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死亡味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虽说准备出行,但该交待的事情仍得先说清楚。

  赵福生转头看向庞知县,他忙不迭将手里写好的纸卷呈上。

  “王浑你过来。”

  赵福生并没有急着接过卷宗,而是向王浑招了招手。

  他表情有些疲倦,但听到赵福生召唤时,仍是快步上前。

  “大人——”他喊了一声,赵福生凑到了他身前。

  王浑头发挽在头顶,露出颈脖。

  他的脖子略粗,几乎与他脸型的宽度相等了。

  因常年在外奔波办差的缘故,他的肤色黝黑且颇为粗糙,脖子上的皮肤呈细小如鳞甲似的纹路。

  赵福生靠近他身边,王浑十分不安,却强迫自己没有后缩。

  细看之下,王浑的后颈处有几道抓出来的印痕——这是他先进了厢房后谈及鬼案时,不自觉的抓出来的。

  他手脚没个轻重,有些地方已经抓破皮了,白色的皮肤碎屑翻了起来。

  除此之外,赵福生并没有看到怪异处。

  “我要摸一摸你的颈子。”

  赵福生提醒了他一声。

  王浑不大自在的点头,接着将心一横,拉长了脖子:

  “大人直接摸就是。”

  虽说赵福生先提醒了他,但她的手指碰到他脖子皮肤的刹那,依旧冻得王浑打了个哆嗦。

  屋里摆了碳盆取暖,但驭鬼者的体温可比一般人要低些,她的手指冰凉异常,一按到他的脖子,刺激得他后颈鸡皮疙瘩瞬间就立起来了。

  赵福生顺着他脖子按压了一圈,接着收手:

  “没有怪异之处。”

  说完,又喊蒯满周:

  “满周,你也来看看。”

  蒯满周几乎与鬼的力量完全融合,对于厉鬼气息的感应比她灵敏得多。

  小孩听她一喊,便点了点头。

  她人小身体也矮,王浑本来想要蹲身下去,却见小丫头身体腾空而起,她并没有伸手,数根细如丝发的鬼线从蒯满周的身体中飞了出来,缠在了王浑脖子上。

  王浑先是觉得脖子一凉,心中一惊,本能的就想伸手去摸脖子。

  但那黑线一缠住他的身体,便随即隐入他脖子中,顷刻间消失不见。

  随着鬼线一消失,蒯满周转头看向赵福生:

  “没有。”

  小孩的话就意味着她没有在王浑的身上找到厉鬼残留的气息——也就是说,王浑并没有被标记。

  这个反馈本来应该让赵福生心中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什么,她这一次却并没有完全放松。

  一种本能的警觉让她感到不安,且皱了皱眉头。

  她正思索间,眼角余光却似是感应到有人在看她。

  赵福生转头望去,就见武少春也眼巴巴的看她:

  “大人,我也想摸。”

  “……那你也摸摸。”赵福生痛快的点头。

  武少春与厉鬼的力量融合得也很好,且他驭使的是灶鬼,对气味较为敏感,说不定能摸出什么古怪。

  得到赵福生的首恳,武少春也大步上前,王浑虽说觉得接连被人摸脖子有些怪异,但毕竟他接触过鬼案,镇魔司也是为了保他性命,因此仍老实探出头。

  武少春的手在他脖子上来回摸了半晌。

  这个动作就像是开了一个头。

  范无救也站不住了:

  “大人,我也想摸。”

  “……”赵福生转头看他,他‘嘿嘿’笑着,脑子难得灵光了一次:

  “我们哥俩要跟大人去流土村办案,摸摸王捕头的脖子,兴许去了流土村,也能看出其他村民有没有与王捕头脖子相似之处。”

  他说得很有道理,赵福生便点头:

  “那你也摸摸。”

  武少春觉得怪怪的。

  他还没摸完,范无救就排在了他身后。

  且范必死一看弟弟都摸了,也跟着排起了队伍。

  “他们都摸了,那我也摸摸吧。”

  刘义真本来不打算摸的,但此次去流土村一共五人,其余四人都摸过王浑了,他不摸总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那你也去摸。”赵福生眉心跳了跳。

  刘义真将棺材往旁边扛了两步,排在范必死身后。

  孟婆也自觉站在他后面。

  张传世本来不想摸的,一见此景,顿时坐不住了:

  “大家都摸,那我也摸。”

  赵福生不由骂他:

  “别人不干你不干,别人一干你就坐不住了。”

  张传世早被她骂多了,抗性很足,闻言‘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反驳。

  “……”

  王浑挨个被镇魔司的人都摸了一遍,不知为什么,他本来内心惶恐不安,此时被摸完则是有种既安心却又更不踏实的矛盾感觉。

  “大人们,你们都摸完了——”

  他胆颤心惊的问:

  “我、我会不会死?”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赵福生先问武少春:

  “少春,你摸出什么没有?”

  武少春摇头:

  “没有。”他说道:

  “王浑说流土村杨家人的脖颈断口处外围皮肤干枯,像是被人割出的陈年旧伤,见血不多,唯有颈椎中间的断骨处才有少许血液,且血液凝涸,不像是新鲜的,倒像是已经出血许久。”

  因王浑的话,镇魔司的众人在摸脖子时都十分注意这一点。

  如果是陈年旧伤,那么被厉鬼标记的人纵使外表正常,但皮肤内里的肌肉枯断,总能摸出不平之处。

  可几人都先后上手,并没有摸到皮肤底下明显的‘切割’不平处。

  但武少春话虽如此,表情却有些踌躇。

  赵福生看在眼里,心中一动,向他打了个眼色,并没有在此时将话问出口。

  接着她转头看向刘义真:

  “义真,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没有。”刘义真摇头。

  他常年与鬼相处,对厉鬼气息也算敏感,可从王浑身上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儿处:

  “他气血充沛,不像是被鬼标记后的模样。”

  刘义真的话令得王浑双眼放光,萎靡的神态瞬间都好转了许多。

  范氏兄弟也摇头。

  二人也没摸出个所以然。

  这个结果在赵福生预料之中,她看向王浑:

  “目前暂时没有发现可疑处,但是事关鬼案,自然该以谨慎为主。”

  王浑摸了摸脖子,憨厚的笑着点了点头:

  “大人说得是。”

  他接触了鬼案,极有可能受厉鬼标记,若说不怕那定是假的。

  但镇魔司的人对他的安危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这使得王浑心中的恐惧被安抚,听到赵福生这样说时,他莫名觉得更加放心。

  “大人办过好多鬼案,既有本事又关心我的安危,大人要我怎么做,我都听大人的安排。”他心中有些激动,说话也语无伦次,末了还说道:

  “就算大人要我再去流土村为大人办事,我也愿意。”

  他说这话完全是凭借一时意气,脱口而出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冷静下来又觉得确实如此。

  “我愿意再去流土村!”

  王浑的话令庞知县吓了一跳,但他反应过来之后便赞道:

  “真是好汉子,胆气过人。”

  赵福生摇了摇头:

  “在其位,谋其职。”

  “需要差役办的事你已经办完,剩下的是镇魔司的事。”

  赵福生这话一说完,不止是王浑心中激动,就连镇魔司的几人都有些热切。

  孟婆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慈和。

  “为了安全起见,在无头尸案了结前,你先不要回家,暂时先住进镇魔司。”赵福生想了想,说道:

  “同时我准备在你身上打个鬼印。”

  庞知县听闻这话,先是有些诧异,接着又有些嫉妒。

  “你小子可算走了大运。”

  王浑也有些惊喜。

  作为公门中人,他自然知道赵福生的鬼印意味着什么。

  如今整个万安县,除了县府衙门外,就只有一个徐家才得到了赵福生打下的鬼印——而徐家拿到这个鬼印,前后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

  可现在赵福生为了他的安危,却愿意替他打印。

  “我——多谢大人。”他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再三感谢。

  “这一次的案子疑似取头……”

  赵福生说到这里,不由下意识的往刘义真所在的方向看去。

  这倒真是怪了邪门。

  夫子庙的无头鬼还没有彻底解决,如今万安县竟然又闹起了无头尸案,且死者被害的方式与无头鬼杀人有异曲同功之妙,不知这桩案子与纸人张有没有关系。

  王浑还在等她,她收敛了收神,令武少春取出匕首,在王浑后颈处刻下一个门框图案,接着使用鬼神印,将一个鬼印烙入他的后颈。

  鬼印打下的刹那,门神的信徒数量没有增加,但香火值却加了1点,算上为徐家打印时增加的一点,如今门神的香火值已经达到了9点之多。

  赵福生将鬼印收起。

  王浑后颈处的血液诡异的被门神的烙印吸收。

  那寒意渗入他后颈后,刺激得他头皮毛发根根竖立,抓扯着他头皮。

  但说来也怪。

  他原本困倦难当,赵福生以匕首刻破他皮肤,血液如注的时候,他都没觉得有多疼,反倒眼皮重达千斤,完全是勉强支撑。

  鬼印烙下的时候,他张大了嘴,还在打哈欠。

  可门神的鬼印一入他皮肤,入驻他身体后,那个哈欠立即被打断,本来浓浓的睡意瞬间消失,整个人立即变得清醒了许多。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涌入他心中,他弯折的背脊一下挺得笔直。

  “好,我们准备分头行动。”

  赵福生办完差事后,随即催促众人起身。

  徐府的下人早候在外间,听到赵福生出来,忙领着一行人往另一条清幽的小径往马车的方向行去。

  两辆镇魔司的马车已经候在外间,赵福生在即将上车前,看了武少春一眼,向他招了招手:

  “少春。”

  武少春早就猜到她会叫住自己,当即走到她的身边:

  “大人。”

  “少春,你在王浑的身上发现了什么?”

  赵福生问。

  镇魔司的人在挨个摸王浑的脖子时,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怪异,包括对厉鬼气息最敏锐的蒯满周,唯有武少春当时皱了下眉。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赵福生看在了眼里,只是当时王浑已经因为害怕乱了章法,所以她并没有在当时问。

  武少春也看懂了她的意思,当时没有多说,此时才道:

  “大人,我没有在王浑身上发现厉鬼的气息。”厉鬼的标记也属于鬼物力量的残留,只要人被标记过,多少会留下气息。

  可王浑的身上‘干干净净’,仿佛不曾与鬼打过交道的样子。

  这显然十分不对劲儿。

  要知道王浑可是出入县府衙门的差役。

  县府衙门的门上有门神烙印,所谓的门神也是厉鬼封神,王浑在衙门出入,身上多少会有厉鬼的气息。

  他如今这样干净,反倒像是厉鬼的力量与鬼相冲,两个气息相互克制达成的平衡。

  “但我虽然没有感应到他身上的厉鬼煞气,但我却闻到了一种危险至极的味道。”

  武少春神色严肃的道。

  “闻到危险的味道?”赵福生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牵着她手的蒯满周本来状似神识游离,听到这里,却倏地抬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武少春。

  王浑的身上她都没有发现不对劲儿,为什么武少春发现了怪异?

  小丫头二话不说想调头往王浑的方向走,却在脚步刚一顿时,被赵福生将手拉紧。

  蒯满周不解的看她,解释着:

  “我还要去摸一次他的脖子。”

  赵福生头也没低,回她:

  “下次再摸。”

  她有预感,这桩鬼祸可能并非表面这样简单。

  武少春总觉得小孩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善,他摸了摸鼻子,点头回答赵福生的问题:

  “很危险。”他再强调了一次:

  “我感觉像是、像是死亡的味道。”

  他驭使的厉鬼是灶鬼,且与鬼物绑定很深。

  灶鬼临死前遭受的痛苦极大,对危险、死亡及血腥气的反应很敏锐。

  “大人,你此行前去流土村要小心。”武少春的面容上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

  “我总觉得这桩案子不简单,这个厉鬼,兴许不能以常理论之。”

  赵福生点了点头,将他的提醒记在心里:

  “我明白。”

  说完,又叮嘱武少春:“我们这一次出行,你和孟婆要守住万安县。”

  她不怕鬼案,怕的是鬼祸掺杂了人祸,他们这一趟离开县城,是被人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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