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三姑娘说道:“这事要论起来,还是因我在凤回街新开了间新铺子。”
甄家大太太一听这话,眉头微微一皱,这事她可听自己儿子说过,那间新铺是芳青用二房的私房钱开的。
大房没在新铺有一两银子的股钱,就是说大房完全管不了这间新铺,将来要是赚钱了,也没大房什么事情。
想到这些,大太太忍住心中不快,说道:“三丫头,家里铺子还不够多吗,你干嘛还劳这个心思,再开一间新铺。”
甄三姑娘微笑道:“眼下家中的海贸生意做得扎实,又有三哥帮着打理,我不用再花太多心思。
老爷在时,常说居安思危,最近一二年,沿海倭寇海盗猖獗,海贸生意比以前多了不少风险。
鸡蛋总不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是想给甄家的家业多开一条后路,让家中富贵太平更多些保障。”
甄老太太自然知道,甄三姑娘说的老爷,不是大儿子甄应嘉,而是她那出海失踪的二儿子甄应泉,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楚。
自己大儿子,一向精通官场上虚数礼套,做官蹉跎无为,并没什么建树,但心思深沉,和自己并不亲近。
倒是自己二儿子虽没做官,但一肚子的智慧韬略,不仅为家族赚来满屋金银,而且为家族计谋深远,从来比大儿子更得她的心。
自己这孙女虽是姑娘家,却难得和她父亲一样的抱负胸襟,心上时刻放着家门长远之策。
甄老太太再看向甄三姑娘的目光,不禁多了一丝柔和赞许。
说道:“三丫头这话没错,老话说饱带干粮晴带伞,有备无患,甄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多经营一条后路,总是没错的。”
大太太本还想在老太太面前说些什么,让三丫头趁早歇了新铺,省得银子往外流。
却没想到老太太竟然吃三丫头这一套,话音中还很是赞许,只好无可奈何的闭了嘴。
甄三姑娘说道:“赶巧最近和鑫春号谈成了生意,还签订契约,凤和街那家新铺,就是接洽鑫春号的香业生意的。
香业生意取料营造都在江南,售卖客源也是大周境内,只要不走外销,就没有海贸风险,正好可以弥补甄家海贸生意的不足。
但鑫春号是大周皇商,在江南的香业生意做得很大,我们要和人家合伙经商,就需要投入不少本钱。
我也筹画过,不动用甄家公中的银两,眼下只用二房的在铺子中的利钱和存银。”
甄家大太太一听这话,心中一跳。
……
因上午刘显才到老铺调取二房存银,后来遇上锦衣卫查铺子,甄世文没来得及把消息传回甄府,大太太自然还不知道此事。
但她作为甄家当家太太,日常也会过目甄家生意账目,自然知道二房在各家老铺存放的红利和余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就想着能一直放在铺子里,等到甄三姑娘出嫁,这一大笔银子还不都是甄家的,也就是他们大房的。
如今听说甄三姑娘要调取这笔银子,自然心疼的很。
只是老太太没说话,她不好当面说不行,不仅不合适,似乎道理上也站不住脚。
于是问道:“和鑫春号做生意,那便做生意就是,怎么世文和琮哥儿会生出嫌隙?”
甄三姑娘回道:“大太太有所不知,今天一早显叔到海云哥调取二房的存银,用作和鑫春号生意的本金。
可是二哥却不愿意,说是这事要回府商议之后,再做决定,这生意场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用不了一两日,贾琮必定知道此事。
我们和鑫春号可是签了契约的,如今因为三哥阻挠,拿不出本金银子,贾琮还不怨上三哥。”
甄家大太太听了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自己儿子精明,没有轻易让三丫头提走银子。
不过听到这事居然和贾琮牵连上,心中诧异,问到:“你和鑫春号签了契约,和琮哥儿有什么关系,他犯得着怨你三哥吗?”
甄三姑娘微笑道:“大太太可能不知道,这鑫春号实际上是贾琮的产业,他才是真正的大掌柜。”
……
鑫春号实际是贾琮的产业,这在宫中和内务府都不是秘密,商场上一些有势力的大商贾都知道内幕。
但作为当事人的贾琮和曲泓秀,顾虑到贾琮的身份,都没有对外过度宣扬,所以还是有不少人不知此事。
甄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是大门不出的内宅妇人,自然不知其中根底,就连常在铺子上走动的甄世文,也不清楚这事。
但甄三姑娘作为甄家生意真正主事人,接触的人脉和信息都与常人不同,自然知道鑫春号和贾琮的密切关系。
自上次在神京去荣国府拜访贾母,家中露出将她与贾琮议亲之意,作为一个妙龄女子,她愈发对贾琮的事多予关注。
这几年贾琮文武名声遍传天下,坊间还流传其人物俊朗,世所无双,这些消息甄三姑娘也都知道。
她自小就受睿智过人的父亲熏陶,之后在宫中被养育长大,见识过宫闱凶险。
父亲出事之后,再经历家门剧变,这几年更是磨砺商场跌宕诡异。
超出常人的经历,让她的心智见识早和一般女子不同。
她虽是女儿身,却养出副男子宏远胸襟,对男女婚嫁之事,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寄望深重。
有时她只是想到,如果作为一个女人,一定要经历婚嫁,如果那个人是贾琮,好像也算不错。
至少不会比金陵城中那些世家纨绔更差。
这人与她门户相当,做出过这么多卓绝之事,想来应该盛名无虚,应该也能算个良人吧。
这些大概就是甄三姑娘心中,一些不太在意和用心的念想。
或许正是存了这些想法,当初曲泓秀向甄家购买城东农庄之时,她才会愿意将这次闲置的祖产平价出卖。
并且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和鑫春号营造出一丝牵绊,作为将来可能的后手和退路。
在这种筹谋的隐约之间,多少是有贾琮的影子存在的。
对甄三姑娘来说,既然世上须眉不太入眼,就找一个相对较好的吧。
……
只是她这一番话,让甄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很吃惊。
大太太说道:“三丫头,你这话可是当真,这两年鑫春号在金陵名声响亮,人人都知道鑫春号挂名内务府。
鑫春号的曲大掌柜是内务府唯一的女皇商,怎么就成了琮哥儿的产业?”
甄三姑娘微笑道:“这事情绝对不会错,鑫春号所用的香水秘方,便是贾琮自己研制出来的,他也是靠这秘方才创建了鑫春号。
我这次去神京朝拜老太妃,也去了凤藻宫拜见皇后,就听说当今圣上和内务府都默许此事。
而且金陵商场上有根底的大商贾也都知道此事内幕。
鑫春号正是靠皇商的身份,还有贾琮世家子和威武伯的根底,才能在商场上因势利导。
不然怎么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将一家新商号的生意快速做大。
曲姑娘名虽为鑫春号大掌柜,只是帮贾琮料理生意罢了。”
当初甄家大太太和甄三姑娘进宫,甄三姑娘因从小在宫中长大,很得皇后喜爱,所以才会去凤藻宫拜见,大太太却是没这个福分。
如今见甄三姑娘如此说法,老太太和大太太自然是相信的。
甄老太太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没想到琮哥儿不仅文武全才,居然还精通经商之道,这么小年龄就有这么大一家商号。
贾家能出这种子弟,当真是福缘深厚。”
又笑着对甄家大太太说道:“还是你有眼光,世家老亲之中,这样出众的儿郎真找不出第二个,和我们青儿再般配不过。”
一向落落大方的甄三姑娘,脸上非常少见的泛起一丝羞红。
口中却半撒娇的说道:“老太太,我和鑫春号可是做正经生意,对甄家也大有好处,三哥拦着不让显叔提银子,可没什么道理。”
甄老太太见自己孙女,素来都是男儿做派,比家中寻常子弟都要强上十倍,可刚才自己提到贾琮,她却竟也会害羞。
笑道:“你既是和琮哥儿做生意,都是世家老亲的兄弟姊妹,再没信得过的,这事我做主了,银子你让刘显去提就是。
只是要请琮哥儿帮助,早些把你三哥从锦衣卫带出来才好。”
一旁的甄家大太太,听了老太太这话,真是满心的不自在,老铺里二房的银子,三丫头哄了老太太几句,可就这么给弄走了。
这丫头和贾琮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倒是先把体己银子贴给人家了,真是个赔钱货。
不过大太太这会子却不敢说半个不字,那贾琮和锦衣卫相熟,他和三丫头的生意成了,才会早点把世文捞出来。
要是听说世文在他的生意上使绊子,只怕他便不给这个面子了。
而且三丫头一向是个厉害的,还不知道在中间出什么幺蛾子呢。
甄三姑娘笑道:“有老太太一句话,再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我让显叔去店里提银子,我亲自写信给贾琮,求他救助三哥。”
……
金陵,陪都工部火器司。
这两日刘勇带着火器司熟悉火器的两个吏目,对金陵城中所有录案的私运火器存疑之人,挨个进行的搜检审问。
这天上午他们搜检了金陵甄家在城中的五间大铺,十多间小铺,搜检完之后,又将存疑人甄世文带回千户所问话。
但锦衣卫百户刘勇,以及两名陪同搜检的火器司吏目,却第一时间赶回了火器司官廨。
贾琮察觉到他们脸上神情异样,便猜到必定遇到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个叫刘士伦的火器司吏目,递给贾琮一条比镇尺略为粗长的金属短棍。
说道:“贾大人,甄世文已被押去千户所问话,刘百户带我们查检甄家店铺,在其中一家铺子库房中,找到这件东西。”
贾琮见这金属短棍,小臂般长短,两指粗细,切面为方形,表面黑沉沉的,暗哑无光,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极有份量。
刘士伦说道:“大人,我们是甄家城西步云阁库房中发现此物,一共有一百零五件。
这东西下官曾经见识过,是奥斯曼国出的上等精铁,在大周境内并不多见,用这种精铁能炼制出上等的刀剑,可以削铁如泥。
还有,这种精铁也能打造出合格的枪管!”
贾琮眼中厉芒闪动,问道:“我们从奥斯曼购置的鲁密铳,就是用这种精铁铸造的枪管?”
刘士伦回道:“我们从奥斯曼进口的鲁密铳,因为产家不同,普通素质的鲁密铳,还用不上这种上等精铁。
只有品质上等的鲁密铳,才会用这等上等精铁打造枪管。”
这个叫刘士伦的吏目,是火器司副监正刘士振的族弟,从小受刘士振影响,对火器之业十分着迷。
他不仅对各类火器都很熟悉,对火器营造和调试,更有丰厚的认识和实操经验。
贾琮对火器司用人,曾定下非火器专精之人,不得入火器司的铁律。
即便刘士伦是副监刘士振的亲眷,也无法例外。
在族兄刘士振举荐之下,中车司密查履历出身,再贾琮询问考验才进入火器司。
因他目前还是秀才功名,不具备选官资格,所以暂时担任火器司吏目之职。
贾琮此次下金陵办差,能把他带在身边,可见认可刘士伦在火器方面的专精之能。
既然刘士伦能认出这是奥斯曼产的上等精铁,而且能用来铸造枪管,那自然是没错的。
……
贾琮目光闪动,对刘士伦问道:“你取走这东西的时候,店铺里的人是否都看到了?”
刘士伦回道:当时店铺管理库房的人,被拦在门口,是我和刘百户带人进行搜查库房。
下官发现了这奥斯曼精铁,就觉得事情蹊跷,怕打草惊蛇,所有偷偷取了一条精铁,并没有被店铺中的人发现。”
贾琮松了一口气,说道:“好在你心思细密,没惊动他们是最好的。”
刘士伦继续说道:“下官出了库房之后,还特意查看了他们库房的账目,上面确实记录入库铸铁五箱,用途是打造甄家船队铁锚。
但下官是浙南人,家乡多为出海打渔为生的人家,所以下官很清楚,船上的铁锚都是用粗铁打造。
绝对不可能用这种上等精铁铸造,那怕是皇家的船只,都不可能如此奢侈,所以账目上记录用途,必定是欲盖弥彰,掩人耳目!”
贾琮神情凝重,问道:“那一百零五根奥斯曼精铁,能打造出多久件枪管。”
刘士伦毫不犹豫的回道:“算上必要的损耗,这些奥斯曼精铁可以打造出两百支枪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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