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立在大殿外的秦业及金陵各衙官员,突见贾承事郎大失常态,疯了一样的往大殿里冲,引起官员队伍一阵骚乱。
此刻大殿之内,各大寺院高德僧尼,正在为佛像与太后神位,举行开光祈灵大礼,那是万万冲撞不得的。
贾琮还没靠近大殿门口,就被几个守卫的锦衣校尉拦住,如不是见贾琮身穿七品官服,当场就要致他不敬之罪。
只是这一耽搁的功夫,贾琮见大殿里那群僧尼已转过佛像,那个让他心神俱震的倩影,如同惊鸿一瞥,湮没在人群中。
大殿外的僧尼还在鱼贯进入殿内,那方才在大殿之内的僧尼,做完三圈法事便从后殿大门离开,将位置腾给后来的僧尼。
贾琮挣脱开锦衣校尉的纠缠阻拦,掀起官袍绕过大殿,向殿后的方向狂奔,毫无官场礼仪的狂诞之举,让在场的官员个个侧目。
可是没跑上几步,又被另一波锦衣校尉拦下。
今日是大慈恩寺主殿开光安灵的之期,宪孝皇太后的灵位需要护持,参加典仪各衙官员、各寺大德僧尼的安全更需要保护。
前一段时间,营造工地曾被东瀛浪人乔装混入,差点酿成大祸。
那官员答道:“正是本次参礼僧尼的名册,金陵省下辖各处八十一所名寺古刹,僧尼共两百九十七人。”
花了一宿的时间,将名册上所有二十七所尼庵名字、地址、参仪女尼等信息仔细摘录下来。
贾琮好不容易解释清楚,等他绕过盘查,跑到后殿时,哪里还能找到那萦绕心头的身影。
贾琮身为大慈恩寺七品撰经礼官,这个身份总算有了些用处,当下就和那僧录司官员调用了这册名录。
生怕这场关系圣上脸面的太后安灵大典,出现任何差错,给与之相关的金陵各官衙带来杀身之祸。
这不得不让金陵应天府和锦衣卫深以为戒,如临大敌,安排了极其严密的预防保护措施。
整一个下午,在未完工的大慈恩寺建筑群中,贾琮四处穿梭寻找,希望能缴天之幸,却最终一无所获。
因大慈恩寺为佛门之地,不得擅带刀兵,守卫的锦衣校尉都不能佩刀,所以挑选的都是身手精湛之辈。
贾琮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布册,眼中一亮,问道:“这可是本次参加大殿仪殿的僧尼名册。”
如今怎么会出现在金陵,还出家做了尼姑,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大殿中那一幕,对他来说已是缴天之幸,即使走遍大江南北,贾琮也一定要找到她的下落。
向他描述那位带发女尼的形貌,可是今日现场有数百名僧尼,那官员哪里都能认得。
而参加典仪的女尼,并没有登记是否带发的信息,只是记录大德僧尼名字,其他随行僧尼只记录人数。
此时日头西斜,大慈恩寺主殿的开光安灵仪式,已经全部结束,参加仪式的各寺院僧尼都已离开。
这些尼庵在金陵有十一座,其他分布在镇江、扬州、姑苏、梁溪等地。
也就是说,贾琮要从长江两岸数州之地,在那二十多座尼庵一一查访,才有可能找到芷芍的下落。
那年她被贾赦逼迫跳了鎏阳河,贾琮曾在河道两岸找了三天三夜,都毫无所获,早就以为她已殒命。
但是贾琮还是不死心,又去寺中找到了僧录司的官员。
第二天一早,贾琮就带了五儿出门,又去应天府请贾雨村出具查访人口的公文。
如果不是贾琮身穿官服,携带告身腰牌,如此举止失矩,早就被这些校尉强行拿下。
贾琮能够肯定,那个带发的女尼就是芷芍,不然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相似之人。
然后便去金陵城中那十一座尼庵一一查访。
因为五儿从小和芷芍要好,对芷芍的一切都很熟悉,且尼庵是不允许男客进内堂的,带着五儿一起就方便了许多。
两人每日一大早就出门,奔波了两天,走遍了那十一座庵堂,却一无所获。
既然金陵的尼庵找寻无果,那他就要去扬州、姑苏、镇江、梁溪等地去寻找了。
这一晚,他在书房中翻阅那册僧录司名册,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翻到其中一页时,发现姑苏玄墓寺这个名字,心中微微一动。
他知道姑苏吴县有一座玄墓山,因东晋青州刺史郁泰玄葬于此而得名。
此山遍种梅花,每到冬季,寒梅盛开,望之若雪,是姑苏本地人赏梅的第一要地。
贾琮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听黛玉提过多次,黛玉因客居贾家,多年来思乡之情甚切。
她每每和贾琮说起故乡姑苏,对号称“香雪海”的玄墓山梅花念念不忘。
而贾琮还知道玄墓山上有一座蟠香寺,是红楼中那位“云空未必空”的妙玉修行之地。
也不知玄墓山上有几座尼庵,那玄墓寺是否就是蟠香寺。
……
姑苏,封家。
自从找回了英莲,枯槁颓废了十多年的封氏,像服了仙丹灵药一般,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可好日子还没过几天,父亲突然请了重汇街的刘员外上门,还让英莲出来奉茶,封氏就觉得有些不对。
这刘员外她也是知道的,一大把年纪,却还索色无度,因为家里有些资产,已纳了两房小妾,还不知足,听说最近又在寻买美色。
“父亲,英莲还不到十三,还没到议亲的年纪,那位刘老爷都快六十了,还要纳妾,这不是害了英莲。”
“你妇道人家懂什么,刘老爷可是做过县丞,家里有千亩良田,是姑苏有名的乡绅,年纪大有什么,总比英莲以后嫁给穷措大吃苦强。”
“英莲是我的女儿,好不容易找回来,我不能让她吃苦,这门亲我做娘的不能接!”
英莲躲在房间里,听娘和外祖争吵。
那天外祖让自己给那个刘老爷端茶,那人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让人心里一阵发毛,第二天外祖就说,那刘老爷要纳她做妾。
娘对自己很好,但是外祖嫌弃她,觉得家里多一张嘴吃饭,耗费银子,她不喜欢呆在这个家里,就是舍不得娘。
要是少爷在就好了,他不是答应过来看我吗,都多少天了,不会是忘了我了,想到这里,英莲心里发酸,不停去擦流下的眼泪。
“家里还轮不到你做主!你男人走失后,伱在娘家吃了十多年闲饭,如今还要再多养一个,如何吃得消。
女儿家迟早要嫁人,白养在家里作甚,英莲被拐了十多年,你又是寡妇失业,她将来还能嫁什么好人。
如今刘老爷肯纳妾,以后就是吃穿不愁,这等好事,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爹,这些年我在家里浆洗缝补,贴补家用,何曾吃过闲饭,英莲在家自有我来养活。
你不就看上刘老爷那五百两礼金,那是我的女儿,这门亲我死都不会同意!”
突然院门哗啦一声,被猛的打开,那推开进来的人,似乎用力不小。
封氏脸色惊喜:“贾公子,你怎么来了。”
“少爷!”
英莲笑着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娇润动人的笑,似乎能覆盖掉所有悲哀与阴冷。
顾不得母亲和外祖都在场,一下子扑到了贾琮怀里,紧紧抱住生怕他再走掉,心中弥漫的害怕和担忧,瞬间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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