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与几位大臣在宋应星的小屋里,就着广州城防的技术细节说了半晌才结束。瞿式耜明白了皇帝不是玩物丧志,虽然也不觉得这水车之类的玩意儿有什么作用,但总好过勾栏听曲不是?
吕大器辞行后就带着自家车马离去,宋应星则是继续窝在屋里伏案画图,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
丁魁楚也向皇帝道了别,正转身要走,却被朱由榔喊住。
“丁卿”,每次朱由榔叫这位大臣的时候,都会想起韩影新世界里的电梯战神。
“陛下可还有吩咐?”丁魁楚硬生生地止住脚步,回身问道。
“丁卿,今日这天气不错啊。”
丁大人抬头望了望烟尘乱飞的天空,心中隐隐现了一丝不安。
“丁卿觉得这水泥如何?”朱由榔看似貌不经心地问道。
“回陛下的话,此乃军国重器,虽野战无甚大用,但守城堪称一宝。”
朱由榔点点头:“是啊,这东西确实好用,就是烧柴太废了。丁卿要是出城看看,城西的林子都砍了几里远了。”
这年头又没有环保主义,丁魁楚完全不明白皇帝提这个干嘛,只得说道:“那不烧柴,烧炭是否可行?”
“烧炭?那还不是要劈柴吗?”
“臣的意思,是石炭。季华乡(佛山)之冶遍天下,就多用石炭。臣觉着,用石炭烧制水泥,应当也是可行。”
“想不到丁卿对民生也颇多了解”,朱由榔笑眯眯地说道,不自觉地又把两广总督损了一把,“宋卿家也曾在所著天工开物一书中说过,‘凡炉中炽铁用炭,煤炭居十七,木炭居十三’,想来烧制水泥也是可以的。”
“那陛下......”丁魁楚还是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唉”,朱由榔叹了口气,“可是煤炭贵啊”。
丁魁楚好像有点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但是朱由榔话头一转,一句话又让对方莫名其妙了起来:“听说之前丁卿家派水师到肇庆附近的羚羊峡,放干河水,就为了在斧柯山下的老坑取砚石磨墨?”
“啊?”
皇帝说话颠三倒四,跳跃性太大,丁魁楚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句则是让背上冷汗直冒:
“听说丁卿家中仓禀颇实,有黄金二十万两、白金二百四十余万两?”
广州城里的皇帝可比不得福州府里的朱聿键,人家自己上马杀敌的,手里的人命早到两位数了!自己更是没郑芝龙那番权势和兵力,丁魁楚两腿一软,就要下跪:“陛下,陛下那些都是老臣父辈多年积蓄......”
现在又不是大清,当朝重臣动不动下跪像个什么样子?朱由榔赶紧伸手一扶,趁膝盖还未着地,将对方拉了起来:“朕又没别的意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陛下,那些真的是......”
“不知丁卿想不想在广州建个祠堂啊?”
这下是真的吓到了,什么权臣才能在皇宫隔壁修个祠堂?上一个修生祠的,跟崇祯爷一样在树上挂着呢!丁魁楚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嘴边的花白胡子一颤一颤,像是触电了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朱由榔看把人家老头吓得够呛,赶紧收了收味:“朕记得丁卿老家在归德府(河南商丘),可惜如今北地沦陷,祖先香火无人祭祀,若是在此建個祠堂,也算是不愧对祖宗嘛。”
“哦,那,也不......不必了吧?”
“光修个祠堂还不够”,皇帝像是没听到对方似的,自顾自说道:“旁边还可以起一幢高楼,平日里丁卿就在其中邀宾宴客,结交好友,岂不快哉?”
“起,起高楼?”
朱由榔认真脸:“嗯,就用这水泥来修!用竹筋铁条加固,能起五层,夜间点燃灯火,珠江上过往来客都可以看到。到时便是广州城的第一盛景。丁卿家觉得如何啊?”
“要,要多少银子?”丁大人好像读懂皇帝的潜台词了。
“要什么银子!”朱由榔义正言辞地说道:“房子是你的,朕不要你的房子,也不要你的银子!”
丁大人好像又读不懂了。
“朕的意思,你自己建祠堂修高楼,也不用担心什么逾制。就是这修楼耗费水泥数量巨大,现在的工坊产量又不够,朕对丁卿一片爱护之心,却是有些犯难啊。”
“臣入股!臣投银子建工坊!利润陛下拿七成!”理财小能手丁魁楚终于读懂了皇帝的意思,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想要三成利润,也算是职业习惯了。
“那怎么行?那都是你的钱”,朱由榔皱着眉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七成?七成那是你的!”随即笑眯眯地说道:
“朕只要三成。”
......
自从朱由榔知道了丁魁楚家里的存款后,就一直夜不能寐。内帑全用来搞基建倒不是不行,可总要留点用来私下赏赐大臣将士,给皇后太后买点新奇玩意儿,还有满足宋应星那些听上去就不太靠谱的实验设备采购需求。
于是这位皇帝就盯上了臣子的家产。可人家啥事儿没干啊,总不能动不动就抄家吧?虽然人贪财是贪财,但是这年头名义上忠于大明的就已经很难得了,况且还是一直跟着自己从王爷到皇帝的从龙之臣。真要瞎搞一气,那就是把其他人也往外推。
在穿越而来的朱由榔心里,李自成虽然是为老百姓讨饭吃的盖世英雄,但是有些技术手法还是值得商榷的。
于是就想出了让对方入股这个办法。本来那三成利润自己都没打算要,只要水泥产量跟得上需求,其他什么都好商量。当然对方居然主动提出了要分一点,自己总不能辜负了对方一片好心,也就勉强收下了。
至于修高楼逾制什么的,大不了自己当个名誉董事长,股权给对方拿就成。
自己前世待过多个工地,每个工地都被公司领导和项目经理按着头拿钱跟投。早些时间还好,多多少少能喝点汤;后面几年房地产不景气,跟投的钱大都没拿回来。
“不过现在是行业萌芽期,丁大财主肯定会感谢我的”,朱由榔信心百倍地想道。
不过开心了没多久,孔有德的大礼包又到了。
“衡山县失守?”
衡山县在衡州府北偏东,是从长沙府到衡州府的必经之路。衡山县失守意味着清军的步伐丝毫未停,拿下长沙之后并未休整,而是立刻马不停蹄径直南下。
“何腾蛟呢?”朱由榔问道。
兵科给事中彭燿回道:“据塘报所述,何督师已退守衡州。”
“退守?逃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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