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王浑碰上鬼案后,心中恐惧。
他那一刻无法归家,应该惦记家中的亲人,所以成为了厉鬼目标。
“后续可以让少春问一问王浑,就能得知。”
赵福生道:
“流土村其他人虽然碰触了杨家人的尸体,碰过与鬼案相关的东西,但是这些村民想法简单,不惧鬼神,仅只担忧税收及后续麻烦,反倒没被厉鬼标记。”
而在镇魔司中,“少春、范大、二及义真——”
赵福生一连点了好几个名字,就在这时,蒯满周拉了拉她的手,小声的提醒:
“还有我。”
“对,还有满周。”赵福生反手将蒯满周的手拉紧。
这小丫头在关键时刻将她拉出了梦境,使她没有被鬼困在梦里。
“你们没有被鬼标记。”
她说到这里,刘义真已经明白她话中的潜藏意思:
“因为我们都无牵无挂。”
狗头村一案后,武少春的母亲已死,家中仅留他一人活着。
二范、刘义真及蒯满周都是这样,用赵福生的话说,他们都是心境没有弱点,无牵无挂的人,不是厉鬼的目标人选,自然被鬼物淘汰在法则之外。
因此他们纵使去过杨家,碰触过杨家人的物品,也并没有被厉鬼标记。
范必死也明白了,说道:
“孟婆一直在寻找女儿,她的心境也是有弱点的,所以她也是厉鬼标记之一。”
赵福生点头:
“兴许与鬼车法则一样,哈欠也能"传染",看到哈欠的人,若符合鬼物杀人法则,也会被标记。”
张传世见过王浑打哈欠,自己看到张传世打哈欠也被拉入鬼梦。
孟婆见她入睡,也受传染,被困在了梦中。
几人谈论到这里,范无救终于也听明白了一回,大概弄清楚了鬼案的原委,但他又有些纳闷,问道:
“大人说的话我也明白了,孟婆牵挂女儿,但是老张能有什么心事?”
这老头儿一生孤寡,无儿无女,以前开了个棺材铺子为纸人张跑腿。
后面纸人张被赵福生赶跑后,他被迫加入镇魔司,便铺子也不开了,就留在镇魔司混日子。
其他人心境有弱点被鬼标记了,张传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能有什么心境的弱点?
范无救的话问得众人愣了一愣。
“这倒是个好问题。”
赵福生笑了笑,赞了一声。
“……”众人心中各有想法,都没有出声。
过了半晌,刘义真打破了沉寂,问道:
“你在梦中见到了鬼?”
赵福生摇了摇头:
“没有。”
她的回答令几人一下怔住:
“那你……”她没有见到鬼,又如何知道自己被鬼标记,且推断出厉鬼标记法则的?
刘义真有些发懵:
“那你在梦里见了什么?”
赵福生想了想,将自己梦中所见情景讲了。
她略去了那间诡异的房舍,以及和刘义真等人解释不清楚的哨音,只道自己梦见了一个无脸的少女,二人追拉之间撕缠倒地了。
这个过程既是简单又透出一种异常的邪门与怪异。
“纠缠之间,我听到了你们的声音,意识到我在做梦。我的意识一旦苏醒,梦境坍塌,那少女就消失了。”
赵福生道:
“我一苏醒后,就明白为什么我们先前感应不到厉鬼的存在了。”
大汉朝的厉鬼形体在虚与实之间切换。
但凡是真实存在,必会留下气息与影子。
可流土村的厉鬼却能杀人无形,且在驭鬼者的面前杀人,连蒯满周当时都没有感应到厉鬼出现的气息,这无疑是令人感到极度不安的。
直到赵福生入梦。
“厉鬼在梦中杀人,被鬼标记后,被标记的人随即入梦,梦中被杀。”
而这一切在清醒的人看来,便是人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
“之所以造成这种认知错觉,是因为鬼与我们并不处在同一个场景中。”
她见众人有些怔愣,便又多说了一句:
“这就好比两个人处于相邻的屋子中,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因为一墙之隔,你无法看到对方的存在,也无法触摸另一个人。”
“……”
这样的分析不止是范无救听得云里雾里,连范必死也大感头痛。
刘义真双眉紧皱: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了。”
赵福生微微一笑:
“相比起先前胡乱猜想,摸不到头绪,至少现在已经知道厉鬼标记人的特点,也明白被害者死亡的缘故。”
刘义真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不由叹了口气:
“这事棘手。”
“哪桩鬼案不棘手?”赵福生应了一声。
范必死就问:
“那大人如今怎么办?”
赵福生已经被厉鬼标记了。
如果是一般的鬼祸,厉鬼一现形,众人合力还能将鬼压制。
但是这桩鬼祸连鬼影都没瞧见,镇魔司内就算还有其他驭鬼者,也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先尽量不要睡觉。”
事到如今,逃避是逃不了的,赵福生打起精神:
“这一次的鬼祸你们不要与我同行了——”
她话没说完,一直拉着她的手安静站在一旁的蒯满周突然抬起了头来:
“我不。”
赵福生大感头疼。
她遇鬼、被标记都一直表现镇定,并没有露出忐忑,反倒此时听蒯满周这样一说,倒觉得有些棘手。
“这一次鬼祸,你们帮不上忙。”
鬼拉人入梦,再在梦中杀人。
武少春几人心无牵挂,根本无法入梦——也就是说,几人都不是适合办这桩案子的人。
她准备将人撤换,带孟婆一起前往黎家坳。
而万安县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这梦境鬼的存在不知与纸人张有没有关联,孟婆一走,还需要一个实力强大的人将万安县镇住,驭使了两大灾级鬼物的蒯满周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试图说服小孩:
“你替我留在万安县,回头我买糖给你吃。”
这百试百灵的借口此时突然不管用了。
以往对她的话还算听从的小孩突然逆反,摇头:
“我不吃,你每次骗我,一次糖都没买过。”
“……”
赵福生无语:
“这次回来就买了。”
蒯满周意志坚定:
“不。我不吃糖,我要跟你一路。”
她说完,突然高声的道:
“我娘走时,你答应过以后都不离开我的,你说了要一直照顾我的,你反悔了吗?”
赵福生听闻这话,倏地瞪大了眼:
“我答应了吗?”
“……”
小孩被她反问得语塞,半晌后,那双大大的眼睛中突然渗出水气,她抽抽噎噎:
“福生……”
“好了、好了。”
赵福生立即认输:
“你一起去、一起去。”
先前还要哭的孩子顿时将眼泪一收,下垂的嘴角抚平,恢复先前面无表情的模样,继续低头玩自己的头发。
“……”
赵福生嘴角抽了抽。
刘义真看着这一幕,默默的道:
“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赵福生无奈的叹了口气。
刘义真理直气壮的道:
“她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你也要看我哭?”
“你背着个鬼棺,怎么好方便到处晃悠?”赵福生一说完,刘义真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是理由。”他说道:
“本来这一次的鬼祸就定了我们几人去查办,”他说到这里,见赵福生想要说话,也不给她机会,又提高了音量:
“更何况我这一生几乎都在围着夫子庙打转,如果不是纸人张作祟,我至今还守在夫子庙中,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又有机会出城,让我出去走走怎么了?”
他态度坚决,似是无论赵福生说什么他都要同行。
赵福生知道这些话都是借口。
此次的鬼祸邪门,她被厉鬼标记了,镇魔司的人不放心,才想要与她同行罢了。
“你们去了——”她话没说完,便见蒯满周与刘义真不约而同的转开头,避开与她目光对视,便只好道:
“好好好,你们都去。”
她下定决心,便不再拖延了:
“立即将老张找到,想办法将孟婆叫醒,咱们也不留下来吃饭,准备一些干粮,立即带上马车。”
被鬼标记后,一旦入睡就是危险至极的时候。
陷入鬼梦之中难以清醒。
这一次逃脱纯属侥幸,也与赵福生才被标记不久且心性坚定有关。
但随着她入睡的时间越多、越长,情况就对她不利,最好是尽早将鬼祸解决。
“好。”
范必死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范无救有些郁闷。
他本来以为这一趟能办鬼案,说不定能像武少春去封门村郭家一样,案子完结后驭鬼成功。
如今他没被厉鬼标记,只能留在万安县中。
此时赵福生吩咐了事后,他无精打采的跟着哥哥站了起来。
范必死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哭笑不得,伸脚踹了他一下:
“无救,你将孟婆喊醒,我去看看老张——”
他话音一落,本来前一刻还极有节奏的鼾声立即止住,睡梦中的孟婆不知何时睁开了一只眼睛:
“我醒了。”
她身上血光大作。
此时的孟婆整个人血雾外溢,映照着她那张平日慈和的面庞甚至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
范无救看了一眼,就被吓得钻到了范必死的身后。
“你这出息。”
范必死摇了摇头,但看向孟婆时,眼里仍藏着忌惮之色,拱手行了一礼:
“孟婆醒了,大人她——”
“我都听到了。”孟婆点头:
“人年纪大了,瞌睡多,但睡也是睡不踏实的,你们看着我是在睡觉,其实都清醒着呢,说话都听到了。”
她坐起身来。
随着孟婆的清醒,那些外溢的血雾便又像是找到了归宿,一一回到她身体中。
她活动了一下手脚,看了赵福生一眼:
“大人出门还要一会儿功夫,我先去一趟厨房。”
赵福生倒并不意外孟婆自己从鬼梦之中苏醒,她听到孟婆这样一说,只是问道:
“你去厨房干什么?”
孟婆虽说有一手好厨艺,但众人即将出行,这个时候去厨房……
“大人不是说要给满周买糖吃么?”孟婆垂下眼皮,掩住了眼里的神色,笑着道:
“哪用得着回来去买呢?我有一手熬糖的手艺,以梅子、草药熬糖,又酸又甜,再好吃不过了,我女儿年幼时体弱,时常要喝药,”她说起年幼的女儿,脸上的神情不自觉的变得柔和:
“但只要有这糖备着,再苦的药她也不怕。”
不知为什么,此时孟婆血煞之气内敛,但提起过往事时,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范无救缩了缩脖子,觉得头皮发麻,就连刘义真也背着棺材后退了数步。
孟婆"呵呵"笑了两声:
“反正大范要忙,趁着这会儿功夫,我去备些糖,稍后带上路,正好给满周吃呢。”
“糖——”
一听有糖,蒯满周的眼睛一亮,嘴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赵福生隐约觉得此时的孟婆神情有些怪异。
但她想到梦中的所见所闻,眼里又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梦境里的"鬼"会攻击人的内心软肋,孟婆的软肋自然是她的女儿,她此时神情怪异,估计是想起了沈艺殊。
“……去吧。”
赵福生点了点头,孟婆笑呵呵的出去了。
范必死看了赵福生一眼,赵福生就道:
“你也去办你的事,我歇一会儿。”
她一说"歇",几人的表情都变了,本来想要出门的范必死也定住了脚步。
赵福生失笑:
“不是睡,就是想要理清一些头绪罢了。”
这样一说,其他人才觉得放心了些,便都一一出门去了。
蒯满周本来想要跟着孟婆走,但她最终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到了赵福生的身侧。
等人走后,赵福生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她想起了梦境的最后,那无脸少女喊的话:赵福生,你快点,不然赶不及送你妈——
那声音如魔音穿耳。
她以为这种心理阴霾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成年之后,当时那一刻给她带来天塌的恐惧已经消失了。
“原来恐惧不会消失啊,满周。”
她叹了一声,小丫头的身体重重一抖,接着像是没听到她的叹息一般,又继续把玩自己的发梢了。
……
约半个时辰后,范必死重新准备好了马车,且将张传世也一并叫过来了。
张传世的脸色有些萎靡,他像是才从一场梦魇中惊醒,脸色腊黄,嘴角耷拉着,眼睛下方肿出两个水泡样的眼袋,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之多。
赵福生倒是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了。
鬼梦的可怕在于攻心。
她自诩心志也算坚定,但被困入梦中也很难从恐惧里挣脱,这老头儿平日又贪又懒又馋,表现得优点全无,竟然也能从第一场鬼梦中脱身,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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