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血、结丹、阳神。
分别修炼精气神,臻至顶峰都称之为武道宗师。
其中以阳神最为玄妙,近乎于百姓口中的神仙,正面厮杀或许比不过锻体、真气,却有诸多诡异法术神通。
宋提刑又有奇物城隍印,可驾驭信仰神力,当真拼着身死道消,或可能成功弑君。
既然为了国朝安稳,苏明远可以死。
那为了天下百姓,正统帝也可以驾崩。
命都一样!
“宋大人莫要意气用事,当顾全大局。”
苏明远劝说道:“为君者不以私德论,当今称得上锐意进取的明君,况且想我死的不是陛下,而是世家、勋贵,乃至于文武百官!”
“此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多少人在等着我失圣眷的那天,如薛公大、王植、费同辰、李德业……咳咳咳!”
说话间神情激动,剧烈咳嗽几声,歇息许久方才平复心绪。
苏明远抚了抚两鬓白发,蓦然间双目泪流。
世家勋贵的反扑报复,苏明远并不在意,本就是生死仇敌。
真正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同袍末路,有预感的知晓,新政或许不会毁于世家,而是随着改革者的变质,自然而然的消亡。
苏明远至今才明悟,为何世家很容易就让步。
大抵是他们明白,泥腿子什么都没享受过,自然站在百姓一边。
待掌握了权力,享受过富贵,就会变成世家勋贵的自己人,到时候新政就成了笑话。
几千年来,不止一个苏明远,但是世家仍然是世家。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宋提刑劝说道:“任何人都有私欲,甚至我也一样,苏大人不妨放宽松些,只要于新政有益,些许罪状可以宽恕不追究。”
礼部侍郎薛公大,苏明远忘年交,涉嫌科考舞弊阖家流放。
王植则是苏明远同窗,历州府后入户部,不出意外将来能入阁,因纵子行凶而削官夺职。
费同辰与苏明远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中进士后在翰林院观政,结果因贪墨之罪入狱。
此类官员,数不胜数。
苏明远严苛律法,不只针对敌人,对自己人一样狠,以至于麾下官员个个谨小慎微。
刚开始改革时,尚能同心戮力。
现在新政官员在朝堂权势滔天,形成了庞大的党派、山头,却没能获得相匹配的利益,必然滋生怨恨。
苏明远摇头道:“新政是为生民立命,培养一群贪官污吏,那新政从根子就烂了!”
宋提刑沉思片刻,建议道:“与其看着同党变质,不如多多走动,平日里称兄道弟,小一辈的收为义子学生。”
“有了亲近关系,他们個个盼着你长命百岁!”
新政官员与苏明远离心离德,既是利益使然,又因无实质的私人关系。
将来苏明远倒台抄家灭族,对他们的影响有限,如今新政官员已经成了派系,足以自行在朝堂立足。
“权臣手段,我不为也。”
苏明远说道:“我本是一落魄书生,机缘巧合走到现在,已经知足。不打算造反,也不想摄政,注定死路一条,又何必牵连无辜!”
昔年同袍虽然逐渐变质,但是他们毕竟是新政派系,活着就能维护部分成果,免得尽数付诸东流。
宋提刑闻言,知晓劝无可劝。
“苏大人有什么遗愿,可以托付我,定尽心竭力完成。”
苏明远说道:“将来我上了刑场,还请宋大人帮着收尸,与我妻子合葬。”
自从扳倒威远侯之后,苏明远便将妻子坟墓从乱葬岗迁出,买了块墓地,孤零零埋着,将来他也葬入其中。
宋提刑点头答应,从怀里取出卷书册。
“这卷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乃是修行神魂之力的上乘秘法,可凝聚信仰洗练内外,苏大人勤加修行,莫要让身体耽搁了推行新政。”
“多谢宋大人。”
苏明远没有拒绝,当年自乱葬岗睡了一宿,莫名其妙觉醒了神魂之力。
从中人之姿变成过目不忘、心思电转、悟性非凡的的天才,所以才能连中举人进士,趁着先皇重北轻南的东风,一举得中状元。
后来从燕赤霄处得了道门修身秘术,即使进境缓慢,也生出了许多妙用。
譬如言语影响人思绪,寻常人与苏明远交流时间久了,会不自觉的认同甚至顺从。
……
凉州。
府城。
六月烈日炎炎。
衙门张贴了告示,自今年开始不再收粮,而是改为收银。
消息传出去,银价暴涨。
原本一两银子换一千文铜钱,现在能多换百余文,百姓议论纷纷心生抵触,却也不得不遵从朝廷政策。
这日。
李平安驾驭牛车,拉着粮食来到商铺前。
门口木板写着字,今日收粮价一两百斤。
“价格还算合理。”
李平安去衙门询问,知晓朝廷按照百斤粮价一两一征银,粮商低一钱算作手续费,也比先前征粮亏空的少。
银两重量有数,少了胥吏层层克扣粮食,等于少交了税赋。
同时少了虫吃鼠咬等运送损耗,朝廷收来的银子多了。
胥吏两头吃亏,以至于收税的书吏,百无聊赖心不在焉。
李平安试探着问:“大人,那位癞蛤……赵大人去了哪里,我与他相熟,想去拜访一二。”
“拜访?嘿嘿嘿。”
书吏冷笑道:“那厮贪墨受贿,已经抓去牢房,你要不要进去陪着?”
李平安连声道歉,从缴税的廨房出来,面上露出喜色。
“活该,敢收咱的银子!”
墙角吐了口唾沫,李平安揣着手上街,去了府城新开的书铺。
状元楼。
京城状元楼的凉州分部,位于府城最繁华的街道中央,开业当日城中官吏无不上门道贺。
当然,有面子的不是状元楼,而是挂在楼中的一幅幅墨宝。
上至当朝苏相、先皇蔡相,下至新科进士、名人才子,无不彰显状元楼底蕴深厚,文华荟萃。
李平安进门,见到许多读书人,对着墨宝指指点点。
变着法儿的夸赞,字好的就说传承有序,字不好的就说肆意潇洒,诗好的就夸文采,诗不好的就说玄奥。
反正你只要名气大,放个屁都与常人不是一个味儿。
屁臭不要紧,自有专家为你释经。
李平安逐个书架看过去,取下几册道家典籍,回草庐诵读参悟。
最后来到法家典籍区域,不同于儒家兴盛,只摆放了一个书架,站在旁边借读的书生也很少。
《乾律》、《仪律》、《刑统》、《律例精要》……
一连拿着十几本书册,从法家入门到精通,足够唐英学到成人了。
旁边正诵读乾律的书生,好奇道:“老先生为何买法家典籍?”
李平安回道:“家中孩儿到了读书的年纪,买回去让他读一读。”
“为何不学四书五经?”
书生诧异道:“近些年律法、算数等科目,录取人数愈发减少,传闻将来会取消,所有人统一考明经。”
李平安反问道:“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
书生颔首道:“所有人都考四书五经,方才彰显科考公正,免得那些世家勋贵,钻小类目考试的空子。”
“说得有理!”
李平安赞许点头:“我家儿子资质愚笨,不指望他考中,多读些律法,将来做个状师也能养家糊口。”
书生心底生出几分鄙夷,读书是为了救世济民,谈赚钱就太俗了。
“诚惠,三十七两。”
掌柜的姓崔,八字胡一颤一颤,双眼透着生意人的精明。
李平安付了银子,似是无意闲聊:“崔掌柜,我听京城经商的朋友讲,状元楼的掌柜是不是姓吴?”
“吴就是崔,崔就是吴。”
崔掌柜笑着说道:“本就是同宗同祖,本家看咱姓崔的没落了,伸出手帮一把,也是情理之中。”
李平安眉头一挑,不禁敬佩状元楼东家。
先前改崔为吴是避祸,现在翅膀硬了,改吴为崔,收获了江南世家好感。
何况崔家传承千年,纵使抄家灭族,也会遗留许多政治资源。
状元楼收拢崔家旁支,可谓好处无穷。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一跃成为本家,属实倒反天罡了!”
李平安啧啧称奇,赶着牛车回家。
从今往后。
唐英白日里与同学读四书五经,晚上挑灯夜读律法书册,得空还得锻体、炼脏,参悟揣摩混元真气。
十二个时辰安排的满满当当,繁重课业,堪比后世中学生。
媳妇可怜儿子辛苦,询问道。
“相公,为何与学生区别对待,要求儿子主修律法?”
“教学生们读四书五经,是国朝大势如此。”
李平安与学生萍水相逢,可不会为了区区师徒之情违逆大势,当真让有心人扣上帽子,平静生活就乱了套。
“教自己家孩子,怎么能学儒家那一套?”
纵观历史上有成就、建树的的人,无不是学的法家,他们主张法治,主张厚今薄古。
反观儒家,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主张厚古薄今,动不动就上古、祖制、传承之类,除了禁锢思想,没有任何作用,否则早就称霸世界,也不至于兴衰轮回。
偏偏历史上无数教训,也唤不醒大多数人。
教育下一代时,总是不经意间用儒家改造孩子,譬如什么狗屁三纲五常。
李平安与寻常家长不同,自个儿长生不死,养孩子纯粹是机缘巧合,不要他尊敬、回报,更不要后代祭祀上坟。
所以更加看不上儒家,于是教导唐英读律法。
转眼半年过去。
临近年关。
李平安与媳妇正在准备年节吃食,唐英皱着眉头走过来,指着《乾律》中一条律法。
“爹爹,同样是杀人罪,为何还要通过受害人籍贯,对凶手不同处罚?”
《乾律》中注明,杀皇族等同造反,诛九族。
杀士绅者,首恶砍头,亲族流放。
杀民户则偿命,最后就是杀贱籍,赔银十两。
李平安略作沉思,正要开口解释,发现有疏漏,继续向深处思索,发现漏洞越来越大,盖因籍贯本就不合理。
总不能告诉儿子律法错了,最终无奈叹息。
“你且记住,人生而不平等。”
唐英追问道:“儒家说民贵君轻,乾律说重君轻民,究竟哪个说得对?”
李平安强行解释道:“朝廷通过律法,将人划分为上下籍贯,是为了便于管理。”
“哦。”
唐英对此答案并不满意,继续向后翻看,很快又寻到了新的问题。
“胥吏属于贱籍,为何能管理农户?这不是下克上吗?”
李平安思索片刻,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是以贱压良,以恶制善,同样是为了便于管理。”
唐英疑惑道:“这岂不是与扬善抑恶、为善去恶相斥?”
“……”
李平安无奈道:“儒家是道德观,用来驯化百姓,但是朝廷牧民需要的是法治。”
“牧民……”
唐英追问道:“所以朝廷像放牛放羊一样放牧百姓吗?”
“慎言慎言。”
李平安忽然有些后悔,或许不该教儿子读律法,不如读些四书五经,安安稳稳愚忠于上也不错。
“伱切记得,关于律法的问题不许与任何人说,只能自己去看去想!”
“父亲放心,孩儿不会与外人说。”
唐英已经八岁,在大乾接近成人,又读过几年书,自是明白其中忌讳。
李平安又叮嘱道:“将来若是去做官,不要超过九品……七品!”
七品小官儿,犯再大的错,以媳妇的实力都足以保下,再高就很难说了。
“孩儿记得了。”
唐英不明其中缘由,出于对父亲的信任,点头答应。
“你将来在外边,切记开口闭口自称儒家门徒,行事时则以法家为准,儒皮法骨,方能在世上立足。”
李平安说道:“将来有了基础,再跟着为父读些道经。”
唐英疑惑道:“为何不现在读道经?孩儿还能挤出些时间。”
李平安睨了这厮一眼,看在媳妇的面子上,没说他天资寻常,而是寻了其他理由。
“读道经,随心所欲,自然而然,不能挤时间强求。”
眼见着唐英还要追问,李平安唯恐答不上来,失了父亲威严,抬头看到陆京出现在门外,主动出门招呼。
“小陆子,怎么有空回来?”
年中时衙门抓了不少胥吏,多为贪墨克扣粮税的差役、书吏,偏偏推行新政又需要不少识字懂算数的人。
于是衙门招募临时工的临时工,籍贯仍然为良,临时干胥吏的活。
陆京写字不差,又精通算数,很顺利的进入衙门当值,近半年来只来过一回。
“先生,我准备参加明年童子试。”
童子试又称为院试,由县衙学政主持,考过了之后就授予秀才身份。
名称是童子,考试的人却不止童子,甚至有三四十岁的老书生,穷经皓首一辈子都没能进入士的阶层。
“你读书基础不差,只是没有名师教导,属于野路子学问,不适应规矩森严的科考。”
李平安稍作沉吟指点道:“你在县衙当值,应当能接触到卷宗库,花些钱将过去十年所有过关考卷,全部抄录背诵。”
“模仿其行文规律,尤其是近两年试卷,从中揣摩当下学政喜好!”
后世的考试秘法就两个字:刷题。
转换到大乾的科考,主考官的个人意志占了很大的成分,刷题的同时要揣摩喜好,譬如学政喜礼记,答题时就多引用礼记论述。
陆京闻言,面露喜色。
这个考试法门说破了简单,但是用处特别广,将来乡试会试乃至殿试都能用得上。
“多谢先生指点,将来弟子学有所成,必有厚报!”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