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发出去后,最忙的就是衙役。
陛下仁慈,见不得百姓受苦,所以将流民乞丐赶出京城。
街面打扫的干干净净,老百姓穿的整整洁洁。
那些没钱买新衣服的穷苦人家,衙役将大门锁死,半月内禁止外出,发现了就抓去衙门挨板子。
李平安反而闲了下来,索性关了殓尸房。
“难怪大家都想做皇帝,真的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得死!”
每日读书、练功。
转眼半月过去,到了腊月初九。
京城主干道都摆满了鲜花,争奇斗艳,香飘满城。
读书人纷纷以鲜花、寿辰为题,吟诗作词写文章,明里暗里拍建武帝马屁,希望走上终南捷径。
大家都骂蔡侍郎,大家都想做蔡尚书!
永兴坊与太平坊交界处,就是南北主干道乾元大街,北头是皇宫承天门,南头是南城门,又叫明德门。
天色将亮未亮。
乾元大街已经挤满了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皇帝又称为天子,意为天之子、神之子,在老百姓眼中与庙里的神仙无异。
今天陛下游街,就像神仙下凡,拜一拜就能保佑平安。
街上值守的禁军披坚执锐,以鲜花为界限,禁止任何人僭越,违者立斩。
李平安挤开人群,凑近了看,鲜花竟然是真的花。
寒冬腊月,迎风绽放。
“茉莉、紫薇、兰花、绣球……竟然大部分是夏季品种,难道大乾已经有温室大棚技术?”
“有几样娇气的花,温室中也难栽培!”
李平安啧啧称奇,朝廷当真手段不俗。
百姓见到鲜花反季开放,高呼祥瑞。
有人自称衙门里有人,鲜花从城外长春观运来,乃是观中真人为陛下祝寿,特意施展了法术。
也有人说是白云寺神僧,念诵了数日佛经,感动了种子,一夜之间生长绽放。
真真假假,众说纷纭,百姓对陛下又多了几分敬仰。
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歇业,门口有禁军把守,避免有贼人藏匿其中,行刺杀之事。
自有史以来,皇帝都是个高危职业。
平均寿命三十来岁,近半数的皇帝非正常死亡,且死因多种多样,呛死闷死气死吓死砸死摔死淹死……
刺客手段千奇百怪,很难保障十成十安全,所以极少有皇帝出宫,更不愿暴露于闹市。
圣主不乘危,乃是古训。
李平安等到晌午,仍不见陛下銮驾。
直至未时,远远听见震耳欲聋的万岁声,如山呼海啸般涌来。
李平安踮着脚望了望,隐约看到一座明黄楼台,在白马的拖拽下缓缓行驶。
纵使有几分不爽利,也得乖乖跪地磕头。
百姓直视天子,乃大逆不道,让禁军抓到会株连九族。
李平安在大乾生活一年有余,发现到处都是规矩,说话办事都得小心谨慎。
从穿衣吃饭,到读书写字,甚至街上走路,都有相应的律法。违反了就是犯罪,轻则鞭刑杖刑,重则大逆不道。
这般严苛管理言行,才能更好的驯服百姓!
銮驾之上。
建武帝端坐龙椅,面带喜色,对左右百姓挥手示意。
“众子民,平身!”
百姓听到陛下认自己做儿子,顿时热泪盈眶,再次叩首山呼万岁。
旁边侍候的老太监,躬着身子说道:“陛下神明圣武,德被四海,明并日月,可比之圣祖!”
建武帝听到圣祖二字,眼底闪过冷色,面上笑容不变。
“你这老货,也学着蔡卿溜须拍马。”
“老奴是发乎内心,眼前这政通民和的盛景……”
老太监马屁还未拍完,忽然听到阵阵惊呼,抬头看去,只见人群中钻出个青袍官儿,身后跟着一群百姓,强行冲开禁军挡在銮驾前。
“臣,京都巡察御史魏衡,有本奏!“
魏衡跪在銮驾前,双手举着奏折,几个禁军吓得瘫软在地。
无论魏衡是对是错,只防守不利之罪,就够判个流放千里。
十来个百姓跪在魏衡身后,哭哭啼啼诉说冤屈,叫喊着求陛下主持公道,严惩贪官奸臣。
附近百姓沉默不言,骇然的看着青袍官儿。
戏文中有不少犯颜直谏的剧情,结局都是圆满落幕,皇帝爱民如子,斩了贪官,升了好官。
只是大家都明白,那是编的故事。
老百姓喜欢这种剧情,根本原因是现实太残酷,只能寄托于演义话本。
建武帝当着百姓的面儿,不好发怒,语气温和说道。
“魏爱卿,今天是朕的寿辰,且将奏折送去丞相府,先由周爱卿看过。”
“陛下,臣已数次上书,周相敷衍了事。”
魏衡不给建武帝再推诿的机会,直接说出奏疏内容:“臣查明威远侯三十条大罪,证据确凿,请陛下圣裁!”
百姓听到威远侯的名字,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这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战功赫赫,统领京营,称得上军中第一人。
去年冬季,蛮族入侵。
威远侯奉命去北疆督战,捷报连连,传闻将成为大乾第一位异姓国公。
建武帝脸上喜色消散,冷声道:“魏卿在教朕做事?”
“臣冒犯君父,属大不敬,自请革职入狱,全凭陛下发落。”
魏衡将官帽放在地上:“只求陛下严惩威远侯,为百姓伸冤,还死者公道,还我大乾朗朗乾坤!”
建武帝目光扫过周围百姓,忽然有些后悔巡街,否则轻易就能打发了魏衡。
随后看向随銮驾巡街的周丞相,魏衡就属于他治下的文官,怎么带的队伍,怎么组织的工作?
周丞相眉头紧皱,苦着脸不知怎么解释。
文武平衡是陛下的手段,也是百官认同的局面,平日里斗争都有尺度,绝不可能这般撕破脸。
无奈低声说道:“陛下,是否由臣出面将魏御史带走?”
“他赌上了九族,你带不走!”
建武帝冷哼一声,稍作沉吟心有定计:“魏爱卿说说,威远侯犯了什么罪?”
魏衡明知陛下恼怒,却没有任何紧张,来之前已经安排好后事。
“其罪一,贪墨军饷!建武十二年,威远侯虚报北疆军卒数目,从户部冒领白银二十二万两!”
“其罪二,倒卖京营军粮……合计贪墨三十万两!”
“其罪三,卖官……合计四十二万两!”
“其罪四,私吞田亩……合计五万七千亩!”
“……”
“其罪九,杀良冒功!威远侯嫡子捏造谋反之罪,诛冯家上下五百余口!”
“……”
“其罪十三,威远侯之子强抢王氏酿酒之法,草菅人命,并勒索五千两,人证物证俱在!”
魏衡念到这里,跪倒的百姓当中,爬出来个年轻人,自称王掌柜之子,求陛下为民伸冤。
“其罪十四,威远侯之侄,因口舌之争,深夜纵火,烧死孙氏一家十二口,人证物证俱在!”
又爬出来个百姓,半边脸都是烧伤疤痕,自称孙家唯一生还者,求陛下主持公道。
魏衡声音嘹亮,传遍四方。
前面几条贪墨罪状,数额虽大,却离百姓较远,听起来没有切肤之痛。
后面各种草菅人命的罪状,真实的就发生在身边,譬如旁边就是永兴坊,许多人还喝过十里香。
譬如冯家院子大火,衙门判的是意外。
感同身受,自然恼怒痛恨!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