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了。
钱凛并没有掏出钥匙。
他就站在门口,凝视着那扇门。
像是要透过包铁的门扉,看到房间里面去似的。
虽然夹在门缝处的头发还在,虽然门锁上没有撬痕,看上去一切正常。
但钱凛就是知道,里面有人。
或许,是微弱而陌生的气味。
或许,是那微不可察的呼吸与心跳声。
又或许,是熟悉的领地内闯入了陌生人,心中自然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而顾云呢,也并没有躲藏。
她就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后,手里端着枪。
从脚步声中判断,来的只有一个人。
那么她有绝对的把握,能将此人一枪击毙。
于是,隔着这道红漆的门,两个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虽然眼睛看不到,彼此却都心知肚明。
率先打破这种沉默的,是钱凛。
远处的枪声渐渐变得稀疏了,时间所剩无几。
他握住了枪,又缓缓放开。
没用。
门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知道有多少把枪指着。
只要表露出一丝威胁,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这样,自己就根本没有机会完成任务,没有机会销毁那些要紧的文件。
钱凛深深吸气,努力让绷紧的心脏放松下来。
然后大声喊道:“我投降!”
声音在通道中回荡,屈辱的感觉令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就这样,一连喊了三遍。
钱凛打开门锁,双手举过头顶,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进门后,他闭着眼睛,等待了一会儿。
这是一场赌博。
有可能,对方并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在乎自己掌握的情报,也不在乎自己藏起来的钱财。
直接一枪毙了自己。
但枪没有响,子弹也没有飞来。
只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好,双手抱头,靠墙蹲下,老实点。”
钱凛睁开双眼,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个年轻的学生,虽然穿着男装,满身都是尘土,头发上还挂着蜘蛛网。
但声音又细又柔,似乎是个女子。
“聋了?”顾云微微侧头,枪口纹丝不动地指着钱凛,“双手抱头,靠墙蹲下!”
此人……居然会投降?
这不仅出乎了她的预料,也引起了她的警觉。
但无论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缴械之后捆绑起来,总归是没有错的。
“好!我照做,别杀我!”
钱凛连声讨饶,点头哈腰,一副没骨气的样子。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顾云的动作;耳朵也竖着,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
似乎……只有这女孩一個敌人?
这些想法,并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
钱凛顺从地转过身去,双手抱头,作势蹲下。
一面蹲,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唯恐顾云不知道自己的价值一般。
“这里的钱财我都藏起来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哪。”
“对了,我还掌握着很多秘密,国军的、日本人的、红党的……”
顾云根本没听他在说些什么,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动作,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击发。
可就在此时,钱凛忽然一个趔趄,像是没站稳一般,整个人迅速向左倒去。
左肘顺势往墙上一撞,正好撞在顶灯的开关上。
黯淡的灯光,陡然熄灭了。
房内一片漆黑。
砰!砰!
顾云迅速开了两枪,感觉并未击中什么。
于是立刻一猫腰,按照记忆中的位置,钻到了写字台下面。
她清楚地知道,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中,如果开枪不中,枪焰反而会暴露自己。
果然,就在她闪身躲避的同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忽然从地上跃起,朝着枪响的地方猛扑过来。
砰!
顾云再次开枪。
两人的距离已非常接近,这枪总算是命中了。
钱凛的身影蜷缩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写字台上,似乎受伤不轻。
但这一次,他没有哀嚎,也没有求饶。
而是迅速将手伸向衣袋,似乎想要掏枪。
砰!砰砰!
距离如此之近,顾云根本不敢留手,直接清空弹夹。
钱凛如遭雷殛,身体连连抽动,然后从写字台上滚落,摔倒在地。
顾云笨拙地换上弹夹,又补了两枪,这才走到墙边,重新打开顶灯。
写字台上一片殷红。
鲜血浸透了下层的纸张,又顺着台面的边缘向下流淌,滴在钱凛苍白的脸上。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睁着双眼,面无表情。
右手已从衣袋中滑出,软软摊在一旁。
原来攥在掌心中的,既不是手枪,也不是手雷,而是个铜制的打火机。
顾云愣了愣。
此人如此拼命,是为了销毁这些文件?
她将视线投向那摞整整齐齐,像刀锋裁过的纸张。
既然这些文件如此重要,为什么不妥善锁起来,而是就这样堆在桌上?
顾云一时想不明白。
保险起见,她还是先将文件移到座椅上,以免继续被鲜血浸泡,造成损坏。
随后便取出一份,仔细地阅读起来。
很快,她就失望了。
那是份入库清单,写明何年何月何日,从何处收到烟土枪械若干箱,存放何处。
第二份、第三份……整摞文件都是这种单据。
入库的、出库的、送货的……按照日期,排列的整整齐齐。
这些东西,对于警署而言,或许是重要的罪证。
但对于顾云来说,却没什么意义。
她愈发怀疑起钱凛的动机来。
命都不要,就为了烧掉这些东西?
人都死了,就算把罪证都销毁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放下手中清单,又走到那排文件箱前。
这些箱子们通体漆黑,每一只都挂着小巧的铁锁。
顾云端详片刻,又返回钱凛尸首旁,从他的腰间解下一串钥匙。
这串钥匙也按照长短分类,收拾得一般整齐,倒是给顾云省了点事。
她挑出其中最短的一串,挨个试了试。
很快,第一个箱子被打开了。
箱子里放着一沓薄而粗糙的纸张,用线绳仔细装订过,大约几十上百页,摸着有些掉渣。
纸上密密麻麻,写得全是数字,一组一组地隔开,上面标着日期。
电文?
顾云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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