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斋,篁竹悠悠,轩窗依旧。
贾琮带着五儿晴雯离开半年,但是小丫头四儿和娟儿一直留在这里。
见他们回来,欢喜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央求贾琮下次出门一定也带上她们。
这小半年时间,清芷斋就剩下她们两个看门,估计也把两个小姑娘给闷坏了。
她们又见了新来的芷芍和英莲,特别对芷芍那一身缁衣十分好奇。
清芷斋里一间主屋,五间厢房,即便多了芷芍和英莲,也有的是地方可住,贾琮将两人安排在东边两间空置厢房里。
等到各人都安顿好了,天色也微暗,厨房的柳嫂送来各色菜肴,样子十分丰盛,贾琮问起才知,柳嫂中午就开始预备了。
早几日柳嫂就知女儿和她主子回了神京,只是老太太拦了进门,心里一直担心着,今儿听说被琏二爷正经接回了府,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天色已暗,贾琮让四儿娟儿去关了院门,一帮人围坐在一起,吃了回府后第一顿饭。
芷芍眼睛一红,心中迷惘难去,却泛起无由酸楚和悸动,轻轻依偎到他怀里,任由贾琮将她紧紧抱住。
翌日。
贾琮想起在金陵的跌宕经历,姑苏的骤然遇刺,还有几日前被拒之门外的糟心,身心确实有些疲惫了。
两瓣柔唇不知何时被咬住,心神俱醉,浑身酥软,挣扎了一下没有摆脱,便由着他了。
此刻在这关起门来的清芷斋中,和眼前这些灵秀嫣然人儿围坐在一起,他的心才真正松弛宁静下来,有一种简单的满足和喜悦。
满头青丝挽著漆黑的纂儿,插一支润泽的碧玉簪子,上身穿雪蓝缎绣交领长袄,下身系白棉布绣梅竹叶马面裙,脚上是双水红刺绣花鞋。
贾琮笑道:“怎么可能不好看,我都快看花眼了,你这么穿戴,真好看。”
五儿和娟儿出去张罗梳洗的热水。
贾琮穿戴好衣裳,正要系上莲纹缎面腰带,突然身后伸来一双手,帮着他系上带扣。
好在他找回了芷芍,又接回了英莲,让她们原本失落和衰败的命运,得以扭转,此行也就不虚。
各色窈窕的身影折返来回。
今天芷芍已换下那身佛衣,换上了寻常女儿家的衣裙,娟秀清艳,楚楚动人。
……
芷芍见贾琮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脸上一红,问道:“我第一次穿,不好看吗?”
突然又拉过她的手,说道:“以后有我在,你喜欢穿淄衣,还是穿裙钗,都由你,当年我没护好伱,以后再不会让你吃半点苦。”
好一会儿,听到外面脚步声,芷芍才红着脸一把推开了贾琮。
贾琮回头一看,不禁眼睛一亮。
贾琮认出她这身装扮,并不是昨天宫内赏赐之物,而是当初他在姑苏,送给她的那套钗簪衣裙。
天蒙蒙亮,清芷斋中便开始忙碌起来。
因为要适应贾琮每日天明读书,五儿晴雯等都习惯了早起。
今儿眼看着是个艳阳天,晴雯带着英莲四儿将被服搬到院子晒新,这事其实早该做了,只是一直没回,才耽搁到现在。
五儿和晴雯抬了一个箱笼进来。
里面装的都是从金陵姑苏买的笔、墨、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
贾琮和五儿将各式礼物分类,又让人送到迎春、探春、惜春、李宫裁等房里。
另有男客和长辈的礼物,也收拾好送到宝玉、贾琏、贾政等处,都是简单的江南物件,左右也就是个礼数。
黛玉的除了各色礼物,还有林如海的书信,及林家采买的裙钗衣物。
另外还有几箱上等的青盐,这是林如海备了让女儿日常使用及送礼的。
可别小看那几箱青盐,这可是如今最珍贵的盐种。
寻常人家用的都是普通的海盐湖盐,青盐是从湖盐中精炼出的上等盐,可用来直接食用和净口,只有豪富人家才用得起。
林如海作为巡盐御史,以青盐为礼,有常人没有的身份和权势的象征。
……
院子里传来四儿的声音:“二姑娘、林姑娘、三姑娘、四姑娘。”
就听到外面探春爽脆的声音:“我们来看看三哥,如今清芷斋的人气可旺了许多,咦,这丫头是谁?”
“这是三爷从金陵带回的英莲。”
“好俊的丫头,这颗胭脂痣可长得太得意了。”
贾琮出来时,正看到探春和迎春正拉着英莲说话。
英莲生得娇润讨喜,人缘极好。
当初在姑苏蟠香寺,不管是佛法深厚的修善师太,还是生性清冷的妙玉,及寺中一众僧尼,个个都对她喜爱有加。
这等出众的亲和力,拿下探春和迎春,自然不在话下。
黛玉见贾琮身后站着那新着裙钗的女子,美如芍药,清雅出尘,果然是个极出色的。
昨日黛玉就在荣禧堂见过一次,听说是从小服侍三哥的丫鬟,也怪不得三哥这么放在心上。
众姊妹又谢过贾琮江南带回的礼物,又问起贾琮在江南的见闻,听他说金陵之繁华,姑苏之雅趣,扬州之古韵。
如探春这般磊落英气的女子,不免生出悠然神思。
只是探春闺阁之身,想要像贾琮那样游历山河,却是不能的,听他含笑侃侃而谈,不免妙目生韵,芳情沉浸,也算自己去过一般。
黛玉听贾琮说起蟠香寺梅花,勾起不少思乡之情,又听贾琮说父亲身体安康,一切皆好,虽父女远隔重山,但总算放心一些。
迎春没有黛玉和探春那样的婉转心绪,只要她的琮弟平安归来,百无禁忌,再说说外面这些有趣的见闻,便心中足矣,别无所求。
……
礼部南院。
祠祭司郎中刘继祖,捧着一卷明黄卷旨和一个赤缎锦盒,走进新任礼部大宗伯郭佑昌的官廨。
数月之前,就在金陵大慈恩寺破土动工的前后,前任礼部大宗伯李继宗,上书嘉昭帝致仕,以乞骸骨。
李继宗今年满七十,虽到了官员荣休的年纪,但身体尚可,本还能支撑几年。
且其人深通礼法学养,履职礼部大司空十年,刚正不阿,礼矩森严,为朝野士林所敬。
当初嘉昭帝要为生母宪孝皇太后建寺安灵,因有违祖制礼法,朝中反对之音不绝,礼部大宗伯李继宗就是其中首要之一。
后嘉昭帝借雍州院试案首贾琮被诬告一案,谋算腾挪,借势发力,生死太后礼仪之争,一锤定音。
金陵大庙动工,贾琮奉旨抄经,李继宗作为礼部大宗伯,礼法立场已败,年事已高,无意栈恋权位,便顺势急流勇退。
且不论政事上的成败输赢,这副去留磊落的气度,倒是给他在朝野赢得不错的口碑。
嘉昭帝是锐意实用的帝王,对这种礼矩森严的老臣,其实也是很头疼的,见他主动退身,自然无有不允。
嘉昭帝也没亏待这位老臣,赠千金,赐宅邸,留全官俸,百官送行,君臣之间都留足了体面。
李继宗告老还乡之后,在礼仪之争上迫于形势,最终站在嘉昭帝一边的郭佑昌,被皇帝任命为新任礼部大宗伯。
或许在郭佑昌的心中,从没想过以这种方式登上仕途顶峰。
但是,时也,势也。
踏足流波不自身,他注定要给孝义之争中大获全胜的皇帝,做一个彰显圣心的注脚。
而且,这样的注脚还不止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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