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见字如面

  沙州城。

  乃是临近西域边陲的一个小城。

  这日,松溪道人和弟子武吉举着一个破布幡子,来到了这座城。

  本是为打听那位“元巨阳”师兄的消息而来。

  结果在到了这沙州城后。

  松溪道人便一屁股坐在了城墙门口的护城河边上,看着那护城河里干巴巴的野草树叶,心也坠入了谷底,唉声叹气: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原来师徒两个人在那日听到了元巨阳被朝廷和拜天教追杀到了西域之后,便开始一路往西域而来,为的是完成陆崖派给他们的任务。

  若那元巨阳师兄果真在天底下干了一番大事业,便让他对着老师的名讳三叩九跪,正式收入门下。

  这位师兄的确没有辜负老师的期待。

  这一路走来,全天下都在传唱着那位师兄的事迹,到处杀贪官,扶困救危,在这个天地纲常已经失序的时代,老百姓们心里都有一杆秤,已然将这位“巨阳天王”,当做了救世大侠。

  并且,许多地方的反抗义军起事,都打起了元巨阳的旗号。

  这自然算得上大事业了。

  属于天下谁人不识君。

  松溪道人自忖,做下了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迹的那位师兄,已然达到了老师的要求,便要带着名讳前来正式认亲,让那位师兄正式拜师老师了。

  可没想到。

  三月时间,终于来到了西域边陲,却在这座最邻近西域的小城当中得知那位师兄竟在三个月之前,就已经被拜天教众擒拿去了京城了。

  甚至于,这沙城还谣言,是拜天教主亲自出手。

  松溪道人即便在此前十几年内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见过多少修仙界的大人物,可天下第一人拜天教主自然不会不知道。

  这一路走来,他的确对于那位未见面的师兄,生出了许多崇敬,天下人都说,那位师兄已经有真人难当之勇。

  可若是拜天教主亲自出手。

  那必然是真的被擒拿了。

  这,

  这要如何认亲。

  “师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那位师伯落在了拜天教手中,我们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了。”武吉在地上用木棍画着圈圈:“要不回山吧。”

  “回山?”松溪道人恼怒道:“老师就交给我这么一个任务,我却连那位师兄面都没见到,回山之后,有何颜面见老师呢。”

  武吉委屈道:“可是以师父你的修为,怕是连那拜天教一个小台长都敌不过,何况是卧虎藏龙的京城,拜天教的总舵呢。”

  松溪道人闻言,自知徒弟说的也没错。

  心下也叹息。

  “难道,真要回山?”

  可此时回山。

  老师现在还在不在山中,都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听到沙州城内锣鼓喧天,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鼓乐声,紧接着,是一个浩大的队伍,城内走了出来,队伍之中,是跳着古怪又怪异舞蹈的一群人。

  队伍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面具。

  “又是傩舞。”

  师徒两个人都从护城河边站起来了,隔着远处看着那巨大的傩舞队伍,也是古怪称奇:

  “自从三个月前开始,这一路走来十几个城池,都跳起来了傩舞,这不是除夕才会有的祭祀典礼吗,如今才是暑夏,怎么这么多城池内都跳起了傩舞。”

  傩舞又称鬼戏,是这天下最古老的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

  传闻,众生跳起傩舞,用以取悦无上至高的玄天。

  源于对无上玄天的崇拜,跳起傩舞的时候,一般会有十二个人,带上面具,带上面具之后,就不再是人,而是变成为了玄天的十二属兽。

  既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藑茅、腾根。

  传说,这十二兽,是从玄天的一些毛屑上面衍生出来的子孙,分别掌管着鬼虎、疫、魅、不祥、咎、梦、磔死、寄生、观、巨、蛊、虫等十二种玄天赐予的力量。

  而这十二兽,也被当作天地之间的纪年象征。

  更传闻,一些天命就是这十二兽的本体形象。

  而那些面具上的形象,只不过是冰山一角都不算的后天人为塑造上去的,融了一些动物,但即便如此……

  就算是松溪道人的武功根基,已经在离开玄当山之后,更上一层,达到了五次筑基,相当于知命五阶的小高手了,在看到那一些个带着面具的傩舞之人时,还是会恍惚,仿佛自己当年修行无垢金刚的时候的那种感觉。

  带上了那些面具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跳着傩舞的,已经算是天命的一部分了。

  “这一路走来十三城,都在跳着傩舞,听说,其他城池也都开始了……”松溪道人看着那长长的队伍,不由嘀咕道:“难道……全天下提前过年了?”

  却就在如此怀疑腹诽的时候。

  哧!

  忽地天地之间一道强烈的剑气破空而来,带动空气呜呜作响,横扫向了整个沙州城的队伍。

  咔!

  咔咔!

  那一道剑气掠过天地之间。

  瞬间,就让这沙州城外长长的傩舞队伍之中的带着傩戏面具的人们脸上的面具,顷刻粉碎。

  啊啊!

  隐约之间,似乎能听到天地之间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

  沙州城内一道白衣身影,就好似流星一般,冲出城外,大喝一声,震动天地:

  “首阳剑仙李寒空,又是你,这半个月来,你到处破坏各地傩舞,今天居然来到我沙州城了,哪里走!”

  一喝之下。

  松溪道人看得清楚,那从城内飞出去的那人,赫然是穿着拜天教服饰的一个白衣中年,身上滚荡出了滚滚的阳气,震慑空气,荡漾波纹,分明是已经达到了开窍级数的真人。

  他这好似流星一般奔袭而出。

  轰!

  只见沙州城右边天穹之上,瞬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烟花,那里炸开了,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气流涟漪,冲击数十里。

  沙尘四起。

  遮蔽了松溪道人师徒的眼睛。

  但紧接着,在那烟花当中,却是突起一道卓绝的剑光,那剑光一荡而过,便似带着一股世间难以想象的神意,有着荡平一切的强烈意志。

  噗!

  那有开窍真人级数修为的拜天教白衣人,竟是在长空之中发出了一声惨叫,血花四溅。

  “嗯?”

  在狂沙气流之中艰难睁眼的松溪道人,却是身上的一股武道气息,似乎被那一剑牵引而动,起了一种共鸣。

  “怎么回事?我身上的武道之气,怎会被那首阳剑仙的剑意牵动?”

  正在松溪道人大奇的时候。

  沙州城外,劈出那一剑的首阳剑仙,也是若有所感的看向了松溪道人的那个方向,甚是意外的看向了那里:

  “这两人的身上的气息,怎么像那位前辈……”

  呼!

  一剑之后,身躯化虹而来,便到了松溪道人的面前。

  “伱二人……身上的气息,是……”

  李寒空眸光仔细审视这两个人,动容了:

  “那位荡魔前辈,是你们什么人?”

  松溪道人未曾防备,陡然间面前出现这位剑仙,其身上的气息压迫,让他心头大震,正待反应是敌是友的时候,听到对方的那后半句话,大松一口气。

  “原来,阁下认识我家老师。”松溪道人惊喜。

  “老师,那位前辈是你的老师?”李寒空恍悟,落在松溪道人身上,细细感悟,道:“难怪,我手中剑有感,如那一夜般……”

  他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法剑。

  不住的颤鸣。

  却是皱眉:“那位前辈不在此地,你也如此反应吗?”

  松溪道人见到那柄剑似乎要飞到自己手里一样,也是不明所以,再低头一看手中,赫然是老师赐下的那个名讳,便恍然了:“原来是见到了老师名讳。”

  “那是……”李寒空也看到了松溪道人掌心中的那个神秘的符文。

  心神一凛。

  在看到了那个符文之后,恍惚之间,他似乎再次见到了那一夜的那位青年前辈,如在眼前。

  下意识的就抱拳施礼:

  “不知前辈驾……”

  话说一半,恍惚回神,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看到陆崖,而只是看到了那个符文。

  却是才明白。

  这符文,似乎有让人“见字如面”的力量。

  “难怪,你会这般剧烈……”李寒空终于明白了,看向了手中的剑。

  松溪道人见状便试探问道:“这位剑仙,曾见过我家老师?”

  最近几个月内,首阳山的剑仙,可是凄惨得很那,听说拜天教主已经亲至了首阳山,在那里跟当世三大元神以及天下所有剑仙,已经对弈了数月之久了。

  而拜天教也在全天下的追杀剑仙。

  反之,这些没有回去山门的剑仙,也都在各处对拜天教的各个分坛,展开了刺杀。

  “是,与道友的老师有过缘分,若非荡魔前辈那日施救,我早已经命丧拜天教之手,后来,更是多亏了前辈的指点,我的剑术,才突飞猛进,驾驭了法剑当中的一缕神意……”李寒空拱手问道:“不知前辈如今可安好?”

  他问这个话的时候,心里也在希冀。

  如今首阳山遭天下第一人的威胁。

  即便是剑圣掌门和其他两个友宗元神都在抗天,但因为拜天教在全天下开展了大祭,为拜天教主不断地加持玄天之力,情况很是不容乐观。

  他是唯一知道自家山门的那把剑,跟那位前辈的关系的,所以这个时候就升起了一线希望。

  若是那位前辈能去首阳山帮忙……

  松溪道人道:“老师的去向我也不太清楚,只知他老人家在创一条前所未有的路,我和弟子,只是奉师命下山,寻门中一位即将得老师承认的师兄,可惜……”

  “寻师兄?”李寒空心念一闪,立即就猜到了一点:“你那位师兄,是否名叫元巨阳?”

  “剑仙见过元师兄?”松溪道人微微惊喜。

  “自然是见过,可惜……”李寒空叹气道:“他如今跟盼儿公主,都被关押在京城的玄天地狱当中,只等九九重阳之日,两个人都……”

  “京城,玄天地狱。”

  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从沙州城内传来:

  “原来元兄被关在那里。”

  “谁!?”

  李寒空顿时一喝。

  “不要误会,在下刘机,是元兄的生死之交,在这沙河城,已经等了诸位数月之久了。”

  伴随着话音。

  一个人,从不远处踏步走来。

  “刘机?”

  李寒空和松溪师徒同时看向来人,却是变色。

  “你是刘机?怎会是如此模样?”

  原来。

  那朝他们走过来的人,分明是一个满头鹤发的老人,脸上也长出了皱纹,皮肤上甚至有老年斑。

  而江湖传言,刘机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文士。

  怎会变成这样。

  “不过是窥探天机,遭受的报应罢了。”

  刘机嗓音苍老,却满不在乎,看向了松溪道人师徒,主要是看向了松溪道人的掌心之中的那个名讳:

  “原来这一线生机在这个名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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