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赵福生将武少春的名字一记下,鬼车立时找到了目标。
鬼册在她手里消失,重新回到青袍厉鬼手里,鬼物无声的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外头驾车的厉鬼手中的名册翻开,展示出了‘武少春’的名字。
‘叮铃铃——’
时空鬼铃震响,鬼马扬蹄而奔。
鬼车启动,一头扎入时空洪流,那地面的流浆这才缓缓而至。
乔越生终究因受到阴差马面的克制,复苏慢了一步。
但它不愧是劫级的、受过香火的厉鬼,那三道清香缠住了马车的一角,仿佛在为它指引明路。
之后苏泷、刘化成便见半空中成形的野庙逐渐溃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奇大无比的无头鬼影缓缓从戏台的上方站起了身。
厉鬼的阴影覆盖刘氏宗祠,在它的身后,是尸鬼形成的诡异鬼山。
这一幕静寂无声,但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震慑。
三条青色的香火气一端缠绕在乔越生的身上,另一端则缠向鬼车。
乔越生并没有提腿往前迈,它一步迈出,黑气布盖而下,拖着尸山‘坟茔’的影子却在落地的刹那淡了许多。
地面留下一道可怖的、诡异的岩浆似的脚印,许多幸存的祝寿人在脚印的影响下,陷入可怕、怪异的梦魇中——这一遭寿宴后,遭遇过鬼梦的人,他们身上的‘人’气受冲,轻则身体孱弱一段时间,重则大病一场,但好在他们稀里糊涂的却能在这桩复杂、离奇的鬼案里将性命保住。
厉鬼的气息远去,留下的心悸感逐渐消失了。
劫后余生之感从刘化成、苏泷等人心中慢慢升起,他们转头看向四周,鬼车与那恐怖至极的无头厉鬼已经不见踪影了。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眼里都带着庆幸之色。
唯有张雄五,双手笼进袖口,眯了眯眼睛,看向鬼车离开的方向,半晌后嘴唇轻轻动了动。
似是有个名字从他嘴唇之中吐出。
“赵——”
张雄五抿了抿唇,最终垂下了眼皮,挡住了眼里的神色。
残存的鬼气之下,他的脸颊突然浮现出一道怪异的刀痕,但那刀痕似是残影,并不真实。
他伸手按了一下脸,那印痕随即隐入皮肤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
而此时的鬼车上,赵福生等人已经踏上了回去的征途。
鬼车疾驰,但那股若隐似无的香火气再度出现。
车内众人一闻到气息的刹那,头皮立即紧绷。
十里坡之行已经成为了众人心中的阴影。
能拉人入梦,且近乎无敌存在的乔越生仿佛是众人永远无法战胜的。
孟婆闻到香火气息的那一刻,原本放松的身体马上紧绷,倏地坐直了腰。
蒯满周的小脸也泛白,眼里血光流溢。
原本上了马车之后情绪有些低沉的张传世此时也感到莫名的紧张,紧紧的拉住了旁侧‘赵福生’的胳膊,但在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鬼替身后,又感到头皮、脸颊剧痛,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大人——”
张传世头皮因剧烈的紧绷而有些发麻、刺痒,但他不敢去抓,只能下意识的呼喊赵福生。
刘义真也有些紧张。
他抱着空荡荡的棺材,棺材里已经没有了鬼了——缺少了这原先能给他带来极大压力的无头鬼,此时他反倒感到不大习惯了。
“乔越生,你要怎么解决它?”
“让它蛰伏、沉睡。”
赵福生是几人之中最镇定的。
她的话令刘义真沉默了片刻。
要想解决鬼案,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分解、封印厉鬼,继而令它蛰伏沉睡,可赵福生自己也说过,她如今驭鬼的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无法再收服乔越生了。
“你将它引到四十年后的万安县——”
刘义真话音未落,便听熟悉的‘噗嗤’声响起。
仿佛有火星落到了干柴上,鬼车的车厢被一点火焰点烧,接着晕开一个拳头大的洞。
车辆在时空间穿梭,乔越生紧追其后。
两旁的房屋随时间变异而变迁,街道的面貌疾变,但仅只是眨眼的功夫,车辆便停在了大汉朝246年镇魔司的大门处。
鬼车一出现,‘叮铃铃’的鬼铃声响起。
鬼域立时展开,镇魔司内的武少春第一时间便感应到不对劲儿了。
车辆标记的目标是他,他是最先听到马蹄声的。
武少春的心弦立即紧绷。
他感应到了死亡危机的到来,一种莫名的惊恐涌上他心头。
车铃声响起,他冲出院落,却见外间杂役仍各自忙碌,仿佛这些人没有留意到异状。
而此时庭院外的大门处,不知何时停靠了一辆漆黑诡异的马车。
赶车的是个身穿青袍的‘人影’,脸部被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但其离武少春足有十丈远的距离,武少春都能感应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死煞之气。
“鬼?!”武少春立时意识到不妙。
同一时刻,另一边的厢房内,范氏兄弟以及暂时被扣押在此地的钟瑶也感应到了一股可怕厉鬼威压的出现。
他是驭鬼者,出现的时间比范氏兄弟要快得多。
出来时也见到了门口停的鬼车。
武少春的脸色惨白,正欲不顾一切拼死一博时,车门倏地打开,赵福生从车门处探出了头:
“少春,你立即前往夫子庙处!”
她沉声吩咐。
武少春见到鬼车的那一刹,还以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但他还没开始拼命,便见柳暗花明,赵福生竟然坐在车中。
鬼车被大人驭使了!
这个念头涌入武少春的脑海,他惊愕了片刻,随即兴奋得浑身发抖。
“是!”
他不清楚赵福生此言有什么用意,也不懂她有什么目的,但他对赵福生忠心耿耿,她怎么说,武少春自然就怎么做。
“武大人——”
钟瑶还有些摸不清头脑,便见武少春的身影化为残影逐渐消失在原处,他已经离开了。
赵福生探头看了钟瑶一眼,见到有生面孔的出现,还有些诧异。
但乔越生即将赶至,此时不是去细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她丢下一句:
“镇魔司竟然来了新人。”
还没嘀咕完,鬼车的车门重新合闭,感应到武少春的气息远去的鬼车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镇魔司的大门前遁去。
许多杂役压根儿没有察觉,仍在各干各的事儿,不知先前有一场虚惊发生过。
唯有镇魔司的大门上,那招牌匾额正散发浓重的煞气——它的存在止住了鬼车,令鬼车无法进入内堂一步。
……
等马车一走,范必死这才追了出来。
但他晚了一步,他没见到马车,也没看到车内的赵福生,只感应到了此地残余的阴煞之气。
“刚刚——”范必死看到了还站在廊下,一脸迷惑之色的钟瑶,不由问他:
“——少春呢?”
“走了——”钟瑶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停在万安县门口的可怕鬼车,气息与前几日途经万安县的那可怕鬼车如出一辙。
在初时的惊恐被压下后,钟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同一辆鬼车。
那鬼车的气息至少是达到了祸级之上,说不定已经是灾级的鬼车,还有个驭车的厉鬼——
这样一辆车为什么会停靠在万安县镇魔司大门前,且车内似是坐了一个少女,先前与武少春说了话。
在听她吩咐后,武少春随即离开。
钟瑶浑身直抖。
他觉得这一趟万安县之行超乎想像的刺激,令他大开了眼界。
“走?”范必死却觉得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有些不清不楚的:
“少春去哪了?”
“刚刚有鬼车来了。”钟瑶听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没将前因后果说明,当即解释:
“就是前几日夜里,我们见到从万安县疾驰而过的鬼车,先前停在了车门口,当时武大人也看到了。”
他说道:
“车门打开,突然有个女子探出了头来——”
“什么?!”
范必死一听这话,先是一怔,随即大喜:
“是大人回来了?”
“我、我不知道——”
钟瑶怔愕的摇头。
他来了万安县镇魔司已经好多天了,还并没有见过传闻中万安县真正的主人。
但仅从与门神烙印打交道受挫,他对‘赵福生’的存在已经心生忌惮,更别提武少春更是对她万分尊崇。
此时一听范必死的话,钟瑶打了个哆嗦,想到自己极有可能与赵福生已经打过照面后,不由摸了摸变形的下颚。
经历先前鬼车冲击,他体内本来即将复苏的厉鬼再度蛰伏,好像也感应到了某种可怕力量的震慑——这简直算是此次万安县之行最大的收获。
“大人说什么了?”不知何时,范无救也赶了出来,恰好听到了范必死与钟瑶的对话,急急追问道。
“大人说,说让武大人赶往夫子庙——”
“是大人回来了!”范无救的眼睛一亮,欢喜的道。
范必死也松去警惕之色,露出淡淡的笑容,点头道:
“确实是大人回来了,看样子大人已经驭使了鬼车。”
“大人出马,看样子流土村无头尸案已经破解了。”范无救兴奋的道:
“不知老张他们死了没有。”
“……我去通知庞知县等人,今夜定要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范必死无语的看了弟弟一眼,也急匆匆去准备了。
兄弟二人将一头雾水又隐隐有些惶恐不安的钟瑶丢下,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余平、夏弥生关注,二人疾冲出来,便见到廊下钟瑶一脸忐忑,仿佛先前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大哥——”
余平小心翼翼的开口,正欲问发生了什么事,钟瑶就道:
“好像是,赵、赵大人回来了。”
……
鬼车上的众人还不知道赵福生的归来在镇魔司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他们目睹了赵福生与武少春的对话,刘义真听到‘夫子庙’时,心中便是一动。
他还没开口,赵福生扭头就问他:
“夫子庙里是有厨房的吧?”
刘义真还有些怔懵,点了点头:
“有——”
刘氏宗祠改建夫子庙后,四十年如一日的布施。
刘义真说道:
“庙旁有很大的厨房,只是当日我爷复苏后许多地方都损毁了,不知那厨房还好不好。”
赵福生就道:
“只要有,少春能过去就行了。”
她说到这里,众人几乎就明白她心中的打算了。
夫子庙内还有一个极其厉害的大鬼——被门神镇压的刘化成。
刘义真叹了口气:
“我早该猜到的。”
她曾提过,刘化成的品阶已经超越灾级,一般鬼物难以镇压。
而十里坡案中的乔越生也同样是灾级之上的大鬼,凶悍异常,恰好能与刘化成互克。
“不错。”赵福生点了下头。
说话的功夫间,乔越生已经越追越近。
地底出现火焰烧灼后的印迹,三缕香火气缠住了鬼车。
车辆的速度逐渐减弱,两侧建筑缓缓退后。
好在夫子庙离镇魔司并不远,车辆略微往前滑行一步,便出现在夫子庙已经损毁的厨房外。
武少春还未爬出灶炉,看到鬼车时,眼中一喜,正欲说话,便似是感应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布盖而下。
一道阴影不知何时将天空中的太阳挡住,夫子庙上空顿时光线一暗,变得阴森了许多。
武少春的神色一凛,脸上的喜色马上僵住。
这种感觉与当日在徐雅臣家,他从差役王浑身上感受到的可怕气息相同——但此时的这道气息却不知比当日王浑身上若隐似无的气息要强大许多。
“大人——”
武少春本能的感应到了不安。
他才刚一开口,眼角余光便见到原本坍塌的夫子庙上方,不知何时搭了一座野庙顶盖。
顶棚的草似是被烟熏缭绕过,呈焦黑色。
那庙宇先前还出现在原夫子庙址上空,顷刻功夫,篱笆墙却不知不觉间将鬼车连带武少春包裹在野庙之中。
武少春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四周景物大变。
夫子庙遗址从他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诡异的野庙。
庙内并不宽,摆了一些干枯的杂草,庙门敞开,地面呈黑红色。
一座神龛位于庙的正中,上面摆了一个无头的泥像。
随着他目光注视,泥像面前却凭空出现了一个香炉,炉内敬了三柱香,那香还未点燃,他便似是闻到那股香火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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