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法国人。
瑞国公这个养子同法国人走的近,对法国人有好感,信任法国人,嗣德王这个养父对法国人,却是深恶痛绝的
唐景崧说的“蔑洋如仇”,嗣德王是其中之最典型者,之后,莫说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了,对于“洋”的厌恶,嗣德王已到了一种生理反应的程度既听不得,也看不得,他下令,将王宫里边所有和“洋”字沾边儿的玩意儿,统统入库,锁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阮朝和法国,目下虽然是翻了脸,但彼此有近百年的交情,这许多年下来,王宫里边儿攒的洋玩意儿,可是不少,这道谕旨执行过了,王宫里头,不少地方,就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了。
要嗣德王以敌为友这也罢了,关键是要“以腥膻为锦绣”这个心理障碍,简直比背叛自己的宗主国还要大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更加现实、也更加严重的忧虑。
嗣德王不是三岁小儿,晓得法国即便如养子所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是,对于“东隅”,绝不可能真正忘情即便越南能够收回南圻,法国的势力,也绝不会真正退出南圻,而且,也必然不肯止步于南圻,必然进一步向中圻、北圻渗透、扩张,到时候,是再也没有什么力量拦的住法国人的步伐了!
即便越南暂时无亡国之虞,可是,文明制度方面,必然一步步“以夷变夏”,久而久之,一样是国将不国!
还有,即便越南暂时无“亡国之虞”,可是,不代表他嗣德王无“亡位之虞”!
这是嗣德王内心深处最深刻的一个忧虑。
若越南果然如养子之策划“叛清”成功,则不论于越南还是于法国,这位养子,都成了厥功最伟的那个人,而他又是自己唯一的“子嗣”
他本人以及他背后的富浪沙人,会不会兴起早日取自己而代之的念头?
特别是在富浪沙人觉得自己这个越南皇帝愈来愈碍手碍脚的时候?
嗣德王不由打了个冷战。
除非
唉,除非自己像养子一样,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倒向富浪沙人一边,什么先王制度,什么华夏,什么中国,统统不管不顾了!
嗣德王扪心自问,自己做得来么?
做不来啊!
这里的“华夏”、“中国”,不是指北边儿的那个“华夏”、“中国”那是“北朝”,而是指越南自己。
越南一向认为,自己就是“华夏”,就是“中国”;明亡之后,更加以为,自己是“华夏”、“中国”之正统了。
对于瑞国公,嗣德王其实是不满意的,可是,没有法子,他自己没有子嗣,他的胞弟的子嗣,也很单薄,瑞国公是侄子中唯一“成人”了的,其他两个侄子,年纪还太小,根本不晓得能不能养大成人,没法子认作养子。
唉!
对大位的潜在的威胁,非止此一端。
宗室之中,亲法乃至“在教”者,为数甚多,富浪沙在越南得势之后,这些人里头,同“帝系”愈接近的,对大位的威胁就愈大。
阮朝从明命王开始禁教,其后,绍治王继续禁教,不稍松动;到了嗣德王手上,更形严厉嗣德王前后发布过两次禁教令。法国人终于受不了了,暗通安丰郡王阮福洪保,意图发动政变,扶其上位,取嗣德王而代之。事泄,阮福洪保被赐死,子孙全部削去国姓,改姓丁氏。
这位安丰郡王,是绍治王的庶长子,嗣德王的异母哥哥
也正是因为是次政变的失败,叫法国人觉得,再没有其他的路子可走了,于是下定决心,对越南大打出手。
而安丰郡王一案,因果难了,后头生出了更大的风波即“丁导之乱”。
嗣德王役使军士,为他在顺化起陵寝,工程浩大,工期紧张,士卒极度劳累,怨声载道。一班将领和朝臣,趁机煽动士卒造反,他们拥立故安丰郡王之子丁导原名叫做阮福膺导的,同另一位宗室、掌握右军的尊室菊里应外合,攻入皇城。
如果不是前文说过的,掌卫胡威及时关上宫门,叛军不得其门而入,嗣德王“亡”的,可就不止于“位”了连脑袋也会一起“亡”掉的。
丁导可是奔着替他老爹报仇去的呢。
法国人得势了,安丰郡王这一支,会不会跳出来翻旧账?
甚至,故技重施,再来一次“丁某之乱”?
不寒而栗啊!
而同法国人渊源最深的,还不是安丰郡王一系,而是英睿太子一系。
幼年的英睿太子,由师傅、教士百多禄陪伴,以“质子”的身份,出使法国,万里海途,九死一生,终于同法皇路易十六签订了。之后,虽因法国政局变动,无法正式履约,但英睿太子和百多禄师弟二人,却藉由此行,替阮氏搬来了西洋的舰船、枪炮和雇佣军,成为阮氏复国及开朝的决定性力量。
战争中,师弟二人亦并肩领军作战,屡建奇勋。
可以说,英睿太子于阮氏的复国和开朝,厥功极伟,几可与乃父嘉隆王并辉,可是,就因为他亲附法国过甚,父子终于生嫌,英睿太子郁忿难遣,终致英年早逝甚至有传言他是被嘉隆王毒杀的。
这也罢了,关键是因为这段心结以及英睿太子一系亲法的背景,嘉隆王没有把大位传给王太孙,而是传给了庶出的第四子,即明命王。
叔叔占了侄子的位子,许多人是不服气的,而叔叔即位之后对侄子的迫害,更是为人所讥、所怨了。
嘉隆王封王太孙两兄弟为应和公、太平公,并明旨,应和公、太平公两位,不比普通宗室,仪同皇子。
嘉隆王这个特殊的安排,其初衷,既为平息舆论的不满,也为给英睿太子一系补偿和保护,然而,这非但不能保护王太孙,反而替他招来了奇耻和大祸。
明命王继位后第四年,有人告发,英睿太子嫡长子应和公阮福美堂即原来的王太孙与其母英睿太子妃宋氏涓**,明命王立命逮捕应和公母子,勘磨之后,废应和公为庶人,英睿太子妃则溺毙狱中。
英睿太子一系同明治王一系亦即“帝系”,由此结下永不可解的深仇,之后席卷大半个越南的黎文魁之乱,倚为号召的,就是彼时被废为庶人的阮福美堂,叛军声称,阮福皎即明治王是篡逆,王太孙才是正朔。
而嗣德王是明治王的孙子。
英睿太子和法国人渊源之厚,越南无人可比,法国人得势之后,若有英睿太子的子孙跳出来嚷嚷:阮福时是篡逆!俺才是正朔!如之奈何啊?
头疼……
何去何从?
清?法?
法?清?
头更疼了……
唉,不能再想了!
嗣德王跌坐在御座上,重重的透了一口浊气。
忧煎满怀,何以解之?
唯有
嗯,唯有那件事情了!
念头一起,不可抑制,嗣德王喊了一声,“杨义!”
杨义赶紧奔了过来。
“那个‘赤肇丸’,”嗣德王慢吞吞的,“还剩下几粒?”
“回陛下,”杨义心领神会,“还剩下十二粒,不过,武光青正在抓紧合药,估计明天一早,第二批药丸就合好了,尽够用的。”
“嗯……”嗣德王沉吟了一下,“前天晚上,我服了三粒,御了三女,昨天晚上,服了四粒,御了四女,看来,多服一粒,即可多御一女是吧?”
“呃……是!”
“既然还有十二粒……那,今天就再多服两粒吧!”
“六粒?”
“嗯你这就去安排吧!”
“陛下……现在?”
“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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