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头皮发麻。
这一刻，他才见到那“哭泣女子”的全貌。
她的上半身，竟和白蛛的上半身互为下半身，修长蛛脚更是诡异，那是一根抓着一根的细腻胳膊，落地处，则是一只没有血色的女人手掌。
“半身妖蛛？怪不得，要叫半身……”苏易惊惧，也心下恍然。
妖蛛灵活攀爬，飞快袭来。
其血盆巨口张开，口器竟是一根根涂着鲜红指甲的女人手指！
它的腹部，哭泣女子还在悲哭，某种规则力量束缚住了苏易，令他无法后退。
“年！”苏易身形后仰，低喝一声。
嗖~~
浮生岁高高跃起，扑向半身妖蛛。
半空中，根根金棕之线荡漾，秋之肃杀弥漫，似无所不在，也无孔不入。
苏易眼神一动，心下了然：半身蛛妖的悲哭，并不是完全限制行动，而是只能靠近，不能远离。
为什么会这样？
他满头问号，又一次思考起逻辑链。
口器已在眼前！
一圆皎洁月轮浮现，月中是一幅杏图案。
半身妖蛛一口咬中杏月，却未能咬碎，而太阴之气流溢，在它身上留下层层霜白，动作变得迟缓，哭泣也变得有气无力。
下一刹，秋之丝如同蛛网，网罗天地，自四面八方包围。
女人面露恐惧，她在枯萎，而蛛身也在干瘪。
嗖~~
但是，饶是死亡近在咫尺，二者却都死死地盯着苏易，满怀贪婪与渴望，口器中射出一根蛛丝，直取苏易面门。
蛛丝细得肉眼难见，但浮生岁拦截，四时之丝流转，但都竟未能斩断蛛丝。
“时间法则居然都无效？”
苏易眼神一动，当即凝神屏息，气禁之术流转，身外光幕起伏，隔绝蛛丝。
蛛丝坠地。
“这就是牵魂丝？”他看了一眼，和普通蛛丝无异，只是闪烁点点寒芒。
“安心啦，”楚楚取出一个纺锤，将牵魂丝小心地缠绕，“牵魂丝只会黏住你，其上并无毒性或诅咒，不能伤人……”
这种细致的活计，李澹雅是断然干不来的，只能由她来。
嗡~~
浮生岁上前，一爪击在牵魂丝上。
居然纹丝不动！
“浮生岁虽未尽全力，但这么细的一根丝……”苏易面露讶异，明白了牵魂丝的价值。
眼前这根蛛丝，不过细如毫毛，却已有如此韧性和抗性，如果多根缠绕，达到手指粗细，乃至于手臂粗细，其效果不言而喻。
嗖嗖嗖~~
半身妖蛛的死亡，似乎惊醒了沉睡中的石望村。
地面八方，都有异响传来。
草丛中，屋顶上，大树后，水缸里，都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回荡，在潜伏，在酝酿，在蓄势待发。
“小心，我们可是捅了蜘蛛窝了……”李澹雅举目四顾，冷静示警，“它们最擅偷袭，可别着了道。”
话音未落，无数半身妖蛛冒出。
它们来自草丛，来自屋顶，来自树后，来自水缸，漫山遍野，无处不在。
——蛛眼通红，人眼也是通红，视线都聚焦在苏易身上，满怀渴望。
两位少女面沉如水。
“苏易，从没被这么多女人争宠过吧？开不开心？”李澹雅还有闲暇，开了苏易一句玩笑。
“我很抢手的好么？”苏易撇撇嘴，不甘示弱，“客户满意度百分之一百，用过都说好。”
恶孽一踏地面，体型节节攀升，有几分如山如岳之势，嘴巴则张得几乎裂开，一道仿佛上达九天，下通九幽的咆哮荡开。
嗷呜~~
咆哮本是音浪，无形无相，此刻却竟化为浓郁血色，暗藏滚滚威势，声势熏天，半身蛛妖都被震慑。
“这是……”苏易心悸，面露惊讶。
恶孽这一声吼，似乎是将草木知威的“天威领域”融于吼声中，将难测的天威发扬出去，摧枯拉朽，直击灵魂。
“动人，干活了……”李澹雅沉声道。
“别这么叫我。”楚楚回了一句，面露不满。
癫笑狂魈早已是三头六臂的拂郁相，三个头颅仰天，发出三声怒吼。
吼~~
吼声叠加，千回百转，被血色音浪所波及的妖蛛背部裂开，冒出一头头血色眼球，在妖蛛们身上留下巨大伤口。
“居然是组合技？”苏易一呆，失声道，“两个人的组合技？”
惊怖一吼和焦虑种子，俨然形成组合技，以惊怖一吼勾起恐惧，恐惧则滋养了焦虑种子，无需等待，瞬间破体而出！
苏易还是
毕竟，两人两兽，很难像一人两兽那般心意相通，配合难以默契无间。
“厉害啊……”他由衷赞叹。
“苏易，我们俩高一个学期，可不是只吃了一个学期的干饭……”李澹雅转头，轻挑眉毛道。
楚楚则在指点：“城隍品相后，玄兽对御使者的消耗更大，即便我们俩，同时操控两头城隍玄兽也难以持久。所以，一般情况下，优先以一头玄兽对敌。”
苏易点头，表示学到了，又提醒道：“半身蛛妖的哭泣，是让人不能远离，只能靠近。所以，我们留在原地即可，太过冒进，可能就退不回来了。”
“能近不能远？”
两女闻言，恍然大悟。
“唉哟，学得挺快嘛……小同志，我很看好你。”李澹雅装出一幅老气横秋的模样，调笑道，“要不要我们为你留一个位置？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谢了，我更喜欢当一条咸鱼。”苏易微微一笑，婉言谢绝。
说话间，恶孽又大了几分，癫笑狂魈的三头六臂也愈发张狂，如两尊擎天之柱，将一波又一波的蛛妖碾成血沫。
浮生岁稍微落后半个身位，没有近身肉搏，伴生异能绵延而出。
嗡~~
柳、杏、桃、槐、榴、荷、兰，七轮圆月寒意浮荡，伴随着纠缠的四时之丝，四下扫荡，为前方两头凶兽查漏补缺。
不多时，七轮圆月上已沾满鲜血，闪烁着妖冶的艳丽。
嗷呜~~
浮生岁酣畅大吼，瞳中幽寒喷涌，又一轮圆月升起，其上是一朵凤仙的图案，其名曰，——“巧月”。
太阴十二，已得其八！
只能说，战斗，才是玄兽提升的良药。
……
终于，在一刻钟后，战斗结束了。
三人三兽都疲惫不堪，尤其是苏易，近乎虚脱。
他们冥想休息，等着恢复状态，再行收割。
“不对劲……”楚楚皱着眉，神情凝重，“石望村被镇伏过一次，又过去这么多年，没有外人到来，这些半身蛛妖理应会越来越弱。”
“但我怎么感觉，这比记载中的还要强上许多？居然有接近城隍品相的半身蛛妖了！”
“或许，是那位古人的实力很强，感知所有偏差？”苏易猜测。
“能有多大偏差？”楚楚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地祇、城隍、山君、河伯……这些等级划分是古已有之的，和今天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那是怎么一回事？”苏易同样迷惑了。
“算了，等收集完蛛丝，我们就直接撤离，蛛王就不见了。”楚楚很谨慎，笑了笑道，“缘分未到，等几头玄兽都城隍上品了，再来和它再续前缘。”
苏易点点头。
他对“无字天书”，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不过，楚楚的建议明显是老成之见，安全最重要。
等三人尽数恢复，开始收割材料。
——需剖开半身妖蛛的蛛腹，取出其内的牵魂丝。
苏易不禁皱眉。
牵魂丝太细，又藏在妖蛛血肉中，肉眼很难发现。
见苏易一筹莫展，李澹雅笑着指点：“苏易，现在的伱，可也不是普通人了，体内有灵力的……你尝试一下，将灵力灌注在双眼中，就能看到很多新的东西。”
“灵力？”
苏易心中一动，合上双眼，再睁开时，瞳中流光万道，凛冽如神。
他的眼前，整个世界都已是天壤之别！
不止更加清晰，纤毫毕现，甚至，苏易能隐约把握住规则的流转。
嘭~~
苏易的后脑勺挨了一下，眼中神光瞬间淡去。
“谁让你动用这么多灵力的？”楚楚皱着眉，沉声道，“要循序渐进，慢慢淬炼双眼，否则你的眼睛扛不住，会变成瞎子的。”
她又望向李澹雅：“老师不是教过吗？‘灵瞳也是有风险的，需徐徐图之，所以才会直到高三才教。”
李澹雅吐了吐舌头，干笑一声：“我，我忘了。”
“……”
苏易很无语。
他重新睁开时，果然，已经犯了红眼病。
眼眶通红，酸痛不止。
楚楚耐心教导。
“慢慢的，调动少量灵力，灌入双眼。”她的手指在苏易身上划过，画出灵力流转的轨迹，“从这流入，再从这流出，形成循环，周而复始。”
苏易闭目凝神，灵力跟随楚楚的手指流动，半晌后，睁开双眼。
他的眼中，世界依旧分明，不过，没有规则的流动了……
而视线中，具备灵性的物件，会额外分明，仿佛夜里的萤火虫般闪烁着幽光。
具备灵性的牵魂丝自然一眼可见。
“楚楚姐，你很适合当好老师。”苏易感慨一句，微笑着道。
“绝不！我要遇上笨蛋学生，会发疯的……”楚楚坚定摇头。
“那，我呢？”李澹雅指了指自己，很没有自知之明。
“你？”苏易正想揶揄几句，忽然表情变了，“我怎么感觉……”
他皱着眉，歪了歪头，感觉身上不太对劲。
“感觉？怎么了？”
李澹雅一呆，好奇问道。
嗖~~
苏易还想说什么，整个人却腾空而起，倒飞出去！
他的脸上还凝固着错愕，整个人已消失在石望村深处，连心意相通的浮生岁都慢了半拍！
“不好！”
两女大惊，赶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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