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的屋子里,一截雪亮的利刃插入门缝,轻巧的挑开门栓。
他们已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一直等到屋内烛火熄灭,又估摸着人已睡下,才进门行事。
房门被撬开,屋内人毫无察觉,依旧蜷在被窝里熟睡。
一人蹑足向前,手中雪亮利刃,猛然向床上之人斩下!
只是这一刀砍下,有些异样,也未见血光崩裂。
正疑惑间,就见上方一道雪亮刀光亮起,犹如电闪般劈下,让人来不及反应,干净利落的将人砍翻在地。
跟在后面的刺客,见同伴眨眼间被砍倒,大吃一惊,原来屋内人早有察觉,事先躲在房梁之上,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姓崔的害人不浅,不是说是个十几岁乳臭小子,可没说身手怎么好,且杀起人来还半点不含糊。
他们几人都是水监司邹怀义的近卫亲兵,邹怀义劫船杀人销货的勾当,他们这些亲卫都参与甚深。
对上刺客大开大阖的行伍之风,自然占尽上风。
贾琮见那人左手还拿着一柄手弩,心中震骇,这种手弩是军中制式之物,在锦衣卫中配置最多。
就见静慧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身后一把钢刀搭在她的脖子上,地上还有一个翻倒的竹篮,撒了一地的竹炭。
刚打开门冲出院子,就听到风声鹤唳,危急中身子猛然一偏,一道黑影擦着手臂飞过,钉在身后门板上。
普通江湖匪盗,可没这种东西。
刚才砍翻一人,整个人愈发镇定下来,微微侧身便躲过长剑,弯刀弧度极大的刀尖,擦着剑身向前掠去。
刀身翘起,勾子一样的刀尖,诡异的在对方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刺客的长剑哐当一声已掉在地上。
他对自己屋子里物件摆设再熟悉不过,即使黑暗中也毫无阻碍,这又占据了优势。
趁刺客右手中刀,长剑掉落的间隙,便随手抄起身边的凳子,狠命砸下,就将对方砸翻在地,顺势上前补了一刀。
但要逃离大周,需要拿到通关身凭,而那姓崔的正是有这种能量和门路的,只是要用屋里这小子的命来换。
那这人多半和锦衣卫或水监司脱不了干系。
能做到邹怀义的亲卫,身手和胆识都是不俗,虽然见同伴被砍翻,却也毫不退缩,手中长剑闪电般刺出。
贾琮的弯刀形制怪异,本就不同寻常的刀剑,学的又是曲泓秀近身腾挪的刺杀本领,寻隙攻敌,诡秘难测。
当日他们因为要在大营值守,没去邹宅拜寿,侥幸逃过一劫。
“你的两个同伙已经死了,你放了她,我就放你走!”说着又紧了紧手中的弯刀。
且心中本就有防备,于是塞了枕头衣服到被子中,自己却上了房梁。
突然听到院子中传来惊叫声,心中大惊,那声音正是静慧的声音。
当初水监司刘海带领官兵镇守大寺营造现场,贾琮也看到他们配置了这种手弩。
如今邹怀义一案牵连太大,大江南北遍地网罗,只有逃亡海外才能一劳永逸。
幸好昨晚贾琮因为心中不安,又大半夜未灭烛火,让刺客心生顾忌,灯灭即醒,又因屋寒起身添炭,正好听得院子中动静。
事发后又靠着手头的老关系,躲过了推事院和锦衣卫的搜捕。
那人见自己俩个同伴进了房间,就没再出来,多半已经不测,没想到这少年竟然是个硬茬,心中惊惧万状。
刚才进屋行事的两个同伴,武艺都在他之上,而他是留在屋外警戒掠阵,如今势单力孤,哪里还会是人家对手,早已生出退意。
贾琮见他将利刃从静慧脖颈处移开,心中却半点不敢大意,又见那人将静慧猛的一推,又飞快对着自己一箭射来。
这种制式手弩,体型不大,能一次上弦,多次击发。
他向贾琮射出这一箭,没想过要射中对方,只是为了阻敌,还没等贾琮侧身闪过,紧接着一箭便向静慧后心射去,然后转身就跑。
射出这两箭,已足够让他争取到逃走的机会。
贾琮从一出门,目光就没离开过静慧和那人掌上的手弩,他甚至都没怎么去躲射向他的那一箭。
就在那人发射第一箭后,已飞身向静慧扑去,他不敢想象,静慧如此近距离被射中,是怎么一种后果。
就在贾琮将静慧扑倒在地的瞬间,他感到右肩一阵剧痛,那这名刺客已也趁机跑得没了踪影。
贾琮见静慧脸色惨白,躺在自己怀中,好在安然无恙,不禁长松了一口气。
那一箭斜着射穿了他右肩的衣服,在肩头划开一条很深的口子,距离颈部只有两指头多宽,只要再偏一些位置,就能射穿脖子。
虽然避开了要害,但鲜血很快浸湿了半边衣服,看起来有些吓人,静慧吓得不知所措,只是抱着他流泪。
贾琮安慰道:“不是致命伤,死不了,先扶我回房。”
此时天色渐亮,刚才一番拼斗,其实时间很短,甚至都没闹出多少动静,但旁边的院子还是亮起了灯光。
贾琮扶着静慧进了房间,就把门插上。
忍着剧痛,查看地上两人,一个已死,另外那个被他从房梁上跃下一刀,并没一刀致命,不过早就伤重不省人事。
又找出曲泓秀给他的那瓶伤药,静慧解开衣服时,发现他肩头皮开肉绽,稍一牵动就血流不止,忍不住哭出声来。
洗净伤口后,又教静慧给他敷药,好在曲泓秀的伤药一向灵验,很快就止住了血,只是贾琮伤后又耗费心神,已有些支持不住。
此时东方已经发白,微明的晨光从窗外照进,将屋内的昏暗一点一点抹去。
那些深埋在静慧心中,难言根由的恐惧和迷惘,仿佛也在这煦暖晨光中,渐渐消散。
就像被拨开层层迷雾,从心底泛起的满腔柔意,清晰而坚定。
屋子里桌椅狼藉,地上还躺着一死一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却又充满着一种脉脉温软的气息,静慧扶着贾琮坐在床边,轻轻靠在他身上,贾琮的右手半抱着她,掌中紧握的弯刀已丢在一旁。
……
修善师太发现静慧一早去给贾琮送竹炭,却久久不归,派人过去查看,才发现出了事情。
蟠香寺属于吴县管辖范围,等到吴县县衙得到消息赶来,已过了卯时。
在贾琮的提示下,领队的班头又找来大夫,那名重伤的刺客也被保住了性命。
这次行刺极可能涉及水监司,那日贾琮在乐余街又看到崔博望,甚至连金陵卫所都有牵连,这种情形下自然要留下那个刺客活口。
当吴县县令知道遇刺之人,竟是如今名震江南的承事郎贾琮,而行刺者很可能就是金陵水监司余孽,哪里还有半分怠慢。
一边拘拿医治人犯,一边紧急行文应天府,协商后续事宜处置。
毕竟刺客逃走一人,又涉及金陵水监司大案,谁也拿不准刺客是否会去而复返。
要是这位承事郎在吴县管辖之地出事。不要说朝廷要追责。
单江南士林民议的口诛笔伐,都能让他在吴县再无立足之地,为了万全起见,将贾琮接进县府后衙养伤。
毕竟刺客再嚣张,总也不敢直入县衙行刺。
自从贾琮受伤后,静慧便再也没离开他半步,虽然她还是想不起过去,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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