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岗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
而在使馆门口站岗,更是无聊中的无聊。
日本哨兵打了个哈欠。
他不明白这份工作的意义。
隔壁就是自家兵营,里面有将近一百号人,还有重火力。
外面是使馆区的围墙,大门昼夜有人看守。
要是这些防御都被突破了,自己这一条枪,也做不了什么啊……
于是他又打了个哈欠。
不过,这次哈欠打到一半,却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十几个玻璃瓶子,被人从墙外投掷过来了。
瓶子里盛着淡黄色液体,瓶口的布条已被点燃,滋滋地冒着火光。
什么东西?
此时冬季战争还未开始,因此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大名,并没有广为人知。
所以哨兵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虽然隔壁的法国人,偶尔也会把空酒瓶丢过来,但至少瓶口不会冒出火焰。
某种新式的恶作剧吗?
啪嚓!
那些瓶子摔碎在使馆内的草坪上,瞬间便熊熊燃烧起来了。
紧接着,又是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
这些火焰翻滚着,流淌着,吞噬了使馆大楼前的草坪,又点燃了几从灌木。
黑烟滚滚升起,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儿。
“敌袭!”
哨兵大吼道,吹响了脖间的口哨。
隔壁的军营立刻便出动了。
几十号鬼子,在一分钟内就冲到了使馆门口,却顾不上寻找纵火的人。
火势越来越大,已形成了一道随风舞动的墙壁,眼看就要烧到使馆的办公区了!
于是这些军人放下了枪,挥舞着一切可以救火的东西,试图扑灭那熊熊的烈焰。
但,他们并非专业的消防人员,而那些瓶子里的液体非常粘稠,燃烧的又很猛烈、
十几分钟过去了,不仅没有被扑灭,反而愈来愈大,愈来愈旺盛。
哨声、警铃声响成一片,滚滚黑烟冉冉升起,比赛一度中断。
此时,使馆区里一大半人在球场上观赛,包括各国军营里的士兵。
这些人匆匆跑到了着火的地点,却发现火焰被高墙阻隔,并未蔓延到其他地方,而且已有人在救火。
他们站在旁边瞧了会热闹,又陆续返回了球场,并没有上去帮忙。
毕竟使馆内属于别国领地,小鬼子又不怎么招人喜欢……
于是,中断两小时后,比赛再次开始。
其他人可以不管,日本人却不能不管。
日本公使望着窗外熊熊燃烧的烈焰,面色铁青,几乎要将手杖捏碎。
他一面安抚惊慌失措的国联调查员,一面用可以杀人的目光盯着丹羽,令后者涨红了脸。
此人的职责之一,就是护卫使馆的安全。
丹羽只好深深鞠躬,咬牙退出了房间,命令属下打电话给所有能联系到的部门,让他们尽快过来帮忙。
一通又一通紧急求助的电话拨了出去。
这下子,不光是消防局,就连紧邻使馆区的警察总署,还有远在东城的宪兵司令部,都被这个消息惊动了。
议和眼看有了曙光,这个节骨眼上,友邦使馆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啊!!
于是,各种各样、甚至是相互矛盾的命令,又顺着电话线飞速传了下去。
不一会,一队队穿着黑色或者灰色制服的人,从原先的岗位上跑了下来,匆忙地集结,又匆忙地向使馆区的方向跑去。
前门大街首当其冲,岗亭顿时空了一多半,巡逻的警察也不见了踪影。
金衡目送着他们远去,然后从隐蔽处一跃而起。
“我们出发!”
刹那间,从附近的胡同里,涌出了许多学生。
他们四個一排,手和手、胳膊和胳膊都紧紧地挽着、拉着。
沿着前门大街,朝政务委员会的方向大步前进,一边喊口号一边散传单。
“反对议和!反对秘密外交!”
“反对领土破裂!反对伪满洲国!”
仿佛归海的溪流,小队汇集成纵队,纵队汇集成方阵,人数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但,北平城内的警备力量还很充足,被纵火事件牵扯的,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游行队伍四周,武装军警渐渐多了起来。
时局如此,学生们几乎年年都要闹上几回,如何处理这种事情,自有一套办法。
他们分工明确,有人尾随在后,有人埋伏在前,有人铺设路障。
终于,当游行队伍来到前门大街和司法街交界的位置时,袭击突然发生。
无数黑衣军警,执着明晃晃的刀枪,杀气腾腾地扑了过来。
在枪托、皮鞭、甚至刺刀的挥舞下,学生们被拦住了。
无法向前,也无法后退,眼看就要被包围。
但,金衡早有准备。
在他的指挥下,大家根本不与军警硬拼,而是分散成十几个小组,迅速躲进了大街两侧,迷宫般的小巷中。
大约半小时后。
各小组越过封锁线,又在另一条街道上,重新集合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向北行进。
路过麻线胡同的时候,队伍分出了一部分,拐向好梦旅社。
经过这两次拉扯,军警们的注意力,已经被牢牢地吸引住了,这里几乎形成了真空地带。
巨大的横幅在窗外晃动,震耳欲聋的口号摇撼着玻璃,守在里面的汉奸惊呆了。
这些人脑子进水了吗?怎么冲着自己来了?
他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啊!
赵家楼发生的事情殷鉴不远,汉奸们又恐惧又困惑,只好搬来重物堵住门户,同时抄起电话求援。
但话筒中只有一片忙音,线路不知何时,已被人截断了。
不过,汉奸们并不知道,就算电话能打通,也联系不上伊藤忠信
此时他正在钟楼附近,某个沿街咖啡馆里。
耐心地等待着,准备接应田中。
根据情报,八木将在清晨跟随货车出发,而田中则会趁这个机会,把目标偷窃出来。
伊藤对这个计划很有信心。
丹羽不在,八木会带走大部分属下,以田中的身手,解决剩下的两三个警卫,根本不成问题。
可是,田中迟迟没有消息,一队接一队的军警,却不停从面前的街道上跑过。
他本能地,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行,得过去看看!
伊藤结了账,推开咖啡馆的大门。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悬着日本使馆的牌照,从他眼前驶过。
司机带着付金边眼镜,似乎是使馆的秘书。
伊藤的脚步顿住了。
使馆为什么会派人来这里?难道说……丹羽已经察觉了?
他沉着脸,一刻也没有耽搁,沿着最近的一条小路,快步向饭店走去。
金边眼镜并没有注意到伊藤。
他娴熟地驾驶着车辆,停在了友利饭店门口。
随后,穿着旗袍、做侍女打扮的苏梦卿便下了车。
快走几步,又将顾云从车里扶了出来。
她穿着件白色的丝绸和服,袖口和下摆点缀着精致的花纹,发髻上插着根古雅的玉簪。
迎着高丽侍应诧异的眼神,她用日语问道:“八木君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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