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兴隆坊,贾家老宅西角门。
金彩看到贾琮带了两个姑娘回府,似曾相识一幕,仿佛再次出现眼前。
两年前琮三爷第一次回金陵,也经常带生面孔姑娘回家。
先是不知哪里买了个俏丫鬟,那丫头眉心生了颗胭脂痣,娇润俏美,生得少见的周正好看,让金彩两口子大开眼界。
这还不算完,后来琮三爷下一趟姑苏,又带回个俏美绝伦的尼姑,还手牵手进了府。
却没想到这次再来金陵,三爷还是改不了这古怪嗜好,又带漂亮姑娘回府。
那个**岁的丫头生得眉清目秀,虎头虎脑的,倒也是罢了。
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却让人见了平生惊艳,虽有些单薄稚嫩,但身姿窈窕,肌肤玉净,眉眼如画,生得一等一得意。
一双美眸清彻莹润,深幽黑亮,宛如一泓秋潭,眼波婉转流动,像是会说话一般。
金彩两口子见她亦步亦趋,紧跟在贾琮身后,举手投足,皆有韵致,灵巧娇俏,光彩照人。
即便是金陵城这样物富人丰的大城,也极少能看到长得这么标准的姑娘。
金彩只打量了一眼,便不敢多看。
金彩家的虽是个女人,见了龄官殊丽的容光,也看得有些发呆。
她只是觉得这位琮三爷桃花太盛,也不知从哪里找来这样的人物,这小姑娘如今还小,要是再长大几岁,这模样得祸害多少人。
贾琮吩咐道:“金管家,你把我院子里东厢房收拾干净,预备新的床帐被褥,两位姑娘要在府里住段时间,到时我会带她们一起回神京。”
金彩连忙应了,金彩家的却听了呆一呆,这俏的不像话的小姑娘,果然是三爷新得的,将来还要带回神京府上。
自己当家没的真是说错,让自己少做白日梦,三爷见多了这样的女子,哪里有空闲把自己女儿放心上。
……
金彩又说道:“三爷让我打听薛二老爷的消息,昨天我派了小厮去薛家老宅问过,他家二老爷五月去了南粤做生意。
估计要到九月初才能回来。”
贾琮又问道:“薛二老爷家的少爷小姐在府上吗?”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离开神京之前,宝钗曾让他带些体己的礼物,带给自己的堂弟堂妹。
金彩说道:“薛家二老爷喜欢经商游历,他家的少爷小姐受父亲熏陶,也喜欢四处走动,眼下都跟着二老爷去了南粤。
他家太太这月因娘家有事,早几日也去了惠州,如今府上并没有主家,只有管家看守门户。”
贾琮本想早日了了宝钗的托付,既然薛二老爷家中没人,只好暂缓一下。
……
金彩取出一份书信,递给贾琮说道:“昨日,神京二老爷寄了一份信过来,是写给三爷的。”
贾琮拆开书信,大致看了一下内容,这份信虽然是贾政执笔,其实是给贾母代笔写的。
信中说上次甄家大太太和甄三姑娘,进京都朝拜老太妃,曾到荣国府拜见贾母,礼数十分周全。
本月八月二十五日,是金陵甄家老太太的六十八岁大寿,如今贾琮人在金陵,让他代表贾家上门拜寿,也算还了老亲之间来往礼数。
贾琮想到出京之前,贾母并没有和自己提起此事,倒是他来了金陵之后,怎么又想到让贾政寄信过来交待。
再略微想了一下,也便品出其中的原因。
自从自己封爵立府,虽然有迎春和家中姊妹作为纽带,但是自己和荣国府还是已生分了许多。
这样的局面,有他有意为之,更因宫中那位至尊有意割裂分化……。
或许是自己如今身份不同,这几年崛起势头不俗,贾母也不像以前那样,事事在自己面前摆祖母的架子。
但是不管是同意迎春入籍伯爵府,还是平时善待芷芍和英莲,都是因为贾母不想自己这个孙子,从此成了断线的风筝。
她也知道自己一向对老亲来往不太热衷。
当场在金陵,史家两个子弟,牵扯进水监司大案,曾上门求助,被自己拒之门外,曾闹出不小风波。
估计是怕这事说出口,又自己当面推脱,失了祖母的脸面,所以在离京之前,才会没有及时明说。
等自己离京之后,才让贾政亲笔书信,追到金陵交待自己此事,让自己避无可避。
都知道自己对于贾政一贯和睦尊重,贾政亲手执笔,自己更加不好拒绝此事。
说白了还是老太太好面子,让自己这个名头响亮,少年封爵的孙子,替她上甄府拜寿,光彩的也是荣国府的面子。
贾琮将书信交给金彩,对方略看了一下内容,笑道:“往年甄家老太太做寿,我们这边都会备份寿礼,随个人情。
如今三爷是这么大体面的人物,到时上甄府拜寿,那甄家老太太必定稀罕的紧。
这边一应寿礼,老奴一定早早办妥,不用三爷操一点心。”
贾琮对所谓老亲应酬,虽一贯不太热衷,不过贾政的书信追到金陵,该要的应酬怎么都免不了,到时候只过去露个脸,也就罢了。
……
贾琮和金彩交待几句八月二十五拜寿的事情,便带着龄官和豆官进了角门,一路过二门去自己的院子。
龄官和豆官都出身贫苦之家,不然也不会被父母卖给戏班唱戏做工。
自小练功练唱,洗衣做饭,随着戏班四处游走,虽然能得温饱,不过过得也是辛苦日子。
贾家老宅虽没有神京敕造荣国府的豪富,却也是气度俨然的深宅大院。
龄官和豆官跟着贾琮走过重重门户,所经之处花木扶疏,翠丽新绿,亭台房屋,宏美庄丽。
两个小姑娘自小在戏班过活,她们见过最壮观的房舍,便是姑苏的金碧园。
可是那金碧园和这里相比,就如同不起眼的茅檐草舍,这会也算开了眼界。
两双眼睛不停打量路过的景致。
不管是龄官,还是豆官,觉得这地方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好看,至于好在哪里,她们也说不出来。
一路走来,贾琮会和她们说经过的地方,这里有水井,那边有秋千架子,转弯那条路到住的院子最近……。
而且,她们不用自己做饭了,到了时候厨房的婆子会送到院子里。
不过这些对龄官来说,都不怎么打紧,对她来说,这里是贾琮的家,那这里便是最好最安全的地方。
原先离开戏班,离开师傅和姊妹们,让龄官生出的那些彷徨和担忧,在贾琮温和的话语中,很快就烟消云散。
……
金彩家的出于妇道人家的私心,在她眼里贾琮如此行径,无异于揽美猎色,有些看不过眼,不过也就是心里犯嘀咕。
贾琮交待的事,她可半点都不敢怠慢,亲自去府库里取了崭新的床帐被褥,又指挥贾琮院里的丫鬟布置东厢房。
贾琮趁着金彩家的布置房间,就将龄官和豆官领到书房稍作歇息。
上次贾琮搬到裕民坊曲泓秀的宅院,曾让宝珠回来搬走行李和日常之物。
如今正屋中有些空荡荡的,但是书房中笔墨纸砚等东西,还是很齐整的。
甚至书架上还放着不少书籍,这些是金彩知道他再来金陵,从以前老太爷的书房搬了些过来,供贾琮闲暇时翻阅解闷。
龄官打量书房中陈设,一双清灵灵妙目充满好奇和羡慕,她自小出生微末,小小年纪就要生计忙碌,哪里见过书房的样子。
贾琮看到龄官眼中的向往,想起上次她帮他研墨时,曾经说过小时候家里穷困,没钱让女孩子识字读书,话语中颇有些遗憾。
这话让贾琮记在心里,龄官这样天资灵透的女孩,心志坚韧自矜,为了不唱青楼小曲受辱,甚至摔了花冠逃遁。
这样的人心中所想所望,与寻常同龄同处境的女孩,必定有所不同,比如像是官宦女子那样读书认字。
贾琮说道:“龄官,我要在金陵待一段时间,等办完了事情,才会和邹姑娘一起带你们去神京,这其中还有一大段时间呢。
这里安静又没人打扰,不然我教你认字,只要识得几百字,以后就能自己读懂曲本了。”
龄官听了双眸一亮,欢声说道:“好啊,我一直想认字,就是没人教我,连师傅都认不得几个字,她小时候学曲子,都是一点点背下来的。
我要是学了字,就可以自己读曲本了,可以学很多新曲子,到时都唱给公子听。”
一旁的豆官听得眼热,蹦起来说道:“也教我,我也要学识字!”
贾琮想起在原来的轨迹中,龄官多少是识字的,不过那个时候她已十五六岁了。
如今未过豆蔻,拜师学戏的时间不久,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认字。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叠宣纸,选了两百个常用的字,用正楷细心写好。
两个小姑娘都很聪明,等到金彩家的让丫鬟清扫完东厢房,换好崭新的床帐被褥,贾琮已经教了她们十个字。
又纠正了一下发音,便每人给了纸笔,让她们学着写新认的十个字。
……
因为,龄官和豆官初来乍到,身边没有熟悉的人,接下去几天,贾琮白天上火器司办理公务,晚上便回老宅留宿。
准备花几天时间,教完这些常用字,也让她们熟悉一下环境,再回裕民坊去。
豆官生性好动,让她识字记得挺快,但是她专心写字,她却耐不住性子,坐不稳屁股,常常写了几笔,就跑到院子里扑蝴蝶玩。
龄官却学得很是用心,她住进了贾琮的院子,不用像在戏班那样,每日都被罚洗衣服,更不用自己做饭。
每到了饭点就有丫鬟送吃食到书房来,每日除了识字写字,其它杂事都不用做,龄官何曾有过这样舒心的日子。
她觉得遇到贾琮以后,身边的事都变得愈来愈好,每次看到贾琮写得端端正正的字帖,便不由自主将所有心思都用进去。
贾琮只教了几天,龄官就认熟两百多个常用字,还都能默写出来,虽然字迹有些幼稚,但几乎都没写错,这份天资算非常不俗了。
……
金陵,宫羽街,清音阁。
贾琮进入三楼雅间时,邹敏儿已烹好一壶清茶了,在他进来之时,还为他斟满身前的茶杯。
邹敏儿穿了松烟绿单色对襟褙子,薄绸交领里衣,白色绣梅马面裙,乌黑光亮的发髻上,插着那支陈旧的铜簪。
玉容脂香,眉目清扬,清艳夺目,身边放着那把很少离身的琵琶。
两人一段时间的磨合行事,存在彼此之间的心结,似乎暂时消褪隐遁,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如今,清音阁的曲娘子,以及常来往阁中的客人,都知道三楼乙号雅间,被火器司监正贾琮长期预定。
就是为了和神京来的周娘子相会,关于两人一起下姑苏游历之事,早在各种渠道和圈子传开。
所以,贾琮时常独自出入清音阁,旁人都已司空见惯。
即便金陵城中,有人对贾琮格外关注,也不会对他和邹敏儿的关系,生出不必要的疑虑。
因为,在常人的眼目中,才子佳人,相见恨晚,如胶似漆,本就是最容易取信于人的风流韵事。
贾琮端起邹敏儿斟的茶,微微抿了一口,说道:“中车司在金陵的人手,能否抽调出三四个人,需要精通侦缉刺探之术。”
邹敏儿想了一下,说道:“金陵是江南枢纽之地,中车司在这里经营多年,三四个这样的人手,还是能抽调的,你有何用?”
贾琮说道:“我会安排五十个人手,让这些人分队带领,他们要教会我的人侦缉刺探法门,然后分别下常州、姑苏、松江等地。
搜寻周正阳的踪迹,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信息。”
邹敏儿听了一惊,问道:“五十人,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手!”
贾琮微笑道:“我奉秘旨下金陵办差,总要有所准备,难道真要单枪匹马去做事,就算浑身是铁,也捻不了几根钉。”
邹敏儿并没有多问,贾琮这五十人的来历,她入中车司时间已不短,更受到杜清娘悉心教导。
知道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讲究事以秘成的道理,贾琮没有明说,她也绝对不会细问。
她问道:“五十人会不会太多了?”
贾琮说道:“要不是担心动静太大,引起有心人注意,我甚至可以安排更多的人。
根据郑小海的描述,周正阳和他的心腹手下,在常州海山渚上岸,那里离开姑苏只有半天多的路程。
让你的人将这五十人分成几波,在海山渚到松江府之间,各选这一条路线,化用身份,沿途搜索刺探探消息。
一旦有所收获,我们在金陵一天之内就可以收到消息。”
邹敏儿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信,就算离开金陵最近的常州,快马飞驰一天时间,都不一定到达。
贾琮却说在金陵一天就能收到消息,未免有些脱离常理。
不过她知道贾琮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既然他会怎么说,一定有他自己的独特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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