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列哥忙,所以没敢去打扰。”吴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我一直有时间啊,可能是你比较忙吧。”
吴阳列低头摩挲着西服上的纽扣,过了一会儿抬头询问道:“我听说你做的那个金矿项目,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吴则点头。
他就知道吴阳列喊他过来绝对不可能没正事。
其实说起来,两人渊源颇深。
他们都是一个屯的,不过吴阳列比吴则大八九岁。
那年村里有个少年半夜挖矿被埋,那少年就是吴阳列的弟弟。
那时候吴阳列已经上大学,一个三本院校。
吴阳列大学毕业后回到了镇上信用社柜台上班,后来又担任放贷员,每天就到处钻来钻去问那些私人矿老板要不要贷款。
因为业务出色,他调到了县里,后来跳槽到私企南湾商业银行县支行担任副总,还是主管放贷业务。
去年吴则接绿岭金矿勘查项目之前,就跟吴阳列私下聊过贷款的事情,得到了支持,这才大胆去干。
项目签了委托合同之后,搞了个合同融资贷款,贷款金额是380万元,贷款期限三年,到期还本付息,年化利率7%,比正常稍高一些。
毕竟天则矿产技术公司没什么实质性的资产,能贷款就相当不容易。
吴阳列之所以冒险给吴则发放这么高额的贷款,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当年吴则的父亲把他弟弟从泥土里挖出来,并且背到了家里。
“我听到一点小道消息,说你们公司收不到项目款,工资发不起,员工都跑了。”
吴阳列瘦削的脸上有一双精明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别人的内心。
“是的。”吴则不否认既定事实。
“我把你喊过来,是想事先跟你把丑话说在前头。按照贷款合同,如果你那个公司经营不正常,我们是可以提前终止贷款合同,要求你们提前还款付息的。”
“我懂。”吴则点头,同时解释道:“不过我们公司经营还正常,只是绿岭金矿勘查项目暂时收不到项目款,其他项目还是正常开展,也有收入的。”
“你们公司还有其他项目?”吴阳列对此倒是有些意外。
“有啊,县国土局的项目。我最近待在这边,就是忙这边的项目。”
“哦——”
吴阳列忽然间放松了许多,那双绵里藏针一般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甚至主动拿起了桌上玻璃盘里的一颗薄荷糖递过去给吴则,“你跟这边国土局的项目有多大?”
“刚签合同,总项目预算是240万,刚刚打过来第一笔启动资金。”
吴则知道对方担心什么,今天对方能够把他喊过来私下通气,足以说明吴阳列并不想把他逼着跳下悬崖。
他吃了一颗薄荷糖,口腔里清清凉凉的,轻松地笑道:“如果你们银行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把我们公司的资金流水打印出来给你们看。”
“不用。”
吴阳列露出微笑,“我就是很久没跟你聊天了,把伱喊过来,随便聊聊。”
其实他的态度也代表了南湾商业银行的意思,无非是担心吴则还不起贷款,贷款变成一笔烂账。
正聊着,吴则的电话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平常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的父亲。
他连忙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响起了父亲吴文兵的咆哮声:“你在哪里?给我滚回家!”
“我在……”
嘟嘟嘟……
听筒里是一阵忙音。
他不清楚家里出了什么事,连忙跟吴阳列告辞。
他前脚刚走,吴阳列就吩咐助手去调查天则矿产技术公司最近的资金流水情况。
吴则怎么也没想到,此番回家,迎接他的是何等的大阵仗!
所有亲戚朋友都来了。
房前屋后或坐或站,全都是人。
皮卡车停在了夯土房前面的空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熊大勇来过一次,倒也熟悉,只是乍一看这么多人,也是挺纳闷:“我们这次过来,虽说带了不少肉,但也不用那么多人迎接吧。”
“阿则,你是不是通知亲戚朋友了,他们知道我过来,所以都在这里等待。”
杨晓芳紧张兮兮的,又不太敢下车了。
吴则其实也很纳闷。
他没有提前通知家里人说今天要回家。
反倒是刚刚父亲专门打电话喊他回家,而且在电话里咆哮。
电话里也没说发生了什么事。
千万别是什么坏事!
他一瞬间心脏扑通扑通快速的跳动。
亲朋好友突然全都聚在一起,要么是大喜事,要么是白事。
家里人身体一向硬朗,按理说未来十多年家里人都没什么事。
千万别是因为他的重生,扰乱了时空,历史走向了不同的轨道。
他心惊胆战的喘了几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车门,走下了车。
前年用挖机平整过的土地,本来打算打地基建新楼,但因为哥哥吴涛把自己的钱拿给了吴则,所以建房的想法就暂时搁置。
平整过的土地已经杂草丛生,刚下过雨,草叶挂着水珠,黄土地也变得有些泥泞。
他心情忐忑的走向家门,每走一步,四周的亲朋好友的目光都随着他的脚步缓缓移动。
“哥!”
他的哥哥吴涛就坐在有些腐朽的门槛上,低着头。
听到喊声,吴涛抬起头,被太阳晒得漆黑的脸上微微愣神,然后咬紧了牙关,话音从牙缝里蹦出来:“老爸在里面等你,快进去!”
“老爸怎么了,还是老妈出什么事了?”
吴则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加快了脚步,跨过门槛冲进了有些昏暗的屋子。
父母在屋里,大伯、三叔也在,堂哥堂姐也都来了。
他们或是坐在矮凳,或是倚靠木板隔墙,所有目光齐刷刷凝聚在吴则的身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沉默了足足好几秒种。
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来了。”三叔在吴则小时候就喜欢带着他玩。
后来吴则成为全屯第一个考上一本线的大学生,三叔更是给予各种支持,每年春节发红包都是给好几百元。
往常吴则回来,他都是喊吴则一起喝酒,打听大学和大城市的各种所见所闻,聊得很投机。
这次见面,他的反应有些古怪,没有笑脸,甚至打招呼都很简短。
不过这一声寒暄,打破了几乎凝固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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