去做一件事情,除了马皇后谁也劝不了。
而马皇后这儿,却是以生病修养为由,谁都不见。
这一日,陈然在东宫官署上班,翻看来往公文的时候,却是见着了一份弹劾奏疏。
内容是说,各地布政司下属州县,上交户部钱粮军资时,前往应天府的官吏们,俱携带事先盖过印信的空白书册以备使用。
简单来说就是,地方州县要上交税赋钱粮以及各种军用物资给朝廷。
可因为交通问题,从远处送往京师的各种物资,实际上送到的数量,与户部接收的数量不一样。
缘由很简单,路上会有损耗。
毕竟没有飞机高铁,全靠征发的民夫一路上给送过来。
像是粮食总得给民夫吃吧,像是容易受潮发霉的物资,路上与遇到下雨总不能怪罪运送的人吧,像是半路上遇到各种天灾人祸什么的出现了折损,都是有可能的。
按照朝廷的规矩,若是送来的东西与账目书册上的数字不一样,那是不会收下,必然是要打回去重新造册再来。
毕竟户部若是收下了,那少了的东西就算是户部的亏空,他们当然不干了。
可打回去再来,来回一趟时间物资人力等等各方面的损耗,那就没办法计算了。
这种情况下,地方上供的官吏,就干脆带着用了大印,却没有写上物资数目的空白书册,一路来到京城。
到了交接的时候,按照运来了多少就写多少的原则当场填写。
如此一来,地方与户部都是皆大欢喜。
大家事情做完了,麻烦事儿也没了。
而这些用了印信的空白书册,就叫做空印。
不用多说也知道,这种事情里面必然是有着数不胜数的猫腻。
毕竟数字随便填写,那以文官大头巾们的尿性,各种上下其手自然是必不可少。
以往没人提这件事儿,那是因为大家都当做是惯例。
毕竟官场上就是如此,有惯例的事情都是按照惯例去做。
可这次不一样,有御史主动提起此事上弹劾了。
以前没弹劾,却突然选在了这个时间段来弹劾,背后的意义也就可想而知。
毕竟这种事情若是说皇帝不知道,除非坐龙椅的不是朱元璋,而是司马衷。
“这就是洪武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陈然摩挲着下巴“历史上这件大案爆发出来,应该是朱元璋察觉到朱雄英与马皇后的死有蹊跷,所以选择对文官们进行大规模的报复。”
“现在的话,同样也是报复,更是一个引子,用来引出更加庞大要命的胡惟庸案第二阶段!”
“太子。”
“太子~~”
官署众人纷纷起身,向着走进来的太子朱标行礼。
朱标却是径直来到了陈然的面前坐下“看什么呢?”
他此事的心情不太好。
把老婆关起来后,孩子哭着找妈妈,把他烦的不行。
没办法,只要躲出来求片刻安宁。
抬手将这份弹劾递给了大明常务副皇帝,跟着补充一句“陛下开始动手了。”
仔细看完弹劾,朱标皱眉“我爹他,是不是弄的太大了。”
“这是先扫清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力量,预先清除地方上可能出现的麻烦。”陈然解释道“你也知道的,胡惟庸朋党之事有多严重,他们盘根错节形成一张大网,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空印的事情,朱标自然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这里有猫腻,可没有别的好办法。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只是个由头,皇帝老爹是要用这个由头来打击朝中那些文官的。
心中烦躁愈甚。
“如此一来,事了之后不知朝中还能剩下几个人。”
听闻此言,陈然笑着回应“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读书人到处都是。开科举,开恩科就是了。”
朱标连声叹气,实在是不想管这件事情。
毕竟他与文官们的关系,其实还算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干脆转移话题“子厚,就说这空印之事。孤也知晓其中有弊端,可苦于没有妥善解决的办法。你这儿,可有良策?”
这纯粹是不想提老朱即将发起的大规模报复,随口转移话题的一问。
未曾想,陈然却是再笑“这有何难。”
朱标惊讶“请子厚教我。”
“这事儿的根源,还是在于运输途中的损耗,谁也不知道损耗具体是多少,所以就有了上下其手的空间。”
“若是将各地派人来送,改成户部派人下去亲收确认,自然也就解决了一半。”
朱标认真想了想,旋即点头“是这么个理,只不过若是户部派去的人,手脚不干净...”
“有锦衣卫啊。”陈然哈哈一笑“户部的人明着派,锦衣卫的人暗着去。若有差池,直接拿下杀鸡儆猴就是。”
朱标再度颔首“为何是解决了一半?”
“还有一半,当然是把物资送去该送到的地方。”
陈然此刻很想拿把羽扇“这件事情安排给商人,让他们负责运送各类物资去各种地方。至于工钱,要么结账要么给好处待遇,像是盐引什么的。”
“官吏们有的是办法贪墨,可商人来运送的话,只要事先定死了数量,日期,品质各方面的限度,他们自己会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
“你这办法,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朱标仔细想了想,旋即恍然“这不就是宋时的折中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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