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痕迹间,朱弦越不仅了解军中训练情况,也对薛盈仓的处境有所了然。
这是个愣头青式的兵王,一门心思苦练杀敌本领,家中奖状摆满得放不下。
但是,这个人太耿直,又很倔强,还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因此军中人缘很差,最终大裁军名单里就有他一号。
这让他一直很不愿意接受现实。
回到家后,他不情愿一辈子只是个农民。
薛鹏一直在想法子给他送进八一六七厂。不过,进厂当工人哪里是那么好办呢?
村主任只是个村干部,连国家干部都不是,哪有那么大的能量呢?
现在社会青年众多,失业问题严峻,八一六七厂又受军需下降生产转型影响,也不招工,进厂极难。
一来二去,薛盈仓就耽搁了起来。农忙时还有点活,农闲时,就只能如朱弦越看到的一样,在家里打熬身体。
朱弦越一边与薛盈仓畅谈,一边逛着街。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喜爱上了这项运动,也许是之前他在商场是拎包付钱给别人买,而现在则变成了有人给他拎包,并且是买给自己。
朱弦越“咦”了一声,停住脚步,身子蹲在了一个空旷无人,也颇有些边角的摊位里,看向了地上摆放着的东西。
那里不是珍奇异兽,却更引他瞩目。
《明史纪事本末》一本,《明会典》一卷,《南疆逸史》一本,《明实录》三卷……
地上摆放着的,满满当当,竟然都是明朝的史书。
再看摆摊的主人,似乎因为一直没有人过来,都有些摆烂放弃了。
他裹着身子,面部对着云层间隙里落下的阳光,身子斜靠着墙根,仿佛是在竭力汲取着来自天上的暖意,抵挡着严冬。
仔细看这摊主的面貌,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头发如同鸡窝一样缠成一团。
依稀看得出年轻时是个俊朗儒雅的书生,只是整个清瘦得很,身上没有几斤肉,很有些病态的苍白。
时不时颤抖了一下,证明了眼前这个摊主还活着,让朱弦越莫名地放松了一下:这难道是上苍厚爱我吗?
自从知晓河南府就有瘟疫后,朱弦越就有些神不守舍。
他很不想失去明末时空通道这个巨大的财富来源,一直在思量要怎么破局,也将自己掌握的一些明末的资料梳理了起来。
越是想,他就越是不由地感觉到在明末大有可为:下限不低,上限极高。
只要不作死,不挂掉,天下之大,都是可以征服之地。
不仅如此,他还能利用在明末获得的财富,在80年代领跑,创造无限可能。
同时,又能够用现代社会的力量,改造明末,创造一个前所未有新世界。
朱弦越相信,被他改变明末后,满清绝不会入主中华。
中华也不会重蹈覆辙,在近代遭受耻辱。
中西方的竞争,将再次由东方创造绝对地领先。一个环球日不落的帝国,不会是英吉利,而是中华。
这个时空,绝不会有20世纪泛滥成灾的崇洋媚外,本国的强大将锻造一个朝气蓬勃,自信昂扬的民族。
他的野心在滋生,对明末历史资料的掌握,也变得极为渴望,很想搞明白,明末的瘟疫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稀里糊涂被瘟疫搞死呢!
……
回到眼前这个摊位,朱弦越又翻了几本书,果然见里面写的都是明朝,特别是明末、南明时期的史料。
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响起,正是摊主,他说道:“不买,不要翻。”
在他一旁的摊主听了,忍不住笑出声:
“还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就是比国营书店还要硬气。你卖个书,还不让人翻吗?”
摊主抬了抬眼皮,不置一词,继续斜倚着仿佛是睡着了。
一旁的薛盈仓也是撇着嘴,想要说什么,朱弦越开口了:
“这是旧书古籍,的确是经不住被人频繁地翻来翻去。
一场浩劫下来,多少珍贵的史料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以至于许多咱们中国人的历史,要么是需要从地下挖出来考古,
要么……竟然还得靠流落到国外的史料文书才能搞清楚……”
说完,朱弦越就仔仔细细地将这几本书收拢好,放一堆,说道:
“老先生,敢问这些书怎么卖?我都要了。”
另外一旁的摊主撇了撇嘴,又说:
“这后生仔,怎么这么不晓事。
哪有这么做买卖的,一开口,就直接说全要。也不怕这老头儿开你个天价,宰你一刀吗?”
卖书的老摊主没有搭理旁边摊主的冷言冷语,他被朱弦越刚刚那一番话触动了,说道:
“是啊,一场浩劫下来,全都没了。
我也一下子被打倒了,我也不知道我一身所学,到底还有没有用……连吃饱饭都做不到……”
朱弦越连忙说道:
“正因为过去耽误了太久,我们才需要抓紧时机弥补。
老先生,我这个年轻人都没有放弃对史学的研究,您怎么能放弃呢?”
卖书老摊主轻叹了一口气,睁开了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珠子,说道:
“行啦,行啦。你们年轻人是早上八九点的太阳,我老啦,说不过你们。
只是,我这些东西……既不值钱,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难得有个识货的,我也不要钱,你就把你手中买的烧鸡……分我些,再给一些粮食吧。”
一旁的摊主见此,嘀咕了几声臭老九,忽然又见有顾客过来问价,急忙过去招呼。
朱弦越沉默不语,从怀里拿出了五十元,又将油纸包的烧鸡整个都递过去。
旁边摊贩的顾客见朱弦越竟然拿出了五张大团结买了一些旧书,忍不住惊道:
“这书是古董不成吗?竟然这么值钱吗?”
1982年的五十块是什么概念呢?
这是一个普通工人两个多月的工资。
在很多省份,几十万个生产队里,占比七成的生产队,人均年收入不超过六十块。
现在,竟然有人拿着这五十块买了一堆旧书!
哦对了,还附带了一只烧鸡呢!
老摊主似乎精神了过来,他看着朱弦越留下的五十块和烧鸡,
没有迟疑,先拿走了烧鸡,又拿走了一张大团结十块钱,说道:
“小伙子,这书不是古董。只是三四十年前印刷复刻的而已。这些书并不是孤本残卷,应该有大量印刷。
就算是真的历史典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钱。
你心眼好,我也不能害你。
更不想让人觉得,我是和旁边这个厌物给别人唱双簧,设局的骗子。”
旁边那个嘴贱的摊主本来又想说几句怪话,
听完老摊主这么一句夹枪带棒的话,愣是话在嘴里转了五六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这会儿再说话,似乎还真叫人觉得是演双簧来了。
谁让他没人招惹也自个儿凑上来犯贱呢。
朱弦越笑着说道:“老先生,您说这些历史古籍不是好东西,这话我就不认同了。”
老摊主眉头一挑,说到:“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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