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来自清河崔氏的窥视

  第二天。

  巳时。

  崔府。

  张郎君起了个大早,却特意让自己赶了一个晚集。

  作为依附在崔氏门下的大商贾。

  张郎君非常熟悉崔府的一些规矩,崔府会在哪一个时间段会客,有时间召见外人,同意见他们这些门下商贾。

  对于他们这些登门的门下商贾。

  去早了,也要在门房等着。

  去晚了。

  很大可能,连大门都不用进,都等不到递拜帖,就直接被看门的门房打发走了。

  所以。

  张郎君虽然起的很早,做了提前准备,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

  但是并没有一早就来崔府等着,而是算着时间,差不多快到巳时,才不紧不慢的赶来崔府。

  “劳烦门房将拜帖递与崔家主,就说某张世仁求见崔家主。”

  崔府门前,张郎君,也就是张世仁一脸憨笑的向开门的崔府门房仆人递上昨晚就写好的拜帖,同时手里也没有闲着,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两的银子,背着手,偷偷的递给了接过拜帖的崔府门房仆人。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更何况是五姓七望之一,世家大族清河崔氏在长安城府邸门前的门人,恐怕是比宰相的门人还要高上几分。

  从大唐初期的情况来看。

  五姓七望的门人,与大唐皇室的看门人相比,都是不遑多让的存在。

  为了能够让崔府的门房仆人办事利索,每一次来崔府办事,他都会随手给一些银钱,以图混个一个脸熟,能够在这门房仆人心里留個善意,结个善缘。

  不过。

  相比于往常来崔府给的银子,也不过只是几钱银子,到不了今天一两银子的分量。

  今天之所以会给门房仆人一两银子。

  是因为有要事想要尽快见到崔家主,想让这门房仆人在递拜帖的时候,跑快一些,看在那一两银子的面子上,能够办事利索一些,不要耽误时间。

  “好说。”

  接过拜帖的门人暗自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感觉到分量不轻,脸上立马流露出笑脸,和善的看着张世仁,连忙将身后的门推的更开一些,好让人能够正着进门。

  然后,让身道。

  “张郎君快进来稍等片刻,仆这就去将张郎君的拜帖送与我家家主,定不敢耽误了张郎君的事情。”

  将张世仁让进门来,顺便安排在门房歇息。

  这门房仆人便带着拜帖,离开了门房,去前院通报,很有一种拿钱认真办事的架势。

  ......

  “这张世仁又来府上干什么?”

  “还要想见我?”

  崔府的正堂内。

  这一代清河崔氏的家主,崔天成看着手里的拜帖,一脸的不悦,一个商贾之人,不想着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买卖,为崔氏赚钱,没事整天来府上拜会他这个家主做什么。

  这段时间因为在长安城有事情要办,他这个清河崔氏的家主,就一直耽搁在了清河崔氏在长安城内的府邸内,还没有时间回清河老宅主持整个家族的事务。

  倒是让这些低贱身份的人,找到了讨好清河崔氏的机会。

  “上次的生意赔了,卖了铺子,才抵上我崔家损失的一部分银钱,看他如此懂事,才破例见他这个商贾一次,这张世仁今天又来送拜帖,是想好了怎么弥补我崔氏的损失了?”

  “上次来,好像是说他卖出去的那座铺子,开了一家名叫琉璃阁的铺子.......。”

  崔天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身边的那个侍候了他半辈子的老仆说道。

  而老仆却没有说话,依旧像往常一样,为自家的郎君点燃熏香,准备好平日里从不离手,喜欢读的书卷。

  做完这一切,便悄声声的退到了一边。

  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

  作为从崔天成小时候就伺候在身边的老仆来说,心里很明白在自家郎君身边伺候需要守什么样的规矩。

  有时候,自家郎君随口说的话,并不需要外人来搭话。

  郎君不过是因为读书的习惯,形成的自问自答的习惯。

  外人插话,很容易打乱郎君自己的思考。

  作为伺候在郎君身边的老仆,只需要做好本分的事情,安静的做好一切,等在一边就好了,郎君要是真的有事情要吩咐,自会唤他的名字。

  “福伯。”

  “郎君。”

  崔天成拿起老仆准备好的书卷,随手翻动了一下,看着书上的文章,吩咐道。

  “去吩咐人把那张世仁唤来吧。”

  “正好趁着看书的时间,再见一见这个张世仁。”

  老仆起手。

  “仆这就去。”

  .......

  “我家郎君就在里面等着你,进来吧。”

  老仆将张世仁带进了正堂,向屋里正在读书的崔天成轻声复命。

  “郎君,张世仁来了。”

  闻声。

  崔天成放下手中的书卷,安静的看着走进屋里站着的张世仁,就这么安静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指了指道。

  “坐吧。”

  “某谢郎君。”

  被盯的有一些快要招架不住的张世仁,终于听到可以坐下的吩咐,连忙躬身感谢,向着离崔天成不远的位置走去,坐在了老仆准备的位置上。

  等张世仁坐好。

  崔天成才淡淡的开口。

  “说吧,这一次找我,又是因为何事?”

  张世仁闻言,连忙站起身来,从身上掏出来一个昨晚提前准备的账本,躬身交给一旁的老仆,让老仆转递给不远处的崔天成。

  递出账本的同时,也将今天来崔府的目的说了出来。

  “好让郎君得知,今天来府上叨扰郎君,与上一次来府上叨扰郎君一样,某还是因为那家铺子的事情而来的。”

  “不知道,郎君可还记得上一次某提到的那一家琉璃阁。”

  “这次某来府上,是想让郎君过目一下某对这一家琉璃阁近一个月开业情况的估算。”

  崔天成接过老仆奉上的账本,翻看着里面张世仁对琉璃阁的记录。

  “琉璃阁?”

  “那铺子你不是卖了吗。”

  “卖给了一个姓李的人家。”

  “既然你都已经将铺子卖了,铺子又不是你的了,还关注人家的铺子做什么。”

  可是当看到张世仁对琉璃阁每天的利润的估算记录,对琉璃阁一个月的总进项的估算的数目后,让他的眼角不由的一颤。

  “一个琉璃阁,一个月能有至少五百万贯的进项?”

  “你没有骗我?”

  “这琉璃阁一个月的进项,能顶得上我崔氏一大家子,快一年的奔波了。”

  虽说,崔天成这段时间一直在长安城忙碌,但是却是很少会关注商贾之事,府上也不会时常在他耳边提起银钱的事情。

  整个崔氏家族,就像是一部庞大的机器,每一个方面,都会有专门的人在负责具体的事情,无需他这个家主事事关注。

  作为崔氏家主,关乎的一直都是大局上的事情,关乎于整个家族的生存,延续的事情,当好整个家族的主持者。

  些许银钱。

  怎么可能入得了他这个世家大族家主的眼里。

  银钱这种阿堵之物,对于他们这种传承世代的大家族来说,累世威望,在士族中的地位,银钱已经是一种附属品。

  早已经做到了,可以挥手自取的程度,不必担心缺了银钱的进项。

  自会有很多人,上赶着,投献一样的将手里的银钱送到府里,求着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取用他们奉上的银钱。

  就像眼前这位叫张世仁的商贾,就是一个主动依附在清河崔氏门下的一个大商贾。

  所求得不过是清河崔氏的庇护。

  代价就是,张世仁的生意,崔氏要拿走最少四成的分润。

  而清河崔氏,并不需要付出一分钱的银钱,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为张世仁的生意提供一些清河崔氏能够提供的帮助。

  仅此而已。

  但是今天不同了。

  五百万贯的银钱,足以让他这个经历过玄武门之变的抉择,见过大风大浪,依旧可以为清河崔氏掌舵的崔氏家主震惊不已。

  这家琉璃阁一个月的进项,就能有五百万贯的银钱。

  一年下来。

  这琉璃阁的进项,往少了说,那也要有三四千万贯的银钱,多了,怕是有五千万贯还多的银钱。

  这个两个数字。

  就算是最少的一个数字,都足以抵得上大唐一年的赋税了。

  也就是说,只要有这么一家琉璃阁,就相当于得到一家进项能够与大唐一年赋税相匹配的铺子。

  这样的一家铺子的存在,堪称真正的富可敌国。

  怎能不让崔天成侧目。

  都说钱财动人心。

  崔天成作为清河崔氏的家主,即便是拥有超出常人的定力,能够做到对普通的钱财不动心,守得住本心。

  那也只是对普通的钱财不动心而已。

  并不是说他真的达到了视钱财于无物,不会对任何钱财产生贪念。

  此时的他。

  在面对这么一家一年少说能够赚到三四千万贯银钱的琉璃阁时,内心已经动了贪念,想要将琉璃阁收入清河崔氏所有。

  至少,清河崔氏要从中分一杯羹。

  以增清河崔氏的实力。

  就在崔天成震惊于琉璃阁赚钱的速度时。

  张世仁起身恭敬道:“某怎敢欺骗郎君,这些估算的数目,全都是某这一个月来在暗中仔细调查而来。”

  “虽说不是准确的数字。”

  “但是某敢保证,这账本上的数字,也能与琉璃阁真正盈利的数目相差不了多少,也就两三成的样子。”

  说着。

  又想到了一件事情。

  “郎君从来没有关注过商贾之事,怕是还没有听到过,琉璃阁在前段时间,曾经卖出去过一面很大的琉璃镜。”

  “单单这一面镜子,就价值十万两黄金。”

  “只要郎君问一下相识的人,就知道某有没有说谎了。”

  闻言。

  崔天成又是一惊。

  “十万两黄金一面的琉璃镜?”

  这价格着实有些吓人,转头看向一旁侍候的老仆,想要问问是不是真的。

  “郎君,老仆确实听到过这么一件事,这一面镜子,买主是王家的夫人,前几日,王家夫人曾经设宴,邀过咱们府上的贵人们去赴宴。”

  “还有就是,府里的贵人们大多都有去过琉璃阁。”

  “老仆没有记错的话,咱们府上,还是因为一个月前,二郎院子里的玉小郎君的夫人从府外带回来一个木匣子引起的,那木匣里装满了琉璃阁的首饰,引得府上贵人们纷纷羡慕不已,这才让府上的贵人们听到琉璃阁的名字。”

  老仆作为伺候在家主身边的人,自然是要做到对府上的大小事情了如指掌,以备不时来自郎君的询问。

  哪怕这座位于长安城的清河崔府,并不是家主常住的府邸,

  但是当家主住进来以后,作为家主身边的老仆来说,也能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掌握长安城清河崔府上下的所有信息。

  “二弟家的玉小郎?”

  “王家的夫人?”

  崔天成自己琢磨了一下。

  旁边的张世仁解释道:“某在第一天的时候,也好像看到了府上的崔玉郎君带着夫人进了琉璃阁,某远远的看到,崔玉郎君好像跟琉璃阁的主人很熟悉的样子,举止亲密,相谈甚欢,在崔玉郎君离开时,琉璃阁的主人曾亲自相送。”

  “至于那一面琉璃镜,我家贱内,也是琉璃阁的主顾,倒也在琉璃阁内,从其他贵人之间的闲谈中,听到过一些传闻,那一面琉璃镜的买主,是王家夫人。”

  又一次确认。

  崔天成对老仆吩咐道:“福伯,让人去二郎的院子里看看,玉郎在衙门里下没下值,在没在府上,要是下值了,没在府上,就让人去找一下,把玉郎带过来见我。”

  “好,郎君,老仆这就去。”

  “不急。”

  崔天成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老仆,又吩咐道:“找玉郎的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就好了,你亲自带着我的名帖去一趟王家,正好王家的家主也在长安城,用我的名帖请王家的家主过府一叙。”

  “想来,那一面琉璃镜是王家买的,估计王家私底下已经注意到了这家琉璃阁,说不定早就在暗中调查琉璃阁的背景了。”

  “我们五姓七望,同气连枝,要是过问这家琉璃阁,不跟王家说一下,很可能会伤了各家的情分。”

  说完。

  崔天成仿佛做出决定道:“算了,既然请了王家家主,那就把其他五家的家主也请来吧,正好大家都还没有离开长安城,干脆再聚一聚,议一议这家琉璃阁,省的落下了谁家,让大家再起了争议。”

  “看这家琉璃阁的情况,恐怕只靠一家的力量,可守不住这么大的产业。”

  在这长安城,能让他动用名帖请到府里来的这几家的家主,自然都是五姓七望的家主了。

  而那位买琉璃镜的王夫人的王家。

  指的,也自然是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

  一旁的张世仁听到崔天成一口气要把五姓七望的家主全都请到府里来,一时间震惊不已,没想到,一家琉璃阁竟然能够一下子惊动这七家的家主。

  怕是,就算是大唐发生动荡,也一下子惊动不了这七家的家主。

  同时,心里也有些苦涩起来,看这情况,想要谋划的鸭子,怕是轮不到他吃一口肉了,有这七家的家主在,残羹剩饭都不可能留给他,更不要说是喝口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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