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朱由校在王末的服侍下穿着衮服,本来大明早朝的时间还要更早,一般在凌晨三点左右就要准备,但是因为朱由校昨天刚登基,今日照例延迟朝会,卯时大内才开始鸣“三通鼓”。
承天门上三通鼓毕,参加早朝的朝臣们手持笏板,分两列直抵皇极大殿。
此时,一名鸿胪寺官员缓步走到大殿外的登天阶上,对着下面停住脚步的群臣喊道。
“入班!”
列队在文华殿登天阶下面的文武官员经此一喊,便是左右两班齐进。
文官由内阁首辅方从哲牵头“北向西上”,武官则是英国公张维贤领着“北向东上”,之后行礼山呼。
“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日觐见,一般都是叩问“圣安”或“圣躬安”,在大典或是新朝第一次早朝这种重要时刻,才会山呼万岁。
早上就喝了碗粥,刚在龙椅上坐下,屁股还没捂热,感觉没有吃饱,没办法,年轻人正在长身体,就在朱由校想着下朝后再补的吃点儿什么的时候,就有一个长须老头跳了出来,这货手持一份奏疏,大义凛然地道:
“臣福建道御史冯三元,具本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
“臣河南道御史顾造弹劾辽东经略弹熊廷弼,其出关业已踰年,漫无定策。。。”
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朱由校伸长了脖子看着下方躁动的群臣后,又将脖子伸了回去。
冯三元刚刚说完,顾造又跳了出来,看的出来两人是有预谋的。
这两人应该都是小鱼小虾,是先跳出来试水的。
看着下方义正言辞的念着笏板上内容的人,朱由校不由得砸了咂嘴。
听姓顾的说了半响,努力的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好,朱由校才出声到。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三位辅臣对此事是如何看的?”
闻言,身为内阁首辅的方从哲当仁不让的第一个出声到。
“回陛下,自万历二十三年起,朝廷屡欠边军粮饷,军备不整,更去岁大败,军心浮动。熊廷弼临危受命,其至辽东,内能居中调和、安军抚民,厘清敌我,严固边防。外使东虏不战而退,谨守辽东已是大功。陛下万不可急功近利,再演萨尔浒之败。”
“嗯。”
朱由校听完后不置可否,又看向了刘一燝和韩爌。
看到朱由校的动作,刘一燝和韩爌两人顿时心知肚明,朱由校这是在试探他们对熊廷弼的态度。
见状,刘一燝自然不会直接出头,上头弹劾这种事情都是那些小人物做的,大人物做的是当个裁判,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
“陛下,辽东缺饷之事确实是有。然朝廷因辽东战事已耗费饷银无数,眼下国库吃紧,若辽东之事一直未解决,只会使朝政日益维艰,以臣之见,边事不可草率。臣以为,当将冯三元之奏疏原文给熊廷弼看,令其上疏自辫,而后朝廷根据两人奏报再做定夺。”
“刘阁老所言亦是老成谋国之言啊。”
朱由校表面上夸了一句,但实质上心里却是暗骂,这话说的跟放屁一样,真要这么做,熊廷弼那个二愣子准会辞职。
紧接着,朱由校又看向了始终没说话的韩爌。
此时,韩爌的发言更是推辞。
“陛下,臣认为兹事体大,当问兵部尚书黄嘉善。”
“嗯。”
点了点头,朱由校看向了兵部尚书黄嘉善,出声问道。
“黄老尚书有何高见?”
“陛下,辽东建奴势大,熊廷弼临危受命,守御辽东,其既无大错,不宜换将。”
黄嘉善到底是知兵事的人,曾经是带兵打过仗的,万历年间著名的三边大捷就是他打出来的。
手指在龙书案上敲着,哒哒哒的小马蹄声在桌面上响着,朱由校的思绪飞转。
天启继位之初,冯三元弹劾熊廷弼,天启反手就将冯三元的奏章给了熊廷弼,这明显是让熊廷弼自辩。
而熊廷弼个憨憨看了之后直接以病辞职,直接导致了后来群臣弹劾熊廷弼,紧接着就酿成了造成了后来的辽东败局。
“诸位臣工的意见都不一样啊。”
将茶杯放下,朱由校看着下方的朝臣朗声到。
“昔年,唐太宗有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朕今日就给诸位讲一個故事。”
说着,朱由校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下来的话有些长。
“周郝王五十三年,秦国发兵攻占野王,韩桓惠王割上党与秦,上党郡守冯亭不愿降秦,率上党军民降赵,秦赵两国为上党战于长平。初时,秦以王龁为将,赵以廉颇为将。双方鏖战数年,后秦以白起暗换王龁,又遣奸细散布消息,言秦人畏惧赵括,终致赵王以赵括换廉颇,旬月之后,赵军大败,白起坑杀赵国军民四十余万。”
说到这里,朱由校停了下来,目露寒光的看着下方的众臣。
“临阵换将历来为兵家大忌,自去岁萨尔浒大败,辽东危如累卵,熊廷弼临危受命,守御辽东一年,方才使得辽东局势平缓。若无熊廷弼镇守辽东,恐怕辽东诸城早已落入建奴之手了吧!”
朱由校说着,拿起龙书案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
“再说了,你们俩,一个河南道御史,一个福建道御史,一同弹劾辽东官员,怎么,你们是巡视地方巡视到辽东去了吗?”
“陛下,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
听到朱由校这么问话,冯三元当即梗着脖子说到。
“熊廷弼其既有错,臣理当弹劾。”
“好一个理当弹劾。汝以朕比晋惠乎!”
闻言,朱由校狠狠地一拍惊堂木,大声道。
“锦衣卫何在,将这两人拉下去,下诏狱,好好的查一查,他们为什么要弹劾熊廷弼。”
“陛下,熊廷弼经略辽东,历年无功,如若不换,恐辽东危矣!”
朱由校的话刚说完,就听到顾造出声呛道。
“危矣?能危的过萨尔浒之败,伤亡数万吗?”
听到顾造的话,朱由校顺手就将龙书案上的茶杯扔了下去。
伴随着茶杯摔碎的清脆声,朱由校的咆哮声在朝堂上回荡。
“危矣?若无熊廷弼守御辽东,这会儿建奴恐怕连山海关都拿下了吧!”
“危矣?熊廷弼乃神祖所任辽东经略,兵部右侍郎,你二人无凭无据,仅凭风言风语,就敢当廷弹劾朝廷三品大员,朕看你是居心不良,是意图同建奴里应外合,想将辽东送给建奴!将这二人下诏狱!锦衣卫去给朕好好的查!”
朱由校说着,从龙椅上站起来,大声的道。
“传旨!熊廷弼守御辽东有功,赐飞鱼服,升兵部左侍郎,特赐王命旗牌,总督辽东一切军政要务。”
说完之后,朱由校一摔袖子头也不回的走向后殿。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怒气冲冲走了的朱由校,刘时敏向左右看了看后,估摸着小皇帝是不会回来了,于是尖着嗓子叫到。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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