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村长的话让几个志愿者和摄制组都沉默了,他说的朴实却带着无奈,他们无可辩驳。
山河本不想出头说话,可是看气氛有些低落,连忙上前对老牛问道:“牛叔,我是新来的志愿者,村里现在忙着浇地啊,明天我能跟你去看看吗?”
老牛看着山河疑惑的说道:“浇地有什么可看的,你不是过来让孩子上学的啊!”
“牛叔,我是南方来的,没见过冬小麦,就想看看,不耽误你们干活!”山河对村长保证道。
“你们还拍照片啊!”老牛对摄像机很好奇。
吴迪赶紧解释道:“牛叔,我们把村里的情况拍上,拿给别人看,让更多人来想办法解决村里的的困难,让孩子们都能上学。”
提到孩子上学,老牛的脸色就黯淡下来,甚至对摄像机也放弃了好奇,手不由的摸向腰间,找自己的烟袋。
“牛叔,抽我的!”一个带着烟的志愿者递上香烟。
“明天可浇不上,得先笼好浅沟,才能让水站放水!你们爱拍就拍吧!”老牛吸了口烟说道,“这过滤嘴就是不带劲,还贵的要死!”
接着吴迪便带着老牛过目了带来的学习用具,书本,衣服,书包等物资。
“牛叔,我们几个背的不多,你了解村里情况,给列个单子,谁家最需要,我们明天发给孩子!”
老牛摸着崭新的书本书包,黝黑的老脸变得更加阴沉,他盯着这些学生用品,嘴角的香烟似乎微微的抖动起来。
一会儿后,老牛拿起笔在纸上别扭的写起下了孩子们的姓名。
山河在一边看着老牛有些悲切的身影,似乎能体会到他的无奈和伤感。
得想办法缓解一下这里的极贫现实!
下午,山河跟着老队员在几家适学儿童的家里来回劝导,并尽量详细的记录下每家的现实状况,村民们态度都不错,但实际效果不得而知。
天黑时分,志愿者与摄影团队聚在一起,把今天了解的情况汇总起来。
“大家说说吧,我这边八个适学儿童六個失学,女孩四个全部失学!”
“我这边的情况更糟,上次我们的工作成果只留下了一个!”
…
大家调查的情况都大同小异,他们的工作进展甚微,几人都有点失落,士气明显降低了不少。
看情况不好,吴迪站起来说道:“我们加入希望工程做志愿者是为了什么,大家记得吗?我们来的时候,发出的宣言忘了吗?哪怕能多让一个孩子上学,我们也得继续,多一点点希望的微光也能照亮你的周围!”
吴迪的话让几个队员的眼中重新发起了光,大家讨论起各个家庭的情况,寻求解决的办法。
当天夜里,山河睡的不好,有水土不服条件艰苦的原因,但更多的是被吴迪的话所触动。
他被感动了,被志愿者团队的纯粹所感动,对于自己是其中之一感到自豪,他要做点什么!但他能做什么来改变困境呢?
第二天清晨,山河在脸盆发出的声响中睡醒,他打算今天去地里看看。
昨夜的深思让他想到了记忆中的一片宣传软文,那是后世他帮京都净菜中心改写的网络宣传稿。
他山河依稀记得净菜中心在山西五台山周围有个马铃薯种植基地,产出的马铃薯质量特别好,这个基地是土地流转的工作成果。
伯吏村周围能种植马铃薯吗?土地流转能在这里开展吗?
洗漱完毕后,山河在吃早饭时提出自己要去地里看看的想法,吴迪和其余队员都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答应了山河的请求。
“我也跟你一起吧!”一直沉默没有存在感的扶贫办王副主任说道。
山河看了看这位矮瘦的中年人,“王主任,那您带着我去看看吧!”
等大家都安排完工作,两人直奔庄稼地而去。
“山河,听说你是全国闻名的少年作家,你觉得希望工程这样的工作,在伯吏村的效果能有多大?”王副主任不经意的向山河问道。
山河闻声转头看向身边的王主任,“我很赞同昨天吴迪说的话,哪怕只是多一个孩子上学,希望工程就有意义,我们的工作就有希望!”
王主任笑了笑,“我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但对于伯吏村这样的极贫村子来说最先考虑的是增加收入,否则你们很难在这里打开局面!”
山河听完后没有说话,两者的观点都对,只是站的位置和角度不同,贫穷和教育就像缠在一起的链条,有可能一起爬升,也有可能一起坠落。
王主任也没有再说下去,两人沉默的走到了地头。
这片黄色山包中间的空旷地带就是伯吏村大部分的农田所在地。地里各家各户都在为浇水做着准备工作。
山河看着弯腰辛勤劳作的人们对王主任问道:“王主任,你对农作物耕种了解多少?”
王主任有些疑惑的看着山河,“大部分都了解,我父母就是农民,他们就在隔壁村。”
“伱们种过马铃薯吗?”山河问道,“我听说马铃薯很耐旱!”
“种过,但不是在农田里,我们在山坡上种过,马铃薯是耐旱,但是也需要水,山地种植的效果不好,产量低而且不好吃!”王主任没有犹豫的回答了。
“如果在这些农田里种植马铃薯,你觉得效果会好吗?”山河若有所指的问道。
王主任听完沉思了一会儿,“应该产量和口感会更好,但是马铃薯不能当粮食来种吧!”
“我的意思是各家拿出一片地,种植马铃薯来对外出售。”山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主任再次陷入了沉思,一会儿后,他回应道:“种植可以操作,需要村里统一规划交换土地,再选出专人种植,可以达成,但是卖给谁呢?县里肯定是消化不了!”
山河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主任看着山河,他觉得这个少年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有些着急了,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个扶贫办的干部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父老乡亲多增加收入,改善生活,改善教育呢!
“山河,你是是不是有办法?”
山河没有再卖关子,“马铃薯可以做成马铃薯淀粉,用途很多,也方便运输,销路应该不成问题!”
王主任一下子蹦了起来,“山河你确定有销路,这个主意如果成了,可以全县推广啊!有操作性啊,把握很大!”
“应该能确定,而且据我所知你们这里很适合种植马铃薯,质量应该会很好!这样吧,你们扶贫办肯定会去调查,我也问问,主意给你了,办不办的成就看你们县里的行动能力了!”
从农田回到小学后,扶贫办的王主任立即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准备马上回县城,他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这事成的希望很大,最起码可以搞出个实验田计划,平远县的扶贫工作会迅速打开局面。
很快王主任就来到山河面前与他告别,“山河,你是我见过最有智慧的少年,不管这事能不能成,我都代表全县的农民感谢你!”
说罢,甚至上前重重的搂了山河一下。
山河看着王主任离去的背影,有责任心,敢干的干部才是扶贫的关键啊,希望他能成功!
吴迪回学校后,发现了王主任的离开,内心十分愤怒,但他毫无办法,扶贫办是来帮忙,希望工程不是他们的主职。
山河看出了吴迪的愤怒和无奈,他对吴迪的做法也有些看法,他们这些志愿者都是来自于城市,对农民的了解太少了,说服的方法太生硬。
山河准备找吴迪谈谈。
“吴哥,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想和你交流一下。”
吴迪对山河的印象很好,著名作家,八零后旗帜,到了艰苦的山村也没有搞特殊,和一般志愿者一样展开工作。
“有时间啊,我们去外面聊。”
山河与吴迪来到了简陋的小学操场,这时刚刚下课,小学里最后的两个民办教师与数十个学生一起走出了教室。
山河与吴迪就站在那看着他们,贫困地区的儿童的教育资源和机会太少了,他们的工作能给这些孩子带来多大的改变呢?
“吴哥,我能给你提个建议吗?”山河低姿态的向吴迪说道。
吴迪愣了一下,“山河,我们都是志愿者,目标很单纯,有话直接说!”
山河看了看吴迪,便开始不顾及的说起来,“吴哥,你们都是城里人,不了解农民,这样生硬的去劝解会给他们带来隔离感,效果当然不好。”
山河的话让吴迪沉思起来,片刻后,吴迪问道:“你说的对,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去和他们一起劳动,帮他们干活!”山河直接提出意见。
吴迪听完,愣住了,是啊,一起干活,甚至可以去和失学的孩子一起干活。
“山河,不愧是八零后旗帜,说的太对了!走,我们去和其他人谈谈!”吴迪拉起山河就往屋里走。
经过一晚的讨论,第二天起,整个工作组彻底改变了工作方式,纷纷到地里田间参与农活,还经常与失学儿童一起放羊带小孩。
即便刚刚开始时,总是做的踉踉跄跄,但农民们感受到了他们的诚意,慢慢的一些困难和失学原因也会对志愿者说出来,让他们的工作更具指向性,把捐款和资源用的更有效,造成的影响也大了许多。
虽然几个志愿者每天回来都精疲力尽,但他们的心情很好,斗志也旺盛。
摄影团队也频频对他们竖起大拇指,并如实的把他们的工作记录了下来。
转眼两天就过去了,又是一个干冷的清晨,洗漱完后,山河深吸了口气,走出了小学。
在北方的农村干农活,山河感觉比在南方困难的多。
一个是不熟悉种植作物和流程,另一个原因就是天气太冷,没风的时候还好,体表温度不算低,一旦刮起风来,对于山河这个南方少年来说,简直是寒风刺骨,手脚皆麻!
由于山河年纪最小,又是作家名人,工作组交代工作都找轻松的安排,山河也没有矫情,他只是一个队员,默默的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小山河,又去徐老蔫家啊,依我看你们别费那个心思了,他能让他闺女上学!”村长老牛老远就看到了山河。
老牛最近对这群城市娃可是刮目相看,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啥都不懂的加入劳动,老牛有些感动。
两天过去,还别说年青人学的就是快,已经能在一边打打下手了,老牛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些就是他们的晚辈,自己手把手的教他们干活,博得赞扬后洋洋得意。
“牛叔,徐阿慧很聪明的,在家干活后自学,我看都比上学的孩子学的好,不读书可惜了人才啊!我一定要让她有改变自己的机会。”山河对老牛回答道。
老牛有些羞愧的看着山河,村里的后辈有天分却上不了学,他们这些长辈无可奈何,倒是一个外人依然在执着的争取,他感觉无脸以对。
“小山河,这么地,我和你一起去,阿慧这女娃子确实聪明,不上学是可惜了,一会儿,我说说老蔫!”
两人结伴走到徐老蔫家门口,“老蔫,在家不?”老牛喊道。
“在呢,大牛叔,你咋来了,浇地又出幺蛾子了?”徐老蔫其实是个精壮汉子,山河不明白他为什么被喊成了老蔫。
“没那事,我和小山河一起来看看,怎么,你还敢不让啊!”
“没事就好,可不敢再一惊一乍地了!”徐老蔫后怕的拍拍胸脯,“小山河也来了,我是真怕你了,你整那些词一套一套的,厉害。”
三人进院后,老牛和徐老蔫蹲在屋门口抽起了旱烟。
“老蔫啊,阿慧这女子聪明的很,我老早就对你说过得让她上学,你看看才上了几天,又给你弄回家了!”
“大牛叔,不是我们不愿意啊,没法子,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农活时,阿慧得带着,再说,两小的都是男娃,你说我让阿慧上学,两小的到时候上不上,我徐老蔫能供的起三个学生!要是两男娃到时候不上学,村里大伙不得笑我是傻子!”
徐老蔫这话老牛是赞同的,没有让女娃上学,男娃在家干活的道理。
一时,老牛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的吸着旱烟,两人的旱烟散出的青雾渐渐笼罩在三人上空。
“老蔫哥,牛叔你们有点想岔了,阿慧有天分,这你们得承认吧,你们想,要是阿慧学出来了,不得想法子带着弟弟啊,到时候都成才了,老蔫哥你还愁啥!”山河看老牛铩羽而归,赶紧接上话。
徐老蔫放下烟袋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
“话说的明白,我也认,可是小山河,你在我这几天了,你看看我能供的了吗,听老师说以后还得初中高中大学,哎呦,我这心都被吊起来了!”
山河听完徐老蔫的顾虑,径直走到两人跟前,在青色的烟雾中踏出缝隙来,然后把今天来的目的亮了出来,“这个我帮你解决了,阿慧的学费我担了!从小学开始,要是她能学到大学,我一并担了!”
山河的承诺让老牛和徐老蔫吃惊的站了起来。
老牛看着山河说道:“小山河,他们说你还在上学吧,你怎么担,你可不兴说大话!”
“我上学的时候还写了点文章,在报纸上登了,你们找其他队员问问,我敢拍胸脯说,我能用自己的能力供小慧上学!”
徐老蔫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半大娃子,沉默不语。心里像沸水似的翻腾,怎么能让半大的娃娃供自己的女儿上学,怎么能啊!
山河看出了徐老蔫的想法,“老蔫哥,这些天我们也都熟了,你看看村子里和我一般大的,哪个不都开始扛起家了,我在南方老家要是不上学,不也得上山下地,你可不兴看不上我。再说了,谁没有个难事,伸把手拉一拉,可没你想的那么矫情,说不好以后我还得求到你老蔫哥门前呢!”
徐老蔫慌忙摆起手来,“你一个城里娃不能求到我这个破落户头上!小山河,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脸都没处放啊!”
一时,山河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或是安慰徐老蔫的羞愧。
老牛复杂的看着山河,这个半大孩子真是把心投进来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事得成!
“好了,小山河说了能帮忙,小慧就得去上学,徐老蔫,我会看着你,山河要是年年都把学费给交齐,小慧还不得上学,我能让全村人指着你骂,你信不!”
“那不能,那不能!不能那么狼心狗肺,我也想闺女有大路走啊!我都不晓得说什么了!”徐老蔫眼眶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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