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当然，当然，”乔治向她微微欠身，“我很荣幸。”
他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掌握的情况，还有朱小姐的社交圈子。
但基本上……没有什么帮助。
顾云心里很清楚，女仆的身份应该是掩护，这女孩和金边眼镜，多半是一伙人。
而凶手，可能就在友利饭店。
这倒是个机会。
倘若能进入饭店内部搜查，对接下来的行动很有帮助。
顾云心里转着念头，接过了乔治递来的手套和放大镜，走到尸体旁边。
女孩蜷缩着身体，衣物遮盖不到的部分，能看见密密麻麻的鞭痕，双手仅剩手掌，十指不知去向。
脸上和裤子上，也残留着点点白色污痂，依稀能闻到一股石楠花味道。
这说明她不仅遭受刑讯，还被人侵犯了。
她观察了一会，开口说道：“乔治，我想这应该不是第一现场。”
“死者多处受伤，地上却没有血迹，而且身体蜷缩着，很像是死后被人塞进车里，又抛尸在此。”
“对！我也这么认为！”乔治赞同道，随后又叹了口气，“但我问了附近的人，他们都说没见过。”
顾云一点也不意外，这年头治安混乱，谁都怕多嘴惹祸上身。
“听说附近住着一伙暴徒，可能与此事有关，”她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我有一位朋友，正在追查这件事。”
“真的？”乔治又惊又喜，“你的朋友在哪？怎么联系她？”
顾云伸手指了指苏梦卿：“她也在现场，我们本来约好要在这碰面的。”
苏梦卿没学过英文，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此刻见三人一起朝自己走来，顿时有点发懵。
方才她扮做住店的旅客，想要混进友利饭店，却被拒之门外。
而前台那个高丽侍应嘴又很严，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无奈之下，她只好在街边寻了个隐蔽的位置，准备再盯一会儿，碰碰运气。
等了大概两小时，前门一直紧紧的关着，反倒从饭店的背后，驶出了一辆车。
这辆车的后备箱没有盖好，驶过电车轨道的时候，因为颠簸的缘故，露出了一条胳膊。
胳膊上套着半截棕色的袖子，手掌光秃秃地，五根手指都不知去向。
绑架吗？
苏梦卿愣了愣。
她听说有些土匪，喜欢把肉票的手指，一根根地寄给家里人，以榨取赎金。
莫非日本人也在干这种勾当？
于是她便追在那辆车后，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跟着他们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硬是没被甩开。
又看见他们像丢垃圾一样，把女孩的尸体丢下了车。
而这里，恰好是约定碰头的地方。
于是苏梦卿等了一会，见顾林二人还没到，干脆抄小路回到了友利饭店。
等两个日本人下了车，便悄悄跟在后面，摸清了饭店后门的位置。
所以，反而是最晚到达现场的那一個。
方才也不知道顾云说了些什么，那个老外忽然激动地面向她，张嘴就是一大串叽里咕噜的番话。
苏梦卿完全听不懂，只好求助地看向顾云：“这老外嚷嚷什么？”
“乔治也想找那群日本人，”顾云解释道，“正好和咱们的目标撞上了，你有什么发现？”
这种奇怪的巧合，让苏梦卿非常意外。
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说了一遍。
乔治大喜过望，用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说道：“谢了啊哥们儿，多亏您帮忙，这下咱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生在北平，在这里住了快二十年，”林晋荣笑道，“可不是什么老外。”
说话间，乔治已经同巡警交涉完毕，于是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友利饭店出发。
顾云注意到金边眼镜远远跟在身后，倒也没有阻拦。
横竖是要去找日本人的麻烦，这人若不怕身份泄露，想来便来吧。
此时，饭店已经被侦缉队包围了，带队的是北平警署副署长，正在气势汹汹地逼问前台侍者。
他们虽然对查案并不热衷，但既然苦主自己调查清楚了，倒也不介意顺便捞点功绩。
而那个嘴巴很严的高丽前台，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见势不妙，只好打电话给楼上的日本人。
当秃顶的八木健司，带着熊熊怒火出现后。
场面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
这鬼子不问青红皂白，一巴掌扇就在副署长的脸上，怒骂道：“支那人，这里是南铁的接待处，你没长眼睛吗？”
南铁？！
“抱、抱歉……下官只是奉命办差……”副署长捂着脸，方才的气焰顿时无影无踪。
南铁虽然看起来只是一家公司，但在军政两界影响力都极大，他一个小小的副署长，根本得罪不起。
这位履新不过半年，银元倒是捞了不少，可对自己辖区里的势力，尚处于两眼一抹黑的情况。
早知道这里是南铁的地盘，他根本不会出面。
“马上带着你的人滚！”
八木毫不客气，像主人一样发号施令：“不然，我现在就给大使馆打电话，说你冲击我方办公机构，意图破坏和谈，挑起战争！”
他的中文倒很不错，苏林二人直接给听愣了：怎么还在和谈？西谷那孙子白死了不成？
顾云却一点都不意外。
不谈才奇怪，死了个西谷算什么，更厉害的东西还在后面呢。
何梅协定大名鼎鼎，每个读过近代史的人，大约都被震撼过。
这玩意没个十年脑血栓，还真整不出来。
“下官……我……”副署长立刻就怂了。
如今国府已有训令，严禁公职人员参与反日活动，破坏议和大好局面。
他这官帽可是掏钱运作来的，如今还没回本呢。
“乔治大人您看，死的不过是个丫鬟，”副署长转而去求老外开恩，“我让日本人重重地赔你些钱，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乔治已经出离愤怒了。
他指着副署长的鼻子，冒出一长串英文：“见鬼！死的可是你们中国人！中国人！”
“难道贵国的法律，就是这么荒谬吗？我要投诉你！”
“他说什么？”副署长没听懂，也学着苏梦卿向顾云求助，“一切都能谈，都能谈，和气生财嘛。”
顾云看着这个像商人胜似官员的家伙，知道今日想要进门搜查，估计是不可能了。
不过既然知道了这里是南铁的接待处，那进不进去也无所谓，末帝一定就在这里。
于是她没了说话的兴致，简明扼要道：“他说免谈，杀人偿命。”
此时，副署长变成了夹在中间的老鼠。
进是气焰嚣张的鬼子，退是一步不让的乔治。
虽然这里是中华的国土，站在土地上的，是护卫这里的官员。
他本该是这里的主人，现在却像是个奴仆似的，无论哪一方，都不敢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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