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哥，阳哥，怎么了？”
“啊？噢……刚才你一说，想到点事，然后就想出神了。”
郭阳将油菜籽的事记在心里，问道：“刚才说到哪了？”
张伟一脸懵，不是才说你在思考这事吗？
“我说今年油菜籽的收益很可观，目前的收购价每斤在2.2元，一亩收个400多斤，亩收入就上千了。”
郭阳打量了翻油菜田里的情况，秸秆不高，但分枝很浓密。
“400斤以上没问题，如果管理再精细点，五百斤也不成问题。”
油菜籽正常情况也就300来斤的产量，肯下功夫的老农，五百多斤不成问题。
而农科院等科研单位的实验田里，亩产量在600斤以上的也比比皆是。
总体产量波动很大。
天油6号正常产量在400~600斤，但具体如何还要经过农户验证，从张伟这里看是很不错的。
关键是压榨出油率，能达到50%以上，就是上好的花生也达不到这么高。
通常来说，一百斤油菜籽，能榨40斤油，就算高的了。
郭阳说道：“你这油菜籽，嘉禾粮油收了，价格可以比市场价高个几分一毛。”
张伟讶然了一瞬，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等烘干清杂了，我就立马给送去。”
“周边播种天油6号的多吗？”郭阳沉吟道：“你可以一起收购，然后转手还能赚个差价。”
“这生意可以做。”张伟眼前一亮，“只要天禾的油菜品种吗？”
“是，最好是天油6号。”
“那还有点难度。”张伟说道：“散户我只清楚周边的，剩下的只能找天禾要一下大客户清单。”
“嗯。”郭阳想了想，说道：“德农农资也在进入川省了，等明年散户名单也能掌握。”
张伟哈哈笑了笑，“看来以后我也得做一做粮食生意了，不过今年化肥是真的贵，种粮根本用不起。”
郭阳问：“复合肥这边卖多少？”
“四千多了，还买不到。”张伟摸了摸头，“今年种水稻，底肥我都懒得施了。”
这价格除了部分经济作物，大多数农民都难以承受。
“这边秸秆焚烧管得严不严？”
“我要烧秸秆，我外公能把我活剥了。”张伟苦笑道。
“……”倒是忘了这一茬，张伟的外公祝有兵是村书记。
今年是奥运年，这里又地处城郊，是监管的重点区域，大面积焚烧秸秆，一准出事。
在农田里呆了一小会儿，张伟把郭阳两人带到了村支部。
而张伟自己则赶回农场，去开收割机采收油菜籽，离天黑只有两三个小时，但能干一会儿是一会儿。
村书记祝有兵热情招待了郭阳和罗修，又是茶水，又是瓜子。
“郭老板，还多亏了你去年的建议，今年的稻田绣球效果快出来了。”
祝有兵容光焕发的说道：“村里今年打算今年试着搞个活动。”
郭阳给大大的点了个赞，“活动名字就叫绣球花节，以后每年一搞，石亭村就妥妥的是美丽辛农场。”
“绣球花节？要不就说你们年轻人脑子活络呢，这想法就是多。”
祝有兵喝了口茶，说：“这一年时间里，张伟也是折腾来折腾去，又是直播，又是无人机，没想到还真让他折腾成了。”
郭阳笑道：“时代在日新月异的变化嘛。”
和村官们闲聊了两句，郭阳便借着这个功夫打起了电话。
先是高德，郭阳详细说了说油菜品种可能带来的变数。
06年培育了3个油菜品种，07年培育了2个品种，以及天禾科学院还筛选培育了3个品种。
天油6号产量和榨油率都是最突出的。
其它品种稍次，但在各自的适产区都有优势。
这两年时间的积累下来，对油菜籽产量的影响应该已经在发酵。
所以嘉禾粮油在这两个月要关注高榨油率的油菜品种。
“老板，今年南方油菜籽的播种面积较去年也有了些增加。”
“嗯，我知道，今年有油菜的综合补贴。”郭阳问：“川省这边的粮油充足吧？”
“足，全国的库存都很足。”
高德以为老板是准备要扩大价格战的力度，却没等来下文。
“老板，粮食期货已经平仓了，这次收益丰厚，打一场全国范围的价格战肯定没问题。”
连续两个月食用油价格都在回落，但明显还在高位。
而且资本炒作的味道越来越浓，大起大落，波动剧烈。
郭阳想了想，说：“再等等，再等等，你那边准备好。”
从期货市场上的操作，高德就知道，老板的判断一直是下半年整个市场会反转。
原油价格会崩塌，甚至会崩塌到让老美生物能源法案失效的地步。
届时，人为制造的粮食危机自然会消失，食用油自然会降价。
嘉禾只是人为的把这一步提前了。
结束和高德的通话后，郭阳又陆续和莫从伟、纪卓文、李艳等人进行了沟通。
确认了无人机在川省的数量，牛奶在川省供应充足，捐建的学校也都已完成了检查……
这才沉下心来。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他也不会再去冒险。
晚上是在张伟农场院子里吃的柴火鸡。
简单原始的做法，一口大黑锅，砖垒土灶，木柴烧火，锅底滋滋作响，香味扑鼻而来。
精心捏制的特色玉米饼，贴在锅的周围，仅靠锅中的蒸汽焖熟。
鸡肉糯而不柴，素菜入味，锅边馍软绵厚实，就这锅边玉米馍，郭阳今晚都吃了好几块。
“舒坦，难怪张伟这小子非要回来，这可比戈壁荒滩好太多了。”
这话张伟不知道怎么接。
……
祁连山今年的积雪格外厚。
进入五月后，冰舌末端的季节积雪开始融化，融水大多渗入雪层缝隙，形成微小的径流。
而后涓涓细流汇聚，流入河道，流入农田灌溉区。
河水在接下来两个月将会来得越发猛烈。
飞机在嘉峪关上空盘旋时，郭阳俯瞰大地，能感受到春耕带来的勃勃生机。
而在回公司的一路上，沙棘冒出了嫩芽，瀚海红麻更是已经郁郁葱葱。
数十万亩戈壁染绿的场景颇为震撼。
集团总部的‘禾’字型屋顶农场也披上了绿装，阶梯式的田块里已经种满了各种农作物和绿植。
郭阳匆匆扫了几眼，就回了总部，听取了天禾种业最近的工作汇报。
天禾的天玉1号种子销售遇到了一些麻烦，但天豆、天棉、天薯却维持了稳定。
青贮玉米天玉8号、小麦全优生、海水稻天粳盐1号也在扩大市场份额。
又相继有新品种在市场上脱颖而出：天豆6号和7号，油菜，油葵，啤酒花……
除此之外，蔬菜种子领域上升趋势也很明显，延续性也做出来了。
围绕着种子商店从04~06年培育的10个品种，构建了产品体系。
与先正达等国际蔬菜种子巨头还不能比，但在国内品牌中肯定是首屈一指的。
还有个意外收获，因为冻害，南方地区的柑橘和香蕉树大量冻伤冻死。
这让川省柑橘苗圃，海南的香蕉苗圃都跟着间接受益。
尤其是川省苗圃，一年出圃50万株苗的产能，根本就满足不了市场需求。
周述已经在提请扩大，或者再新建苗圃基地。
就连北方的苹果苗圃，也开始在出苗。
不过果树这块，还都才起步，品种到底好不好，还要经过最终的市场验证才知道。
听了一下午的汇报，基本上都是有关业绩的。
但其实还有不少经营上的问题，但这都是高管团队在处理。
郭阳特意将瞿阳留了下来，在茶几上泡起了茶，“卫关那块怎么样了？”
“忙不过来。”瞿阳帮着擦了下茶盘，说道：“各个产区都出现了冒牌种子的身影。”
“有些种子公司大摇大摆拿出套牌种子销售。今年查出来不少，上面表态要继续对打击套牌保持高压态势。”
郭阳一边泡茶，一边叹道：“利益太大，总有人铤而走险。打肯定要打，但打假也是掩护，加强自有制种基地的建设才是根本。”
“严总今年在抓这事。”瞿阳不无担忧的说道：“会不会有来自行政层面的影响？尤其是张掖。”
“没事。”郭阳笑了笑，“张掖又影响不到酒泉。”
“哈哈，也是。”瞿阳笑道：“国内的种子公司还是太多。”
对于套牌这事，虽然很影响心情，但两人心中有数。
土地在陆续改良，授粉抽雄机器研发了两年，收割机也有了样机，植保有无人机，或者对外采购农业飞机……一个闭环在形成。
指望打假消灭套牌很难，那就从内部管理做起，亲本不流出，外界要怎么套牌？
这天晚上，郭阳恢复了日常锻炼。
随后的几天都忙着听取各个公司的工作汇报，给出了一些方向和战略上的指引。
公司步入正轨，那就应该发挥团队的力量。
他一个人的精力和思想都是有限的，平时更应该思考战略和策略。
但想归这样想，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要参与到具体事务上去。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一个企业的领导层全是精英才是不正常的。
显然嘉禾很正常。
只是嘉禾的容错成本很高。
开了几天会，郭阳又开始下乡摸排情况。
从河西走廊最西边的敦煌西湖湿地，到东边的张掖、金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这期间，那场让大地震动的灾难如约而至。
郭阳没提前对任何人提起。
但各种巧合之下，让嘉禾的反应极为迅速。
百余架无人机迅速调往一线，配合第一支救援队伍行动，协助了解局部细节信息，搬运物资翻山越岭。
随后深入腹地，开展灾情广域巡查，监视沿岸滑坡阻塞等情况。
甚至协助提供应急通信保障，拿回了第一手信息。
紧跟着，嘉禾捐赠的物资，牛奶、矿泉水、八宝粥、方便面、饼干、被褥、帐篷、折叠床……
在在川、甘、陕工作人员的奋战下，第一时间送往了一线。
紧随而来的是捐款。
嘉禾捐了2亿，仅次于烟草、移动、电网，排在第四。
而当全国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南时，嘉禾粮油在华北、长三角、珠三角却悄无声息的全线降价。
在各地的超市里，花生调和油、纯花生油、菜子调和油、纯菜子油、纯大豆油、大豆调和油、葵花子油……
全部大幅普降，还带有各种促销活动，降幅超20%的产品比比皆是。
你买我就送，生抽、醋、酱油、鸡精…现场直接拿走。
原料价格没降，甚至因为休耕，因为油菜主产区之一遭受了灾难，油菜籽供应还受到了影响。
而国外，在资本的运作下，大豆油脂油料价格在资本运作下持续走高，一天一个样。
在这种情况下，嘉禾粮油毫无道理的大幅降价。
竞争对手的反应明显滞后了。
也许不能用滞后来形容，用傻眼、呆滞、不知所措来形容更为合适。
半个月前，明明金龙鱼还在释放涨价信息，嘉禾不讲武德，趁机大搞促销也就算了。
怎么现在一下子跌这么猛？
京城，一家大型连锁超市。
各大品牌的食用油摆出立方体造型，而其中嘉禾粮油在醒目位置放上了大大的特价促销价签。
这让买食用油的人一下子就能注意到。
而在桶装油上，还清一色的标注着非转基因，旁边还有专门负责促销的导购。
一位来买食用油的大妈在货架旁停留了一会儿，便从心的选择了更便宜的嘉禾食用油。
导购还贴心的送上了一份小包装的食用油。
这让大妈笑颜如花。
柴米油盐酱醋茶是人每天都需要的生活必需品，这就决定老百姓对这些产品的高关注度，特别是食用油。
其价格稍一变动就会让消费者牵肠挂肚。
也因为国内食用油品牌过多，食用油涨价或促销是非常普遍的事。
大妈们早就习惯了忽涨忽跌。
也习惯了买促销油。
而最近一年多以来，食用油价格一直是在上涨，也让消费者变得更敏感。
哪家超市在搞促销，哪家超市没搞促销，一清二楚。
所以，嘉禾粮油大幅降价的策略很快就奏效，终端市场的走货明显加快。
五月二十五日。
嘉禾粮油大幅降价一周后，福临门的价格也跟着全线跳水。
五月二十六日，鲁花跟着降价。
五月二十七日，各路小品牌咬牙跟进，开始小幅调价。
五月二十八日，一直叫嚣着要涨价的金龙鱼也不搞明涨暗降的那一套了，大方的挂上了降价促销的牌子。
但降价幅度都比不上嘉禾粮油。
一时间，大妈们仿佛看到了四五年前的场景。
那时也是国内食用油价格最便宜的时候，可能要比现在便宜一半。
如今终于降价了。
不容易啊！
近段时间，除了关注灾区，郭阳也时不时的飞京城，飞魔都，飞羊城。
一边听取汇报，一边实地调查终端市场情况，几乎每天都在路上。
六月初，郭阳正看着电视里的新闻，丰凯的无人机依然活跃在第一线。
并且逐渐成了社会的宠儿。
从去年的旱情监测，到夏季汛期的暴雨救援，到雪灾中的侦查救援，再到如今……
丰凯无人机应对灾情越发娴熟，受到了越来越多部门的青睐。
嗡嗡嗡。
桌上的手机震动。
郭阳一看，是高德，接通。
“老板，第一批天油6号等油菜籽品种也加工完毕，成本是真低啊！”
此时，高德充满了信心。
福临门和金龙鱼的主要压榨原料都长期来自进口，在对国内原料掌控不深。
更别提天豆1号、天豆6号、天豆7号等细分品种，而这些品种产量、出油率都有优势。
但相比最新的天油6号，还是有点不够看。
高德说：“100斤油菜籽能榨到49斤油，即使没有期货上的收益，这价格战嘉禾也能打很久很久。”
“准备号了吗？”郭阳笑道：“那就再降！”
仅仅第二天，大妈们就惊喜的发现，食用油价格再度下降。
相比最高峰时，至少下降了30%。
山雨欲来风满楼，嘉禾粮油的“狼子野心”昭然若知。
这种程度的降价，已经是相当惨烈，很多企业都摇摆不定，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相比上涨，下跌引起的舆论关注明显要小很多。
只有一家小企业的哭诉能在新闻的角落里被找到。
“半年，我们厂最多只能支撑半年的亏损，半年之后，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办公室里，高德正在查看近期的市场促销效果，市场份额提升的效果很明显。
说明老百姓对价格依然很敏感。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高德看了一眼，就不由笑了起来。
是他前同事打来的。
“张总，别来无恙啊！”
“高德，你这样不计成本的打价格战，你老板知道吗？可别最后又灰溜溜的走了。”
国粮集团旗下，魔都福临门公司的总经理张建辉夹枪带棒的问候。
高德心情很不爽，“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现在还早着呢，至少还能持续个一两年。”
一两年？
张建辉只当他是在说笑，说道：“打价格战，我们可没怕个谁。”
高德平静的说道：“这我可比你熟，当初福临门抢占市场份额的价格战，也是我主导的。”
“让我猜猜，前期你们进货价应该不便宜吧，这次准备拿几个亿来亏？”
张建辉冷声道：“那就走着瞧。”
嘟嘟嘟。
高德就这么盯着手机，没过一会儿，又相继有熟人打来电话，他都看似玩笑似的应对着。
“库存太多了，忙着清库存呢。”
“今年油菜籽丰收，四年来首次增产，国内大豆面积也在增加，库存压力很大啊！”
“国际市场？现在要多看看国内，进口大豆不一定比国产大豆便宜。”
“是啊，你们金龙鱼市场占比太高了，这不想着帮方总分担点压力呢！”
“嘿，我们也亏着呢，不过公司资金充足，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几大粮油公司在确认了嘉禾粮油是想抢占市场份额后，也不再扭扭捏捏，相继应战。
金龙鱼、福临门、鲁花再次选择向下调价。
油脂行业是一个玩资本的行业，有时只是一两块钱的降价，就意味着几个亿的利润损失。
常年下来，有多少人能玩得起呢？
所以，这也是大企业的专属武器。
在过去十几年中，金龙鱼、福临门等都相继通过残酷的价格战，绞杀了数百个中小品牌。
而这次，众多利薄势小的小品牌也只能被迫挥泪卷进价格战的汹涌潮水。
食用油是一个利润率极低的行业，减去渠道损耗，事实上，大多数的小品牌都挣扎在亏损的边缘。
不过，张建辉在面对媒体采访时却显得信心十足。
“我们生产能力最大，产业链最齐，国际采购渠道最丰富和畅通，我的成本可以确定地说是国内最低的。”
“在公司的三大股东中，国粮和美国ADM公司均属全球500强企业。”
“只要挺过最困难的时期，艳阳天就会到来。”
“大的越大，小的越小，最后的退出市场，两极分化已经在加速，谁能活到最后，谁就是这场战斗最终胜利者。”金龙鱼的一位市场经理表示。
鲁花的孙孟泉凝声说道：“这就叫拼死拼活，由嘉禾粮油挑起的纷争注定要付出惨痛代价。”
在两次急跌之后，这场价格战就这么僵持住了。
整个六月，食用油价格尽显低迷。
这段时间，嘉禾粮油的高管也时常面临记者的围追堵截。
“嘉禾的目的是扩大品牌食用油市场。”
“在食用油行业，不把任何品牌看成竞争对手，我们共同的竞争对手是散装油。”
显然，嘉禾给出的理由不能让人满意。
国际粮油市场虽然大起大落，但总的来说还是振荡走高。
进口大豆、进口油的价格都不便宜，现在明显油脂企业是普遍在亏损经营。
7月初，随着原料成本回落，油脂企业亏损幅度在减少。
魔都。
面对日益临近的奥运会，担心进货困难，福临门和金龙鱼双双加大了终端的投放力度。
尤其是金龙鱼，因为有奥运独家赞助商的身份，更是提高了市场预期。
而就在这时，新一轮价格战又骇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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