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那原本扭着身体的驭鬼者瞬间眼疾手快,将手臂上布满鬼咒的皮肤一把揭下。
随即他嘴里突然开始哼起古怪、阴诡的调子,伸手不知从哪儿摸了根针出来,拿着针尖在头皮上刮了两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刺割声后,他拿着这针线,开始将撕下的布满鬼咒的人皮缝了起来。
他一动,其他人也接连各自有了动作。
其中一人坐着没动,另一人却突然发出惨叫,厉喝了一声:
“陶立方,你阴我——”
诅咒声中,那人慌乱的应对鬼咒。
……
一阵兵慌马乱,鬼咒的余威刚平息。
所有人惊魂未定,看向丁大同,惊恐的问:
“丁大人,刚刚的异变,莫非是鬼胎提前发动了?”
丁大同经历了先前的一场小异变,也略有些狼狈,不复平时的沉稳。
鬼咒的异变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大问题,真正棘手的麻烦是此时被暂时引度到镇魔司内的那位怀揣着鬼胎的尼姑。
从肉体的情况来说,她已经‘死’了半个月左右。
幸亏此时是冬季,尸体腐烂的程度较慢,‘她’的身上还没有出现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但就凭借‘她’怀中的鬼胎,已经足以令昌平郡镇魔司内的人提心吊胆了。
鬼胎杀不死、驱不走,且每处理一桩案子,会有新的鬼胎生成,且新生成的鬼胎杀伤力又较之前要强大许多。
丁大同不敢冒险。
这一次再度出现的鬼祸一旦爆发能杀死驭使祸级鬼物的人,等下一次鬼祸重新出现,恐怕就是驭使了灾级鬼物的金将来此都要感到棘手。
他深怕自己在昌平郡镇守了两年,却在这桩鬼案手里翻车,因此越是临近出发时间,他越是小心谨慎。
自从11月中派出令使召唤丰宁、三元、万安三县的令司前来协助办案后,之后的十来天时间内,丰宁县的姜英及三元县的陶立方接连赶至郡府。
万安县的人迟迟没来。
而在丁大同的预设中,万安县的赵福生才是此次护送鬼胎的重要人选,因此他耐着性子一直在等,准备等到原本说好的最晚期限——12月初一这天才出发。
随着时间的流逝,钟瑶三人仍没带着万安县的人回来,丁大同也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最重要的,时间拖得越久,被他接引回镇魔司内的活死人腹中的鬼胎复苏的概率就变大了。
谁也不知道那尼姑的尸体还能坚持多久。
丁大同近来不敢放松,从姜英、陶立方等人到了之后,他一直与几人守在镇魔司中,深怕出现异动时众人没反应过来,陷入被动。
正是因为有这些前情缘由,所以魂命册一出现怪异时,所以人都被吓得不轻。
此时姜英的问话声一落,丁大同率先平静了一番激烈起伏的心绪。
他先是吸了吸鼻子。
一股若隐似无的臭气传入他的鼻腔之中。
闻到这股熟悉的尸臭,丁大同内心略微定了定,这才道:
“没有,不是鬼胎,是魂命册出现了问题。”
说完,他又将先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讲出来了:
“钟瑶三人的命魂消失了。”
他话音一落,其余几名驭鬼者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登记在魂命册内的命魂消失意味着什么,众人都一清二楚。
钟瑶三兄弟的魂命册此前一直都在,临到出发时间了才消失——躲在阴影里,身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陶立方道:
“被赵福生杀了吗?”
丁大同用力将已经平息的魂命册捏住,阴沉着脸摇头:
“目前不清楚。”
“命魂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除非人死了。”姜英也道。
‘呵呵。’一道男人的笑声响起。
但他的声音里却又故意带着一丝强挤出来的扭捏与娇柔,听得其余几人直起鸡皮疙瘩。
“钟瑶呢,可是驭使的煞级厉鬼的人——”
他拉长了语调,说话的同时一只手偷偷伸出。
坐在他右手方向,与他隔了一个座椅的姜英突然腾跳起身,捂着屁股暴怒厉喝:
“你这个狗杂种,你再敢乱摸我,砍了你的手!”
“来啊、来啊,来砍我啊——”胡容道。
“……”其他人沉默了片刻。
丁大同突然感觉心累,厉声大喝:
“不要吵了!”
若是以往,姜英听到大将招呼,少不得要忍下这口气。
但他今夜已经被连坑两次。
本来赶到昌平郡后就一直精神紧绷,连续在守鬼胎,今夜魂命册的厉鬼突然发疯,当时陶立方将诅咒分散。
陶立方这个阴鬼,不敢得罪丁大同,又畏惧胡容这个变_态,便将鬼咒的反噬全转移到他身上,搞得他厉鬼险些出现复苏的倾向,吓得他屁滚尿流。
事情才刚解决,胡容又死性不改,趁着众人商议正事时偷偷伸手摸他。
真是恶心死了!
“走走走,你出来,老子今天不将你的鬼镇服就不——”
“来就来,还不知道谁镇谁呢,不过你要镇就镇,要不就在这里镇我?”胡容‘吃吃’的笑。
一句话将姜英惹得更怒。
“……”
丁大同脑袋瓜子‘嗡嗡’响,他试图忽略两人的吵斗,道:
“钟瑶镇鬼也算经验丰富,如果赵福生能杀他——”
他说了一半,那两人还在吵闹不休,陶立方坐壁上观。
“老子让你们不要吵了!”他突然发飙,手重重捶击太师椅的扶手。
‘哐铛’声响,扶手应声而碎。
先前还吵闹不休的胡容、姜英两人知道将他惹毛,顿时不约而同的识趣住嘴。
这间棺材房似的屋子立时安静下去了,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丁大同的耳朵瞬间清静,但是在极静之中,他突然像是出现了幻觉。
‘叮铃铃。’
一道清脆的铃声在他脑海内响起。
他蓦地扭头:
“谁在发出响声?”
“什么响声?”姜英莫名其妙的问。
他这会儿已经很是憋屈的捂着被摸过的屁股重新找了张离胡容更远的椅子坐下,同时还有眼神恶狠狠的瞪着胡容。
“响声——”丁大同道。
他话音刚落,那清脆的铃响又在他脑海内响起,这一次铃声要比先前清楚许多。
丁大同浑身紧绷:
“铃声。”
“铃响声?”
这一下,本来一直躲在角落没出声的陶立方也说话了。
他转头看向四周,又侧耳听了半晌,四静很是安静,静得近乎死寂。
“没有听到铃响声。”
‘叮铛铛——’
清脆的铃声再度响起。
同一时刻,‘哒哒’的马蹄声夹杂着马儿的嘶鸣也跟着在丁大同识海内响起。
通过姜、陶二人反应,丁大同立即意识到自己听到的声音不对劲儿了。
他也是驭鬼者,知道自己此时可能是受鬼物标记了。
丁大同驭使的鬼达到了祸级,要想悄无声息的标记他,还令他没有察觉,至少得达到祸级之上的水准。
昌平郡在鬼胎案爆发前一直都很太平,没料到如今鬼案竟接二连三发生了。
丁大同心中紧张又忐忑,但他并没有乱了阵脚。
如今的昌平郡内共有驭鬼者五名,换成两拔人轮守,今夜丁大同与胡容、陶立方、姜英一共四人值守。
这样的阵容已经堪称强大,就算有鬼祸发生,也不至于瞬间被吞没。
他这样一想,又镇定了许多,道:
“我听到了马蹄声、铃声——”
说到这里,他耳畔再度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
“还有车轮声,”丁大同道:
“是马车,有马车来了。”
他说完,心中一紧。
旁人无法听到,只能他独自一人听到的,定是诡异的大凶之物。
但像马车这样的凶物可不同于一般的凶物,马匹、车辆、铃声已经组成了一个整套,远胜一般的大凶之物许多。
丁大同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只见原本紧锁的大门方向突然传来异动。
随着他提起‘鬼车’的存在,其他人的视野也发生了变化。
几人所在的房间本来密封,漆黑不见一点儿光影,可此时却有一点昏黄的光线从门缝处透入。
丁大同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为了封镇鬼胎,这间厢房是他用了手段的,门口使用特殊方法密封,鬼域都无法渗透。
此时那昏黄的灯光一照,门上的‘黑漆’却像是蜡一样融解,大门上的木拴无声缩减直至消失,铁链及锁也在光影下缓缓消融,最终剩余少量铁砣‘啪嗒’掉落。
那对黑门被无形的力量‘哐铛’推开,大量灯光如水一般泄入,将这间漆黑的屋子照亮。
丁大同像是中邪了一般。
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召唤着他,示意他快些启程了。
丁大同的脑海一片空白,如同喝醉了酒的大汉,双手撑着椅子扶手起身,摇摇晃晃顺着光影往外走。
“丁大人——”
先前还与姜英吵斗的胡容一见此景,有些惊了。
他连忙站起了身,想将丁大同拉住,光影随即笼罩住了他。
只见这位彪形大汉的身下黑影被拉得很长。
与他高大、壮硕外表不同的,是他的影子纤细,似是低垂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形成浓墨一般,一只秀气的手拈着绣花针,鬼眼隐藏在黑暗中,阴冷的望着周围的人。
胡容一见地上鬼影,随即惊吓住。
这灯光来历诡异,竟能将他鬼影照出。
就在这时,丁大同已经走出屋外。
屋内有身怀鬼胎的活死人,屋外可能也有诡异。
外来的鬼物可能会激活屋内并不稳定的鬼胎,一旦鬼案爆发,实力最强的丁大同一离开,其他几人便是合作也有可能陷入危险中。
想到这里,胡容几人顿时坐不住了,纷纷跟在丁大同的身后,踏入那光影之中。
几人一提步往前行,眼前的景物立时变了。
等丁大同清醒过来转头一看,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镇魔司府衙外头。
胡容、姜英及陶立方三人跟在他身后,几人怎么从密封的室内出来,竟完全半点儿印象都没有。
镇魔司门口挂了两盏灯笼。
只见灯光下,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停在大门口。
拉车的是一匹高头大马,也是全身黑得发亮,那马的鬃毛随夜风飞扬,但丁大同借灯光可以看出,那飞扬的并非真正的毛发,而是一股股凝聚而成的鬼煞之气,恍若实质,肉眼一看难以分辨出。
在车辆的前头,悬挂了一颗金色的铃铛。
‘叮铛铛——’
丁大同先前听到的铃音,就是那金铃发出的。
这辆马车带着不详之气,给人以极大压抑之感,丁大同觉得自己体内驭使的厉鬼在这车辆现世的瞬间,便立时被镇压住了。
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驾驭鬼车的是一个可怕的青袍厉鬼。
鬼物的面容像是黄铜所铸,明明它没有扭头,但丁大同却觉得它将自己牢牢盯住。
只要他敢有异动,厉鬼即刻会将他取走。
“这是怎么回事——”
丁大同吞了口唾沫。
能在瞬间镇压祸级厉鬼,这样的非凡手段,至少是在祸级之上——甚至有可能达到灾级了。
可是驾驭了鬼车的灾级厉鬼世间罕有,这样的厉鬼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昌平郡呢?
灾级鬼祸一爆发,非金将级别是无法镇压的。
鬼胎案还没解决,又出了这样一个灾级鬼祸,且丁大同还莫名被标记,他整个人心态一下就崩了。
就在丁大同胡思乱想之际,车门不知何时被打开,车内突然亮起光影。
一个身穿青袍的大汉捧着一本书册,才刚探出头来,鬼车内的灯光又立时暗了下去。
这一幕的变化令丁大同胆颤心惊时,车上突然有人跳了下来。
率先下车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他扛抱了个古怪的黑棺,棺材距离丁大同还有数步的距离,但那种瘮人的寒意已经透过来,令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接着是个干巴的瘦老头儿。
随后是一对面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接着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面容和善的老太婆。
“……”
丁大同不知这些从鬼车上出现的究竟是人是鬼,心中又慌又怕,脸色立时变得惨白。
正当他忐忑不安之际,车门处突然钻出一个小孩的脸庞。
小孩的双瞳极深,幽幽盯着他看,直看得丁大同后颈发凉。
正当他下意识想要后退逃跑时,突然有道声音响起:
“丁大同?”
“是、是、是我!”
丁大同本能的应了一声。
刚一答完,他立时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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